第35章

第 35 章

次日陶音特意将鬧鐘定得比平常早一些,在經過德永校門的路邊上望見了熟悉的那個鐵推車,陶音撐着遮陽傘走過去。

來得時間比較早,攤前還沒有人,那位阿姨正将桌下的食材用具一一拿出來,在桌面上擺放整齊。

正值春夏交接之際,陽光已然揮灑斑駁,照在肌膚上的感覺不再舒适,絲絲如蟻蝕般的麻癢感從裸露的四肢處傳來。

阿姨從忙碌中抽出空擡眼看了下她,細紋笑起來,手上的動作不停:“這麽早?等一會啊,馬上就好。”

陶音也微微一笑,示意阿姨不用着急。

攤桌布置好後,阿姨帶着塑料手套的手從旁邊的木桶裏挖出一團糯米飯,壓在鋪好的海苔上,推抹均勻,問她:“要加什麽?”

“還是裏脊吧。”陶音站在攤桌前回答。

阿姨動作利索地将飯團包好,放進塑料袋裏遞給陶音,笑說:“五元錢。”

陶音用拿手機的手接過飯團,指節勾着塑料袋的帶子按下手機的電源鍵,舉高掃下攤牌旁的二維碼,轉了十元錢過去。

沒有出現到賬的提示音,應該是沒有設置。

阿姨也沒擡頭問她,只是埋首做着剛剛過來的那個學生的飯團。

于是陶音主動開口提示她:“阿姨,錢我剛剛轉過去了。”

那阿姨猝不及防地一擡頭,見陶音還沒走,笑着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來到班級門口,教室裏還沒有人,9班班門緊閉,陶音推開門走進教室,放下書包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看來謠言還并不算嚴重,至少陶音上完半天的課都沒發覺有誰的異樣眼光落到自己身上。

她記得在一中時,魏秋芸來學校的那天,她正因魏展顏摔下樓而被迫遭受狄彥的咄咄質問。

提及自己經常晚上出去時,班裏那些別有深意的怪異眼神混雜着種種不堪的低笑,不約而同地從四面八方向她掃射而來。

今天她特意将鬧鐘的時間定得很早,并不僅僅是為了買早餐順便将昨天的錢還給那位阿姨,主要的原因是,她其實有點害怕。

從昨晚入睡時,她的胸腔內就仿佛有個小棒槌不輕不重地擊打着兩壁,心跳聲持續不停響在房間沉寂的一片幽暗中。

內心原本隐匿的那股不安感在此地無限滋生,絲絲縷縷地攀纏上她的四肢百骸。

可能是最近過得太好了,過慣了好日子,那些稀松平常的諷笑和漠視便顯得可怖起來。

承受不了走進教室時,底下學生紛紛投來的複雜眼神,她選擇早一點到班級裏。

目前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班級同學并沒有發生什麽變化,還是和以前一樣做題打鬧,沒有多少人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她就和往日一樣平靜地度過了半天,只有在上午最後一節課開始之前,有個女生很突然地來到她座位旁,笑容甜滋滋的,問她的話卻很莫名其妙。

“陶音。”她話語間情緒歡快,繼而壓低聲音,俯下腦袋,看向陶音的眼睛彎成月牙,“你喜歡什麽類型的男生啊?”

被她毫無征兆地這麽問起,陶音細眉微蹙,對她的問題有些不解:“喜歡的男生?”

“對。”女生很确定地點頭,眸光間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別說你沒有啊,我告訴你我不信。”

喜歡的男生類型啊....

這對陶音來說确實是個很陌生的話題。

從小到大就沒什麽異性緣,基本沒和男生接觸過,上學時都在認真學習課本,沒怎麽注意其他的事。

“嗯...”陶音靜下心仔細思索,盡量在心中構建出一副最符合大衆喜好的男性形象,“就,性格溫柔的,比較有耐心的,然後善良,努力上進,成績好,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陶音自顧自地說着,沒察覺到旁邊那人變得愈漸凝滞的臉色,眉骨處的鋒利感明顯,嘴角似笑非笑地細微抽了下,漆睫底的晦暗一覽無餘:

“你這是,按照我的相反特征擇偶的?”

“這...”陶音擡眸看着他,語氣有點游移不定。

“其實。”她好心安慰道,“你也沒那麽差,不用這麽貶低自己的。”

彭明坐在荊盛前桌的桌子上,聞言沒忍住,毫不留情地笑出聲,桌子被他拍得砰砰響:

“對對對,啊盛你沒那麽差,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自信,雖然你成績差脾氣還不好,但千萬別自暴自棄啊。”

“滾!”荊盛壓着火朝彭明扔了一只筆,合着眼,眉頭不停抽動。

彭明被砸了筆也不惱,仍笑得前仰後合,從停不下來的笑聲中勉強抽出空隙告訴陶音:“從小到大,像你這樣對荊盛的評價,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過。”

那女生一開始沒敢說話,後來也忍不住笑了小小一聲,心裏已經确定了那個答案。

根據陶音的回答,一中的喻風遲應該是她喜歡的類型。

雖然性格冷了點,但和溫柔什麽的不沖突,聽說也挺善良的。

像那樣子的男生,對人應該都是兩重标準,對別人一個樣,對自己喜歡的人又是另一個樣。

放學鈴聲敲響,老師講完黑板上的題目宣布下課,班裏學生雜亂地收拾好書包離開教室。

陶音将桌上的書本收進書包,拉上拉鏈剛想起身背上時,手機忽然傳來一條新信息的提示音。

點開消息,果然是喻風遲。他給陶音發了一道臨市的月考題,讓她下午到學校再看,并注意她快高三了,學習強度變大,要注意休息。

陶音的書包放在腿上,兩只胳膊稍稍環住它,雙手捧着手機正在給他回信息,臉上泛着淡淡的笑。

在她正在給喻風遲輸入最後一條消息時,耳邊忽而傳來旁邊的人倨傲冷淡的氣音:“我借你的手機,就是讓你用來和別人聊天的?”

陶音剛從和喻風遲的對話框中移開視線,聞言愣了一下,繼而回憶着很久之前荊盛将手機借給她時說的話。

好像是說用來催債的。

想到這裏,陶音發覺他好像好久沒有提到關于債務的事了,以至于她都快忘了自己目前背負的債務人身份。

陶音自覺理虧,默默地按下手機電源鍵,輕輕地将手機放在課桌上,聲音低得有些心虛的感覺:“沒有,我就聊了幾句....”

這是從初見陶音的一年以來,荊盛聽到的她說的第一句軟話。

少女平常聲線清淩如水面浮冰,又輕又涼,此時卻混雜了些柔軟在裏面,仿佛被和暖春風裹挾着送入他的耳邊。

窗外盛燦的陽光灑進來,他擡頸偏目看她,嘴角扯起輕淡哂笑,輪廓的鋒芒宛如鍍了層柔暖的晞光。

熱烈初夏在這一刻來臨。

口袋裏的手機忽然傳來叮當兩下清脆響聲,荊盛掏出來劃開屏幕,看到消息後,情緒變得略有些暗沉,臉色不太開心的樣子。

“怎麽了?”陶音注意到他表情的細微轉變,開口問他。

“沒什麽。”他淡淡回道,若無其事地手機,“走了,接我的人還在門口等着。”

平常時候荊盛和自己一樣,都是自己回家的,陶音沒想太多,也起身跟在荊盛後邊走出教室。

離校門口還有一段距離時,陶音便注意到校門前的路邊停了輛看上去很有格調的黑色轎車。

陶音對車子一向不太了解,只覺得那輛轎車停在其他車子裏顯得十分突兀,洗刷嶄新的通黑顏色泛着亮,很是醒目。

踏出校門,她看着荊盛邁着閑步表情寡淡地朝那輛車的方向走去,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下來一個頭發半白的爺爺,很和藹地朝荊盛招手。

她看到荊盛停在那位爺爺的面前,那位爺爺慈眉善目,連臉上的皺紋浸的都是溫柔的光澤。

他們交談了幾句,仿佛只是說些在學校的情況,而後便上了車,車子穩穩地離開門口。

看上去應該是荊盛的爺爺。陶音想。

不過荊盛的家裏好像沒那麽有錢,又或許那輛車子其實并不貴。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陶音回首看去,是彭明。

“小桃桃,怎麽還不走?”

“啊,沒事,這就走。”陶音回過神回答。

彭明偏頭看了眼那輛揚長而去的黑車,明白陶音剛才想的事,笑着告訴她:“那是私家司機,很正常。”

他以為陶音誤會剛才開車的那個人是荊盛的爸爸,好奇他為什麽看上去年齡那麽大。

陶音聽到彭明的解釋後,心中了然:

原來荊盛父親的職業是私家司機,那麽剛剛那輛車應該是雇主家的,拿來接自己的孫子仿佛也很合理。

魏秋芸和江鴻朗還是沒有要和好的跡象,魏秋芸身體恢複好後,江鴻朗基本上就不怎麽回家了,偶爾回來一次倆人便會爆發出巨大的争吵。

“離婚”這兩個字仿佛是鎖住話閘的鐵鏈,每次吵架彼此必須将其狠狠地地擲在地上,否則便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

夫妻感情的破裂對魏展顏影響巨大,每當摔碗砸筷的聲音混合着激烈的罵語響起時,魏展顏都會靠牆蹲下緊緊捂住雙耳,盡量咬牙抑住抽泣聲,顯得單弱的肩背止不住地顫抖。

陶音對此的态度則顯得平靜很多,有時江鴻朗怒氣攻心摔門而去時,魏秋芸會對着那“乓當”關閉的防盜門罵聲凄凜。罵了幾句後,由于得不到回應,燎原怒火在心口堵着無法疏解,便轉而将标靶甩到一直靜默不語的陶音身上,所有鋪天蓋地謾罵聲朝她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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