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放學鈴聲敲響,陶音合上課本,略微整理下桌面後,從書包側邊的口袋裏拿出飯卡,準備去學校食堂吃飯。

現在她越來越不想回家,晚上放學時都要在教室裏寫很久的作業,有時會有斜晖穿過窗戶從她的桌角悠緩滑下,日暮已昏。

意識到已經很晚,陶音才不得不收拾好書包,緩慢騰挪着腳步往家的方向走。

撥開食堂門口的透明簾子,陶音走進去,彭明正在旁邊的窗口買着果汁,轉頭的時候看到她,朝她打了招呼:“小桃桃,你也來食堂吃飯啊?”

陶音剛才的眼神并不在他的身上,聞言回過神,“嗯”了一聲。

她注意到荊盛正戴着黑帽站在排隊買飲料的隊伍幾步外,等着彭明買好後過來。

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去年的那個夏天,他也是戴着這樣一個帽子,張揚肆意地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彭明買好飲料後從窗口那裏走出來,遞給陶音一杯西瓜汁和一只沒拆封的吸管,陶音正要拒絕,荊盛走過來,将彭明遞過去的西瓜汁抽走,拿過他另一只手裏的檸檬水,伸出胳膊遞給陶音。

陶音看着微白色飲料上漂浮着的半個小青檸,微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手接過。

透明的細吸管插入塑料杯封,冰酸的液體滑入她的口腔,學校裏的檸檬水甜味稍淡,酸味更濃,冰涼刮舌,她只能小口小口地喝。

她記得當時荊盛請自己喝的第一杯飲料就是街邊奶茶店的檸檬水,酸味淺淡,更多的是沁心的甜味,消暑解熱,成了她來嘉城後為數不多舒悅的回憶。

既然正巧碰上了,便索性一起吃飯。

他們來得不算早,食堂裏已經有很多人了,只有打菜的那個窗口排隊的人還不算多,于是他們去框籃那裏拿張分隔的鐵制餐盤,排隊打完飯後找了個有空位的桌子坐下。

彭明利落地用吸管戳開杯封,發出“砰”的一聲響。他吸了一口,嘗到裏面純甜不帶其他雜味的西瓜汁,有些郁悶地小聲自問道:“是女生現在都不愛喝甜的飲料了嗎?早知道就買兩杯檸檬水了。”

買來是為了解渴,西瓜汁太甜,不如不喝的好。

荊盛擰開礦泉水的瓶蓋,微微仰頸喝了一口,繼而旋上瓶蓋将塑料水瓶放到餐盤旁:

“別人不知道。”他半睜着疏懶的一雙眼,語氣散着不經意的情緒,“她不喜歡喝純甜的。”

“啊?”彭明倒是不知道荊盛什麽時候對陶音的喜好谙熟于心了,毫不掩蓋地扯着戲谑的笑,打趣道:“呦?什麽時候這麽了解小桃桃了?你倆是不是背着我天天見面呢?”

“吃你的飯去。”荊盛不輕不重地朝他擲下一句,陶音只是垂首默默地吃着自己盤裏的飯菜。

三人就這麽無言地吃了一會兒,荊盛忽然無征兆地開口打破沉默:

“你上學期中午不是回家吃飯的嗎?開學這幾天怎麽都是在食堂吃的?”

“啊?”陶音緩慢擡起眼,而後重又垂下去,“沒有吧,就是有的時候想吃食堂了....”

拙劣謊言越說越沒有底氣,最後陶音索性閉上嘴,默默地夾起一片土豆放在飯上。

吃完飯的時候還很早,教室裏還沒有幾個人,陶音回到班裏後就俯着腰趴在課桌上睡覺,一副恹恹的樣子。

荊盛和彭明中午去了趟籃球場,後來才發覺沒帶球,又轉而回了教室,一進後門就看到陶音伏在課桌上的背影。

“我怎麽覺得小桃桃最近有些不太對勁啊。”彭明猶疑道,“感覺總是沒精神的樣子。”

荊盛沒回話,只是神色平常地朝着陶音的方向微微擡了下眉,提踵闊步走了過去。

坐到座位上,他伸手輕輕推了下陶音的肩膀,看到伏在桌上的陶音有所動作後,閑閑将胳膊分別搭在自己和後面的兩個桌子上,面色清寡地看着她:“說吧,你最近怎麽了?”

陶音方才從胳膊中疏散地擡起頭來,她沒睡着,只用一只手臂撐着額頭憑着思緒任意發散,忽而聽到荊盛這樣問她,下意識地偏頭“嗯?”了一下。

“你最近這個臉色。”荊盛面無表情地伸出一根食指,在自己的一側臉頰上輕輕指了一下,“看起來比之前的我還厭學。”

“啊?”陶音的神思還有些空蕩,略微遲疑地問:“難道你現在不厭學嗎?”

“不厭啊。”荊盛漫不經心地輕扯嘴角,漆色瞳仁倒映着很細的光,“盛爺我勤奮好學,和那些不學習的壞孩子不是一類人。”

陶音無言,直起脊背,從書包裏掏出一本數學練習題,翻到書角折起的那一頁,拿起桌上的一支中性筆,将筆帽套在筆尾上,開始在題目上勾畫已知條件:

“沒什麽。”她邊劃着橫線邊說,“家裏出了些矛盾。”

荊盛側着身,用手撐着下颔看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可她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只留了個模糊的概念供人猜想。

沒等到她接下來的聲音,荊盛就保持着這個姿勢靜靜地看了她片刻,見她仍沒有開口的意思,他的眼神平靜無瀾,有如古井深深一口寒水,忽然開口喊她,悠悠蕩在空中未落的尾音很淡:

“陶音。”

陶音聞言,徐徐向他擡起澄淨的一雙眼眸。

“咱倆什麽關系?”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陶音一時感到無所适從,她想了下,不确定地遲緩道:“同學?”

聽到她這樣不痛不癢的回答,荊盛毫不挂心地笑了:“這麽生疏啊?我還以為咱們的關系可以再進一步呢。”

陶音又思索了下,通過他們之前的相處重新定義倆人的關系:“朋友。”

荊盛對她再一次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用手輕輕地朝她的桌洞那裏指了指:“給了你手機,就要好好利用起來啊,有什麽事就發消息給我,盛爺一定第一時間過來給你撐場子。”

話音落地後,他又笑了,偏過面對她道:“咱們不是朋友嗎?朋友之間就要懂得互幫互助。”

這麽一說,陶音忽然發現從始至終,自己好像從未對他提供過什麽幫助。

從最開始的便利店,到之後的在醫務室和狄彥發生沖突,一直都是荊盛單方面地幫助自己。

彭明還好,至少幫他補過一次課。

而荊盛,自己是真的沒有回報過什麽。

連欠款都一分沒有還。

“說起來。”她神色有些難以開口,“好像都是你單方面地幫我。”

“單方面的幫忙那不叫朋友。”荊盛回答得漫不經心,說話間的語氣很是坦然,“那叫追人。”

不清不楚的回答瞬間就将倆人之間的氣氛升溫到了無法言說的境況中。

陶音只故作平常地“哦”了一聲,轉過身繼續在草稿紙上做題。

掩在松散垂落的發絲裏的耳朵,有一些顏色慢慢地泛上來。

這學期開始,狄彥和冷菲兒開始頻繁地出現在她家,總是會在她寫作業時不加收斂地發出動靜,像是故意一般。

冷嘲熱諷也從不會少,陶音的精力從暑假時便迅速墜降,無法再擠縮出來應對他們惡意的話語。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學習的效率比起之前兩個學期,已經降低很多了。

從月考的第一考場出來時,她的情緒便很消沉,她知道自己這次的成績一定很不好看,幾個科目的最後一道大題都沒有寫,間或夾雜着幾道看錯數據的題目。

高三學習很緊,下午考完後晚上還要來學校上晚自習。

晚自習時陶音沒有像往常那樣做題目,而是問同學借了一本雜志看。

荊盛發覺她狀況的反常,轉着筆問她:“怎麽了?居然不學習。”

陶音心不在焉地翻着桌上自己剛借的雜志,擁擠的文字一個都沒有進入眼底,聲音掩不住沉悶:“沒考好。”

“一次沒考好而已,有這麽失落嗎?”兩人在學習方面的态度有很大的差距,荊盛無法理解她對考試的看中程度,安慰她道:“以後還有考試,考回來就行了。”

這次的試卷批改得比較慢,班主任說大概兩三天後各科成績便會全部出來。

最後一節晚自習開始前,陶音的手機忽然發出接受新消息的“叮”聲,陶音微微驚愕了一下,發現是自己忘記打開靜音模式,又慶幸還好是在課間休息,不然被值班老師聽到一定會被警告。

點開消息提醒,居然是許久未曾聯系的孟清楓,界面上一條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去年的這個時候。

孟清楓發來的消息緊張中又透着隐約克制下的疏遠與客氣:【陶音,你好,請問一下你知道喻風遲最近怎麽樣嗎?】

說來也奇怪,喻風遲最近也很少找她,給她發的題目也都不是課上老師出的,每次自己問他時,他的回答都是資料上的題。

陶音回複:【我不知道,他最近沒怎麽聯系我,怎麽了嗎?】

那裏語氣很驚訝的樣子:【你不知道嗎?他都請假幾天了,說是生病,可是我們班裏都在傳他被人打了】

陶音一向對傳言保持着慎重的态度,沉穩地求證孟清楓:【為什麽?被人打了。】

屏幕頂上的那行“對方正在輸入中”持續了很久,最終孟清楓那邊的頭像才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輸了幾個字:

【聽說是狄彥,好像有同學在小巷外看到了】

這條消息發上去後幾秒,她估算陶音應該看完後,立馬點下撤回。

孟清楓:【千萬別和別人說是我說的,不然狄彥找到我就完了。】

孟清楓:【他現在在學校特別讨厭你,是誰稍微說你一點好立馬放學就去堵那個人的地步,我估計喻風遲也是因為你才被打的】

這兩條消息和上一條一樣,陶音剛剛讀完,消息便立刻消失,變成了三條“已撤回”的提示。

陶音從暑假時便苦苦維持的那根細弦,“啪”的很輕一聲,就此崩斷了。

從來到嘉城到現在,這一年中所受的所有冷眼與譏諷,同學的孤立和以前在班裏沸沸揚揚的不堪傳言,頃刻間全都湧入雙耳裏,嘈雜到幾乎要刺破耳膜。

荊盛正坐在她的旁邊,兩只白色的藍牙耳機被漆硬碎發隐約遮住。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擡手摘下耳邊的一只耳機,微微向她偏過頭來,用寡淡眼神詢問她有什麽事。

“荊盛。”她喚了聲他的名字,清淩淩的目光直直望向他,語氣少見地堅定,“教我翻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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