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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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會回去的時候,雲随接到了雲霜的電話。
“我聽我媽說,你爸被讨賬的人打進了醫院,你媽到處和親戚借錢,你也知道,親戚們早就沒有肯願意借錢給你爸媽了。”
晚上的風不大,但是帶着寒氣。
劇組的大部隊在前面,雲随從車上下來後,慢了幾步,漸漸和前面的人拉開了些距離。
天氣很冷,但是雲随卻将自己身上的圍巾扯松了些,聽到雲霜的話後,她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
雲霜打電話給雲随之前,就想到了對方的反應。
雲随的爸爸是出了名的混子,年輕時候在親戚們間的名聲就已經臭了。後來她親婚生子,大家以為他會為了家庭孩子而改過自新,但是沒想到會越來越無可救藥。
無底線的行為早就讓周圍的人所不齒。而在他的賭博和暴力之下,雲随自然是受到傷害最大的人。
到後來,雲随和家裏人斷絕關系,所有人也都是支持的。
大家都覺得這樣一個優秀的孩子如果生在別人家應該早就成才了。
電話那頭雲霜還在碎碎念:“我和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心中有數。這樣的人不值得憐憫。不過,雲随你也不要受到這些人的影響,他們是他們,你是你。你爸所做的事情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雲随挂點電話後,加快步子往酒店的方向走。
蘇梨坐着自己的保姆車回來。這時候車子正好停在酒店的門口,蘇梨在助理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換上自己衣服的蘇梨裹着棕色大衣,皮膚白皙,烏發紅唇,正在和身邊的人說話,偶爾被逗笑,眼角彎起來,像是自帶光芒一般。
雲随将自己的手機塞進衣服的口袋,看着蘇梨走進酒店的旋轉門。
她這時候才深深覺得自己喜歡上的女孩是怎樣一個耀眼的人。
年後《告別》的拍攝一直比較順利,陳隽之自我感覺也很好,有一天拍完戲後,他拉這一群演員圍在劇中未滅的篝火旁聊起了理想。
時間進入三月份,不知道什麽起,片場的枯木上冒出了幾片柔軟的綠葉,蜷縮在枝頭。
風中的冷氣漸散,多了點春天的溫暖。
陳隽之用一根木板将火推撩開一些,然後将手中的木柴又扔進去幾塊,原本暗淡下來去的火焰又劈裏啪啦地燒起來。
圍坐的幾個人臉上都被火烤得發紅。
依然裹着大衣的蘇梨沒有忍住打了一個哈欠,眨着泛出淚水得眼睛,問:“導演,你把我們留下來是要說什麽呀?”
楊妍的助理給她拉來一個椅子,她靠在着雙腿交叉,長發被全數捋到一側,原本她并不想留下,但是看到雲随沉默在站在一邊,也跟着留了下來。
陳隽之滿腔熱情被蘇梨困倦的腔調給澆滅了一半,他清了清嗓子繼續往下說:“我們來談談各自作為演員的理想吧。”
蘇梨伸出兩只手在火堆上烤,聽到這個話題後,嘟囔了一句:“這不是我當年進電影學院大一開學的時候,老師問我們的話嗎?”
說者無心,但是聽者有意。
陳隽之覺得蘇梨只是在質疑自己的專業水平,他揚了揚自己的下巴:“你們老師是你們老師,我是我,今天天氣這麽好,大家都有時間,就聊聊嘛,以後回憶起來也是很美好的。”
然後,他看了一眼總是插話的蘇梨,點名道:“蘇梨,要不你先來說說。”
正在活動自己雙手的蘇梨突然愣住,眼睛往周圍的人身上瞟了瞟。
雲随和楊妍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從開始到現在都是沉默居多,而導演真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熱切地等待自己的回複。
蘇梨張了張嘴巴,有點後悔剛才自己的多話。
但是既然被問到了,她也就大大方方地說了起來:“為了成為一個好演員呀。”
雲随側目,餘光瞥到了蘇梨被火光照亮的一張臉。十分素淨,沒有一點脂粉,但是眸子裏印着躍動的火光。
陳隽之沉吟了一會,有些不太滿意:“太抽象了。好演員的定義很多呀。”
蘇梨略一思索說:“那就是成為影後吧。”
聽到這話的楊妍輕輕笑了一下。
陳隽之繼續問:“為什麽?為了名聲和錢?”
因為這部戲,這幾個人相處的時間也有幾個月了,談不上很熟,但是交情還是有點的。
蘇梨也知道陳隽之直來直去的性格,對于對方過于直白的問話倒也沒有放在心上。
反而坦蕩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蘇梨略微沉下頭,睫毛低垂,臉色有些落寞:“我以前崇拜和喜歡過一個演技很好的人,她就拿了很多影後,現在呢,想要自己成為這樣的人。”
語氣裏帶着點淡淡的寂寥。
陳隽之沒有繼續問下去。
雲随望着蘇梨有些落寞的臉,心卻像是被揪了一下。
陳隽之轉而将目标鎖定在楊妍身邊;:“你呢?”
翹着一條腿的楊妍将被風吹起來的一縷頭發別到耳後,随意說道:“生活太無聊了,演戲還挺有意思的。”
陳隽之:“……”
接着,他看向了雲随,在他看來,蘇梨的理由非常個人化,楊妍的則帶着些土豪的凡爾賽,一時間他将自己今天談心會的期望都壓在了雲随身上。
他期待在雲随這裏聽到點不一樣的答案。
雲随的背後是大片的陰影,面前的火光照在她臉上,而她的眼神依然是淡而冷的。
她幾乎沒有什麽思索,便脫口而出,語氣沒有波瀾:“成為演技好的演員,拿很多影後。”
楊妍的眼神動了動。
陳隽之深深嘆氣:“你也這麽俗氣。”
蘇梨搓着發熱的手,心裏感慨,即使是兩輩子,雲随都是一樣的有上進心呀。
第二天有一場蘇梨的個人戲,再次被周漾拒絕後,小舞一個人躲在角落裏面哭。
一開始的時候蘇梨有點不夠入戲,陳隽之從顯示器後面走到前面,給蘇梨分析劇情,然後叮囑她:“你可以想想你自己愛而不得的人,然後再進入小舞的世界裏。”
陳隽之說完,下面一場,蘇梨的哭戲就表現得很好了。
結束後,蘇梨一個人披着塊圍巾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平複情緒。
這段時間雲随正好沒有戲份,等待一邊的找感覺。片場不大,兩個人的距離很近。
蘇梨眼睛哭紅了,綁起來的馬尾有些松,鬓邊掉落的碎發沾到淚水,黏在兩側的臉頰上,抽嗒的鼻尖也微微紅着。
她拿起助理放在手邊的紙巾,胡亂地抹了一把。
頭發上的發夾被帶掉落到地上。
雲随走過去彎腰撿起發夾,站起身遞回到蘇梨的膝蓋上。
此刻蘇梨已經從自己的情緒裏抽離了出來,只是身體上還沒有緩過來,她像一只紅眼睛的兔子一樣擡起頭,看到雲随,哽咽着說了句“謝謝”。
然後眼眶裏蓄着的淚水又生理性地滾落下來。
雲随又抽了張紙巾遞給她,舔了舔嘴唇說:“別喜歡她了。”
蘇梨用紙巾蒙住自己的臉,努力緩和自己的情緒,聽到雲随的話後,她“嗯”了一聲:“???”
站着的雲随微微彎腰,低着眉眼說:“如果那個人讓你連想到都這麽難過,那就不要喜歡她了,換個人喜歡吧。”
雲随幾乎從不和人讨論情感問題,所以輕輕柔柔的一句話乍一看還有點像是在哄人。
蘇梨有點意外,但是細細思考一番後,打量着雲随,她又抹了抹眼淚,然後點點頭:“我也這麽覺得。”
蘇梨:這輩子的雲随終于知道上輩子的自己不值得被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