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2章
天色濃黑,暴雨将至。不知何時天終于張開了口,傾盆暴雨從天而落,帶起陣陣雷鳴。
一道閃電劃過昭王府,驚得床上的人倏的睜開了眼。
滿室漆黑,除了閃電的聲音,再無其他。
方逸北動了動身子,只有一陣無力感,卻并沒有痛感,腹部一片平坦。
他坐起身,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屋內。
熟悉的擺設入眼,起身趿拉着鞋,在屋內環視,猝不及防的腳下踢到一個軟綿綿的身子。
“哎呦”一聲,那人就驚得從地上爬起,借着閃電,方逸北清晰的看到了那人的面容。
豔麗的,張揚的臉,看向他時從不掩飾眼裏的喜歡。
此時卻帶了一絲慌亂,那人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像是生怕惹他生氣。
方逸北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觸上那張臉,難得的柔和。
聲音裏卻是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忐忑,“陛下……還活着?”
僅僅是五個字,方逸北卻像是說了一生般漫長。蕭恰似沒有死,還活着。
聽到他的話原本小心翼翼的女孩子忽然瞪大眼,倏地伸手捂嘴他的嘴,“北北,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的。”
現如今母皇身子康健,自己夫君卻喊她陛下……這實在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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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的有些快,但還是溫柔的。
方逸北忽而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從未對蕭恰似上過心,可是……這人也的的确确的是他找了半生的人。
“陛下想如何處置蕭恰樓?”握上蕭恰似的手,方逸北問。
女孩子的手很小,指腹很粗糙,是練武所致,并不像蕭恰樓一般細膩光滑。
其實他還想問蕭恰似想要如何處置……他。
畢竟是他幫着蕭恰樓害了她的……
蕭恰似的眼瞪的更大了,滿是吃驚的看着方逸北……
“沒發燒吧?!”一只手敷在方逸北的額上,蕭恰似感受了一下他的體溫。
明明一切正常呀,怎麽就說起胡話了?她處置自己的妹妹幹嘛?
方逸北不明所以的看着她,随着她的動作觸上了自己的臉。
一片平坦,一點傷痕也沒有。
怎麽……會這樣?
等等。
這個地方,是王府——他的卧房。
而他分明是被蕭恰樓折磨致死。
痛感那樣真實,不可能是夢境。
常言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而此時一個念頭清晰的閃金了方逸北的腦海裏——他回到了很久以前。
且至少是一年前。
一旁的蕭恰似見他不說話,以為是被自己給氣的,連連懊惱起來。
她怎麽就喝醉了呢?怎麽就和一個來歷不清的男子睡在了一起呢……雖然什麽都沒有發生,但是方逸北顯然很生氣。
借着這件事,冷了她半年。可她又實在喜歡他,不想離開他半步,故而每晚都是等他睡着了才進的房,且還是在地上打的地鋪。
往日都沒有夜間醒過的,今日怎麽就醒了呢……
忐忑不安的任由方逸北握着她的手,蕭恰似已經緊張的腿肚子打戰。
那張俊美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感情,只是看着前方的地面,像在思索什麽,卻又像是什麽都沒有看。
她又惹他生氣了……
蕭恰似惴惴不安,她不怕他罰她,她就怕他不理她。
冷冷清清的人話本來就少,這都快半年沒跟她說過話了。還逼着她将那個來歷不明的男子立為側君……
想到這裏,蕭恰似更害怕了。
這人皺一皺眉她都心疼的不得了,現下還真的被自己給氣着了。
“那個……對不起。”蕭恰似低着頭,小聲道歉,“我不是故意要來你房裏的……”
說完空氣有一瞬間的安靜,方逸北看着她,目光灼灼的,似是有千言萬語哽在喉頭,最後也只是放下了她的手,轉身在床上躺下。
他腦子很亂,一門心思喜歡的人,最終卻只是自己捏造出來的一個幻影。
難怪,和蕭恰樓在一起,總感覺有哪裏不對。
反倒是忽略一些外在因素,蕭恰似讓他更覺得順眼。
見方逸北一言不發,蕭恰似更忐忑了,在朝堂上獨得女帝看中的昭王此刻小心翼翼的收拾好地上的鋪蓋,然後套上鞋子,輕手輕腳的打開房門,輕聲道:“北北,我不打擾你歇息了。”
說完就準備關上門,安安靜靜的離開,眼睛卻還是在方逸北身上轉,指望着他能……開口挽留。
哪怕只是一個字也好,她所求的,其實并不多。
床上的人躺的安穩,一個字也沒有說,像是默許了她這般。
蕭恰似心下苦澀,外間風雨搖曳,她此刻只穿着單薄中衣,不免有些冷。
方逸北閉上眼,前世種種走馬觀花一般在眼前浮現。
他與蕭恰似婚後是什麽都沒有做過的,一直想着要把完完整整的自己交給那個小姑娘。
故而成婚不過幾日便随意找了個小倌塞給蕭恰似,然後就再沒有理過她。
他卻不知道,蕭恰似原來每晚都偷偷摸摸的在他房內打地鋪。
又是何苦?錯的人明明是他。是他太天真,是他認錯人。
後來小倌有孕,他什麽也沒問的佯做吃醋的模樣,生生冷了那個小姑娘兩年。
再後來她登基,他幫着蕭恰樓處處給她惹亂子。她分明知道,卻總是縱容。
不管他做什麽,她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該給的不該給的,全給了自己。
“一起睡吧。”床榻上的人輕聲道,說完翻了個身,似是極困倦的模樣。
那廂正準備關門的蕭恰似聞言怔在原地,連懷中抱着的被褥落在地上,被屋檐外飛進來的雨水打濕都沒有發覺。
雨下的愈發大了,蕭恰似呆愣了一般的站在走廊上,任由雨水打濕白色中衣,風順着沒有關的門吹進屋內。
她想着不能讓方逸北受了寒,于是順手關上了門。
方逸北:……
他一直看着門口的動靜,瞧見她這副呆傻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這樣傻的一個人,當真是前世在朝陽之上将臣子們治得服服帖帖的睿智君王?
披上一件風衣,方逸北打開門,正瞧見那個半身濕透了的人一眼不錯的盯着他的臉。
方逸北無奈嘆了一口氣,這麽傻的一個人,前生究竟是怎樣才會被自己歸為了奸佞一路?
“進來吧。”牽起蕭恰似冰涼的手,方逸北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怎麽這麽冰。
待将她拉進屋內,随手撿起地上的被褥,帶上房內。
蕭恰似站在屋內,局促不安的像個三兩歲孩童,連手都在衣服上打着圈。
方逸北順着記憶找出火折子,霎時蠟燭被點亮了,屋內一片明亮。
房間內布置的很是寬敞大氣,随手搬出一件東西都是價格不俗。
他所住的院子是王府內最好的院落,一切物資也皆是難得的,蕭恰似從來都是把最好的給他。
想到這裏,心下又是一片酸澀,從箱子裏拿出一套自己的裏衣,對着蕭恰似道:“殿下的衣衫都濕了,不如穿我的吧。”
明明是極其普通的一句話,明明方逸北的動作也很自然,蕭恰似卻一下子亮了眼睛,咬着下唇接過他手上的衣裳,又擡眼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豔麗的面容在燈下顯得愈發光彩奪人。
水潤潤的眼睛讓方逸北心下一軟,就是這雙眼睛。他不會認錯。
“去換吧。”指了指屏風的方向,方逸北放柔了聲音。
蕭恰似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留下方逸北撐着腦袋有些頭疼地想,前世他那般冷冰冰的,眼前的昭王還能不管不顧地往他身前湊,今世僅僅只是給了一點甜頭,小姑娘就歡喜成這樣。
明明……這連給蕭恰樓的一星半點都不夠。可是卻讓眼前人滿意成了這樣。
屏風上是一幅意境極好的山水圖,淺淺的青山,蜿蜒的溪流。
女子姣好的身材映在上面,玲珑的曲線,投出大片的陰影。
他從前從來都只覺得惡心,此刻卻不自覺的濕了眼,今生,斷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思索間,穿着煙色裏衣的小姑娘已經從屏風後面出來,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眨巴着眼瞧着他。
“睡覺嗎?”低低的一聲響起,蕭恰似抿了抿嘴,仔細打量着方逸北的面色。
小臉在橙黃色的燭光下發亮,俏生生的模樣,只瞧着他。
方逸北起身,吹滅蠟燭,在床的裏側躺好,對着站在地上的蕭恰似道:“睡覺。”
因為說話人的緊張,顯得這句話有些僵硬,方逸北的聲音本就偏向于清冷,此刻聽起來又染上了幾分疏離的味道。
方逸北也察覺了,心下百轉千回,他不是疏遠她,他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
蕭恰似慢慢吞吞的爬上床,方逸北的衣衫有些過于寬大,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不太合身,深秋的夜裏,到底是有些冷的。
卷了卷袖子,蕭恰似在方逸北身邊躺下,床上只有一床被子。
以方逸北的性子,是怎麽也不肯與她同蓋一床被子的,蕭恰似翻了個身,想着要不要去把自己帶過來的鋪蓋搬到床上來。
方逸北是她向母皇求來的郎君。
右相家的七公子方逸北,風采卓然,雖是庶出,不得右相喜愛,在右相府內十分不得重視。
可是,蕭恰似喜歡他。明知立他為正君于自己的勢力一點助力都沒有,甚至……明知方逸北心上的女子是自己的妹妹,蕭恰樓。
微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氣,蕭恰似看了一眼裹着被子睡得平靜的方逸北,抱了抱肩,還是決定去把地上的被子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