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13章

蕭恰似向來心思很重,輕易不敢去信任別人,哪怕是把方逸北喜歡進心坎坎裏頭了,卻也不敢完全信任。

他很奇怪,從那天晚上開始對她的态度就開始不一樣了,她也說不上是哪裏不一樣,可就是怪異。像是上了心,卻又像是沒有上心。

蕭恰似見過方逸北對一個人好起來可以好到什麽地步,那可以犧牲男子眼中最重要的姻緣,甚至可以冒着被殺的危險替蕭恰樓做事。

她喜歡他,樂意好生待他,甚至覺得為他放棄些什麽也沒什麽關系。然而生在皇家的人,骨子裏總是有點涼薄的。

深秋下着小雨的夜裏,風打在身上帶了幾分冷意,遠處低矮民舍的窗子裏亮起光。蕭恰似想起很小的時候,那時父君還在。

她父君是個極美的男子,僅是一張臉就令女帝神魂颠倒,惶惶乎不知其所以然。父君在窗邊绾發,笑得溫婉,桃花色眼角潋滟開溫柔痕跡。父君說,似兒,一個男子若是愛上一個女子,那便不舍得對她不好的。

她擡起眼,隔着一層細雨去看方逸北的臉。他說喜歡她,還說若她休了他,他便要去尋死。

蕭恰似勾起唇,一瞬間心冷如鐵石。

她承認她龌龊,肖想着不該屬于自己的東西。可她整顆心都是他的,甚至為他縱容蕭恰樓,甚至放棄了那麽多次謀權奪位的機會。

然而這個男人不在乎她,覺得她的感情都是能拿來踐踏的東西。

方逸北淺淺笑着,一雙剪水秋瞳在夜裏顯得蕩漾。雨水濺在他臉上,也絲毫不損那份美感。

她從袖子裏摸出哨子,用力吹了一下,悠長哨聲刺耳,片刻後一黑衣女子撐着傘從暗處走出,在蕭恰似面前半跪着。

蕭恰似從黑衣女子手中接過傘,遞給方逸北,又對黑衣女子道:“你送正君回去。”

黑衣女子低頭應是,方逸北垂眸看着手中的油紙傘,冷聲問:“蕭恰似,你要去哪裏?”又扔下了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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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答話,習武之人腳程本就快,她很快就走出老遠,雨漸漸下大了,方逸北不撐傘,隔着雨幕喊她:“你說呀,要去哪兒?”

蕭恰似回過頭,朝着黑衣女子道:“切記将正君平安送回府中,莫要讓他着涼。”言罷她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任雨水打在身上。

方逸北站在那裏,眼裏淬着冰,身姿一動不動。

黑衣女子試探着将傘撐到方逸北上方,小聲道:“正君,可否需要屬下撐傘?”誰都知曉這位正君是自家主子心尖尖上的人,開罪不得,故而她說起話來便格外小心翼翼。

蕭恰似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方逸北收回視線,他瞥了一眼身邊的黑衣女子,對方低着頭不敢看他。

他推開她的傘,随手将手中的油紙傘扔在地上,重重的踩了兩腳,“誰稀罕!”

除了昭王府他無處可去,可心裏憋着一口氣就是不想回去。

方逸北覺得,蕭恰似讨厭死了。這輩子比上輩子更讨厭了!他都這麽喜歡她了,她還是這麽不冷不熱的對他。

黑衣人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視線不敢錯開半點。下雨天道路泥濘難行,她怕這位嬌滴滴的正君摔到哪兒。然而方逸北卻比她想象中的要堅強許多,他走得很穩,回府時衣衫盡數被雨淋濕都不顯得狼狽。

黑衣人盡職盡責的讓方逸北記得沐浴還要記得喝姜湯。

方逸北冷哼,在暖色燭光下斜着眼睛晲她,最後涼涼道:“和你主子一樣讨厭。”他打了個噴嚏,冷冷道:“還不滾!”

送走了人之後他又讓身邊的下人都下去,他不擦頭發不換衣裳,偏要把自己折磨病讓那個傻子心疼。

誰叫她不理他的?

她不理他,他也不叫她安生!

他坐在方凳上看着窗,想着那個女人什麽時候回來看他。見他病了是不是會心疼,是不是就會……沒那麽抗拒他?

然而方逸北失望了,他身體底子好,哪怕是淋了一路的雨,又穿着濕衣裳坐了大半夜,也只是有些風寒。

輕微的,不嚴重的風寒。

大夫說,喝點藥就能好的那種。

他身上的濕衣裳已經被自己的體溫烘幹,換都不用換就能直接穿。方逸北第一次怨恨自己的身體素質如此之好,好到他想生個病惹人憐惜都不行。

約莫是辰時雨停了,蕭恰似回了府上。

方逸北打了個噴嚏,不穿衣裳裹在被子裏,将自己裹成蟬蛹坐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房門口。

他等着蕭恰似來同他認錯。

他想,看在她那麽喜歡他的份上,她好生服個軟,認個錯,最後再保證以後都好好疼他,他就不和她計較昨天的事情了。

畢竟,他是個比較大方的男子。

紙窗前一直有人影閃過,他從辰時等到午時,蕭恰似都沒來他房間。

方逸北不氣壘,繼續堅強地等着。這個女人值得他等待,畢竟她在他心裏比較重要。

終于,房門被人敲響。

方逸北從絕望中擡起頭,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門口。進來的卻不是蕭恰似,而是他身邊的侍子。侍子手中端着飯菜,在方逸北的眼神下局促不安的問:“正君,您是否……是否……需要用膳?”

方逸北淡淡道:“你出去吧。”

飯菜很香,然而他已經沒了去吃的心思。

那個女人要将他活生生的折磨瘋。

方逸北深吸一口氣,下一刻,被關上的房門又被人重新推開。撲面而來一陣酒氣,還有胭脂水粉的酸腐氣。

蕭恰似倚在侍女身上,軟成了一灘爛泥。方逸北從侍女肩上去看蕭恰似,她臉紅紅的,雙眸緊閉,呼吸綿長。他用被子裹緊身體,輕咳一聲道:“把她放在床上,你下去。”

侍女低聲應是。

蕭恰似軟趴趴的倒在床上,身上穿的是昨天的衣裳,已經幹了,她臉頰兩側還有淚痕,像是哭過的。

方逸北眨眨眼,忍不住想,哭什麽呢?有什麽事情能讓她這麽難過?

他已經努力的去緩解他們之間的關系了呀。

他裹着被子下床将房門關緊,以免有人再進來。

蕭恰似吸了吸鼻子,方逸北看到她眼角又落下兩行淚,順着眼角往下滑,直流入鬓發,再尋不到蹤跡。

“你哭什麽呀,似似?”他忍不住用手指擦幹她臉上的淚痕,低聲問:“誰欺負你了,我幫你欺負回去好不好?”她一哭,他心就軟了。

哪怕她現在滿身酒氣,味道不太好聞,然而卻還是讓他心軟,軟成一灘泥,任她捏圓搓扁。

他一碰她的臉,她就躲,方逸北湊近她,聽到她小聲說:“……疼。”方逸北仔細看了看她的臉,哭得太狠了,眼淚流過的地方都破了皮。

這是有多難過才會哭成這樣?

他房間後面有個很大的浴池,方逸北扶着她往後面走。她很乖順,不哭也不鬧,趴在他肩上就跟着他走。

她昨夜淋了一路雨,想必很難受,方逸北脫她衣裳,扶着她走進水池裏,用毛巾輕輕給她擦幹淨臉上的淚痕,然而他一動她就哭。

他嘆了口氣,低聲哄她:“似似,不哭了。”

兩人都沒穿衣裳,在水裏緊緊貼着,蕭恰似被他哄着果真不哭了,她張開嘴咬他前胸,像是要咬下來一塊肉。

方逸北推她,她哭哭啼啼,意識都沒清醒,只是罵他:“負心漢,混蛋,壞蛋!我才不要你!”

他又不敢動了,只好由着她咬他。

蕭恰似身材很好,胸前的兩團貼在他胸膛上,這是他喜歡的女子,浴池裏的水熱氣袅袅往臉上熏,方逸北咽了口口水,努力忽視下身的感受。

身為男子,是不能如此放蕩的。

他想,他該是這世上最好的男子了,美色當前還能控制住自己。

洗完澡後他又扶着蕭恰似躺在床上,蕭恰似用被子裹住自己,連被角都沒留給他。

片刻後,她睜開了眼,眼底神色朦胧,迷迷糊糊的看着他。他第一次見她這麽傻,心裏的火氣一下子就沒了。蕭恰似忽然瞪圓了眼,拿起床上的枕頭就往他身上砸,邊砸邊說:“你滾!”

方逸北接住枕頭,勉強遮住下|身,皺眉道:“滾什麽?”她喝醉了,也會讨厭他嗎?

蕭恰似又哭了。

他一說話,她就哭了,像是他的聲音是某種催淚劑似的。

眼淚從眼睛裏直直往下落,連醞釀的時間都不需要,就這麽直接哭了,像是要把這一生的眼淚都流完。

原先淚痕流過的地方已經破了皮,有些紅紅的,這下又被淚水滑過,更疼了,蕭恰似說:“……疼。”

他忙伸手去擦她臉上的淚水,“似似,不疼,不疼,別哭了。”她的眼淚像是要灼傷他的手,他一碰她,她又哼道:“還疼。”

方逸北停了下來,他低下頭,用舌頭舔幹淨她臉上的淚痕。淚水鹹鹹的,還有些苦。他常哭,小時候被母親無視,父親去世後的那段時間,他幾乎天天都哭。

可卻從來沒嘗過自己的眼淚。

他想,原來眼淚是苦的,也是鹹的。

似似心裏,應該也很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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