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第31章

黃昏的時候雪停了,整個天地白茫茫一片,即使是在昏暗的傍晚,白雪依舊反射着日光,将天地之間照亮,仿若置身于白晝。

方逸北撐着下巴盯着蕭恰似的肩看了好一會兒,她肩上有一個手指粗細大小的疤,凝在右肩上,像散不去的烙印,手指摸上去的時候粗糙的像樹皮。

蕭恰似枕着腦袋,也不說話,目光與他對視,像個乖巧的小孩子。

方逸北伸出手,指腹摩挲了那塊疤一會兒之後,問:“這是怎麽弄得?你來之前都沒有這個的。”

蕭恰似想了想,順着他的視線掃了一眼自己的右肩,含糊不清道:“就是受了點傷,也沒什麽。”她的話才說完,方逸北已經用了些力道,用手指按了按她肩上的痂,蕭恰似抽了口氣,連眉尖都皺了起來。

這傷還沒好幾天,現在稍微用點力氣,其實都會疼。只是她不太敢表現出來,她有點怕方逸北會擔心,可是更怕的是,方逸北不擔心她。

“死鴨子嘴硬。”方逸北收回手,對着那層厚厚的痂小心吹了口氣後,才用棉被将蕭恰似的肩裹緊,他挑眉,好氣又心疼:“都這樣了,你還天天跟個沒事兒人似的,跟在我身後轉悠?”

蕭恰似讨好的笑了笑,見他沒有真的生氣後才壯着膽子說:“就是你碰的時候有一點點的疼,其他時候都感受不到的。”

“妻主,你還真是厲害啊。”方逸北攬緊她的腰,兩個人緊緊地貼在一起,他湊到她耳邊,笑道:“都這樣了還不疼?”

“或許是因為,我從小就受過很多傷吧?”蕭恰似有些不确定的說:“我聽人說,忍疼得能力是可以從小培養的。”

方逸北:“……”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有些蠢。

他明明是在關心她,可是她卻一個勁兒的來安慰他,反複的解釋自己不疼。

他摸了摸蕭恰似的腰,整個人像八爪魚一樣黏在她身上,沒過多久,頭頂上就傳來軟軟的撫摸。他擡起眼,就看見了蕭恰似胳膊露在外邊,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發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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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白皙肩頭上那塊十分影響美感的疤痕看了好一會兒,嫌棄道:“這傷真醜。”

蕭恰似頓了一會,問:“要不,你別看它?這樣就不會影響美感了。”

方逸北用手指在她右肩上的傷口處畫着圈,惹得蕭恰似想笑又不敢笑,方逸北才覺得心裏那種堵得慌的感覺好了些,他警告道:“你以後別受傷了,這身子怪好看的,落了傷就變得醜不拉幾的,一點都不讨人喜歡。”

蕭恰似沉默了。

她一直都沒覺得自己有多讨人喜歡,尤其是在方逸北面前。哪怕他說他愛她,喜歡她,她卻還是有一種如置雲端的飄渺的感覺,就好像,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過了好一會兒,在她以為方逸北不會再說話的時候,他忽然湊過去,在那塊疤痕的周圍的皮膚上吻了好多下,他吻得很輕,又很虔誠。

蕭恰似垂下眼看他,方逸北仰起頭沖她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道:“似似,其實你不管什麽樣都好看。”頓了會兒,方逸北才認真的說:“你受傷了,我會心疼的。”

他說的認真,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憐惜與心疼。蕭恰似心口一暖,點了點頭,“嗯,以後不會再受傷了。”

從京城往北地的路南行,尤其是入冬之後,北地偏僻,官道也窄,大雪封了路之後大軍更是難行。蕭恰樓與随行的那些士兵只好在路上走走停停,不斷地修整。

看着看不清前路的白茫茫的一片,蕭恰樓忍不住皺起了眉,與跟她一同去北地送糧的副将道:“這樣走下去,也不知何時才是個頭。”

那名副将名喚徐江,是從前跟着趙覓柔兵。

徐江聽了這話後,又看了一眼疲憊的将士們,天寒地凍的,所有的人都在盔甲下面穿着厚厚的冬衣,可哪怕是這樣,仍舊是有人凍得滿臉通紅。

“罷了,也勉強不得。”蕭恰樓擺了擺手,将身上搭着的大氅往上拉緊了些,轉身回了驿站。

這裏的驿站又破又舊,和京城裏的王府根本不能比,蕭恰樓眉頭皺的更緊,走進去的時候恰巧看見有幾個身上有着不大不小的官職的文官聚在正中間玩着骰子,時不時地還有人起着哄。

蕭恰樓認出帶頭的那個女官從前是蕭恰似那一派的,那女官叫的最大聲,喚着自己要出來的色號。

蕭恰樓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最終腳步打了個轉,走到了桌邊,“諸位這是在做什麽?”

女官笑嘻嘻的問:“二殿下要一起嗎?”

蕭恰樓哼了一聲,又有其他人起哄:“殿下,如您這般時間多難捱,不如和下官們一同擲骰子玩兒?”

灰色木桌中間,用木罩子罩着幾個骰子,有人用手晃着,其他人在押着大小。

蕭恰樓清了清嗓子,不鹹不淡的道:“諸位好好玩,本殿就不湊這個熱鬧了。”她轉身,有幾分不屑的上了樓。

這群人如今在她眼皮子底下玩的這樣明目張膽,竟是真不怕她記着這筆賬,等着她登上了帝位之後再同她們慢慢算嗎?

蕭恰樓忍不住回頭又看了那女官一眼,她像是全然沒有被她方才的插曲影響到,依舊是玩的很開懷。

這人,是不是跟蕭恰似久了,就開始連腦子都有問題了?就像方逸北一樣?

想到方逸北,蕭恰樓又忍不住皺起了眉。她實在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一步做錯了,怎麽那個男人就開始不聽她的話了,甚至連書信都不回了?

那人知道太多的秘密,蕭恰樓留他不得,在她離開京城的那天,就已經派了人去昭王府刺殺方逸北,想來如今已經是得手了。

知道太多,卻又不忠于她的人,蕭恰樓從來都不會讓他們好過。

只是……

終究是可惜了那樣的絕色。

蕭恰樓閉了閉眼,耳邊還能聽到樓下官員們的吵鬧聲,眼前卻浮現起那張臉來。

那人啊,算得上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男子了。

她原本想過的,等到大業成了之後,便給他一個側君的位置當當的,也不枉那副容貌了。只可惜,他太不識趣了。

邊陲鎮。

驿館中央放着烤爐,中間放着堪稱劣質的木炭,木炭燒的通紅,驿館裏似乎還能聞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悶味兒。

護衛們圍成一團圍着蕭恰似和中間的方逸北,通紅的木炭将他們的臉也照的通紅。火爐上的鐵網上放着一個紅薯,沒過多久,紅薯烤熟的爛熟香味傳了出來。

柳柳咽了咽口水,用火鉗夾着紅薯放到了方逸北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塊最先被烤熟的紅薯。

柳柳艱難道:“正君,這塊紅薯,您先吃。”

方逸北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向蕭恰似,笑道:“不給你家主上吃?”

還沒等蕭恰似說話,其中一個護衛便酸溜溜的道:“就是給了主上,主上也會給您的。”

“我們又何必這麽麻煩,幹脆直接給您好了。”柳柳笑着接過那句話。

蕭恰似不語,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

方逸北和蕭恰似兩人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戌時了,驿館裏的廚子早已經歇息,也沒留下飯食。

時間雖晚,可是樓下卻熱鬧非凡,柳柳帶着一群護衛們在驿館正中央圍着擲骰子。一群人吵吵鬧鬧,連蕭恰似什麽時候走到她們身邊都沒發現。

直到蕭恰似扯着柳柳的袖子,語氣虛弱又真誠的說:“柳柳,我餓了。”

柳柳才想起,蕭恰似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飯的。

可是這種時候哪裏來的飯吃?

便有人想起那日來給方逸北看診的小郎君送來的家中備着的準備過冬的紅薯來,于是衆人便在中間圍了個火爐,準備烤紅薯來吃。

方逸北吹着手上的紅薯,柳柳當即又放了一個紅薯上去烤。

驿館裏的火爐火候不夠,鐵架子又小,一次只能烤一個紅薯。

方逸北輕輕地給紅薯剝去皮,紅薯剛烤好,十分燙手,他不住的在手上翻着,一下手都沒讓蕭恰似沾。

衆人沉默的看着唯一的一個烤好了的紅薯在正君手上翻滾,最後都一致的、沉默着咽了咽口水,一臉同情的看向自家主上。

佳人再美,終究是不解風情的。

若是那懂事些的,怕是會推讓一下,可是她們家的這位正君一下推辭都沒有,直接接了過去,坦然的仿若一件平常事。

蕭恰似伸出手在火爐上烤了烤,她神色淡淡的看着暗紅色的火炭,下一刻,一個熱騰騰的、冒着香味的、被剝好皮的紅薯被人塞到她嘴邊,方逸北的聲音聽起來無比溫柔:“似似,張嘴,啊——”

蕭恰似側過頭,有些怔怔的看着他。

方逸北似乎是煩了,直接塞進了她嘴裏。

紅薯香香的,溫度也正好,不會很燙,卻也正好保留了紅薯的香味。

蕭恰似無意識的咀嚼着,方逸北看着她的樣子,抿了抿唇之後,也笑了。

方逸北沖柳柳道:“你家主上,和傻瓜也沒什麽分別。”

柳柳不敢接話,只是贊同的眨着眼。

蕭恰似呆愣愣的看了一眼方逸北的手,他的指尖被燙的通紅,指甲縫裏都髒兮兮的。

可是他這樣的剝了一個燙手的紅薯,只是想給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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