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前一晚大家喝了酒,第二天睡到快中午才起,店裏活幹得差不多了,今天可以自由活動。
但梁暮和前臺工作人員要對接開業這幾天提前預定的顧客,沒法陪大家出去玩。
顧禾起床沒看見沈承其,收拾完下樓找了一圈也沒有,院子一側的開放式廚房裏,王斌正拿着筷子瞎扒拉,馮平和吳玉虎一前一後往桌上擺碗筷。
“嫂子起來啦,咱們馬上開飯!王斌做蔥油面,可香了!”
炸好的蔥油剛出鍋,香味從廚房飄到涼棚這邊,為嶄新的客棧增添了一些煙火氣。
“看見沈承其了嗎?”她問。
馮平皺了皺眉,“沒看見啊,我還以為他沒起呢。”
顧禾走出大門,發現角落裏沈承其的車不見了。
仔細想來早上她好像聽到過響動,當時太困了,還以為沈承其起來上廁所,也沒在意,難道他一早就出去了?
正想着,胡同口開過來一輛車,是沈承其的車,顧禾一瞬欣喜,可這份欣喜非常短暫,随着車開近,她看見副駕坐的人是辛丹,辛丹也看見了她,嘴角的笑貌似又咧開了一點。
轉身關門,顧禾越過餐桌往樓上走。
“嫂子,不吃啊?”
顧禾回頭沖王斌笑笑,“我不餓,你們吃吧。”
說完上樓,對匆忙進院的沈承其全然不理。
王斌一眼看出來怎麽回事,他趁辛丹回房間,小聲問沈承其,“你倆幹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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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承其知道顧禾看見了,有點郁悶,聳拉着腦袋,說:“沒幹嘛,路上碰見,捎她一段。”
“鬼才信。”
沈承其擡頭,狹長的眼睛看過去,王斌立馬收聲吃面。
身旁,馮平拿過沈承其面前的碗,“吃多少?一碗?”
“不吃了。”
他大步往樓上走。
馮平無奈放下,“這兩口子,怎麽回事?!”
辛丹從房間出來,看見沈承其匆匆而過的身影,坐下問王斌,“他不吃飯啊?”
“回屋哄老婆去了。”
辛丹冷漠一哼,“沈承其要會哄人,也不至于現在才結婚。”
“欸?”王斌笑笑,“你還別說,他可會了呢。”
辛丹臉色驟變,拿起筷子在桌邊猛戳兩下。
樓上,顧禾正在化妝,唇釉塗了一半,沈承其推門進來,走到她身後,“不吃飯啊?”
“不餓。”
“下午我帶你出去玩。”
“我有事。”
顧禾對着小鏡子塗得認真,一眼沒回頭看,說不上冷漠,也說不上正常,尺度恰好,搞得沈承其後面的話卡在喉嚨,怎麽也說不出口......
“晚上吃飯不用等我。”
顧禾挎起小包,戴上墨鏡開門出去。
“砰!”地一聲,響徹整個客棧,把沈承其震得肩膀一聳。
......
顧禾本想重游布達拉宮,可這個季節不提前預約根本進不去,她決定去八廓街轉轉,如果買得到大小昭寺的票就進去看一看,買不到就随便走了。
拉薩今天依舊晴朗,紫外線也強得可怕,顧禾從客棧一路走到八廓街差不多走了快半個小時,她走得慢,并不累,只是有點熱。
八廓街上人來人往,新奇的游客與悠閑的本地人相互交織,大昭寺前朝拜的人匍匐又站起,一遍遍重複,動作單調,信仰卻逐層堆積。
顧禾找了個背陰的牆根盤腿坐下,耳邊刮過一陣清涼的風,她望向燃燒的香爐,心底有種熱烈過後的空虛。
順着縷縷青煙回看,今年這個美妙且與衆不同的春夜裏她認識了沈承其,然後又不走尋常路地開啓一段有名無實的婚姻,像沖浪一樣充滿刺激,只是每一次沖過浪尖後又開始回落,打回原形。
撞到沈承其開車帶辛丹一起回來的時候,他們沒做什麽親密的動作,只是在一起就讓顧禾感覺很難過了,她無法想象以後和沈承其“離婚”後會怎樣。
原本是演戲,可演着演着卻入戲了......想到這,顧禾笑自己定力太淺,是不是需要去寺裏拜一拜,以前出去玩的時候聽別人講過本命佛,還被告知她的是普賢菩薩,道場在峨眉山,現在去不了,以後找時間再去看看吧。
風向變換,煙香吹到跟前,顧禾深吸一口,心情莫名其妙地平靜不少。
忽然身旁走過來一位奶奶模樣的藏族女人,她向顧禾伸手,彩繩躺在斑駁的掌紋上,有一瞬,顧禾腦子裏出現一幅畫面,是來時在山坡上看到得五彩經幡......
她明白老奶奶什麽意思,問過價格後随老奶奶拐進巷子,乖巧坐到板凳上。
過了一會兒彩色小辮子便完成了,顧禾對着老奶奶手裏的鏡子照了照,滿意地付了錢,像完成入鄉随俗的儀式一般,腳步輕快,徑直朝大昭寺走去。
......
客棧院中,梁暮忙完拿了兩罐涼啤酒到長桌前,遞給沈承其一罐,“顧禾還沒回來啊?”
“沒。”
沈承其拉開拉環,仰頭喝了一口。
“說去哪了嗎?”
“沒。”
梁暮踢他一腳,“一問三不知啊你!”
沈承其一本正經,“真不知道。”
“惹人家生氣了吧?”
“生什麽氣。”
梁暮瞥他,“我都聽王斌說了,你開車載辛丹,被顧禾看見了。”
“......”
吃完蔥油面王斌他們仨和辛丹一起去逛街,客棧只剩下沈承其和梁暮,說話不用背人。
之前解釋過一遍,沈承其懶得再解釋,索性喝酒不說話。
“辛丹跟我合夥做生意,事先沒告訴你,別多想。”
“沒事。”
“我怕你介意,以前那事高凱做得太絕。”
沈承其無奈笑笑,“都過去八百年了,介意什麽。”
“高凱後來一直沒聯系你吧?”
“沒有。”
當初青旅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一個圈子的朋友聽說後全部和高凱斷交,沒再聯系過,當然受害者沈承其也一樣。
“唉,說來也怪辛丹,她喜歡你還跟高凱搞得不清不楚,不知道她心裏怎麽想的,拎不清。”
辛丹雖然對待感情如此态度,但她對朋友沒得說,大度、善談,朋友遍地都是,但大多是酒肉朋友,一起玩一起瘋的那種,要說真正關系好還得是梁暮他們幾個。
轉圈捏了捏啤酒罐,梁暮盯着沈承其并不愉悅的臉,說:“你待在店裏幹嘛?也出去轉轉呗。”
“不去了,我怕顧禾回來找不到我。”
“那你去她啊!”
“我在這等她。”
說完,沈承其仰頭幾大口幹掉剩下的啤酒,擦擦嘴角,沖梁暮笑。
他不像上午那樣心焦,反而一身輕松。
梁暮像看神經病一樣,小口慢品,才不和他拼進度。
......
晚上九點,太陽落山了顧禾才回到客棧,她推門就見沈承其擋在面前,吓了一跳,連忙後退兩步,“你杵這幹嘛?吓死我!”
“我聽見狗叫,應該是你回來了。”
會不會說話?
顧禾把手裏的畫框拿起來抱在懷裏,越過他往房間走,沈承其跟在身後,問:“買的什麽?”
“唐卡。”
“我看看。”
“不給。”
走進房間,沈承其還是那句,“我看看,這邊賣唐卡畫的店很多,有的工藝并不好。”
畫框被顧禾放在桌上,沒說給看還是不給。
沈承其自顧自拿出來,掃了一眼,“多少錢?”
“四千。”
“貴了。”
顧禾把畫搶回去,淡淡說:“我喜歡,它就值這個價。”
把畫放好,她鑽進洗手間。
......
第二天忙完開業,所有人都累得不行,倒不是住客多,只是開業儀式搞得陣仗很大,原本梁暮想簡單走個過場,可辛丹不同意,愣是搞了好多項目,當然錢也沒少花。
傍晚,梁暮帶着幾個住客在涼棚下邊聊天邊喝茶,像拉薩很多客棧的氣氛一樣,五湖四海,廣交好友。
顧禾原本獨自待在房間,可沈承其進屋後她卻好像有意避之,起身去外面。
下樓梯時遇見辛丹,她一邊打招呼一邊手裏抛着什麽,顧禾一晃眼,覺得眼熟,問:“你手裏拿的什麽?”
“噢,石頭。”
辛丹兩指捏着,給顧禾看。
是她在青海湖邊撿到的,然後送給沈承其的那塊......
“沈承其給你的嗎?”顧禾問得直截了當。
“好看吧?”
顧禾笑笑,“好看。”
辛丹愣了愣,“你不介意嗎?”
“那是你和他的事。”
嘴上這麽說,顧禾心裏已經憋不住咬牙切齒了......
為什麽?面對面時欣喜接受,轉過身時贈與別人?
沈承其,不喜歡可以不要的。
......
開業過後幾人馬上返程,路上顧禾話不多,但也沒吝啬笑意,沈承其察覺到不對,但又不知道具體因為什麽,還以為她累了,只能盡量不打擾。
再次返回德令哈已經晚上,開車的人還沒喊累,坐車的人先癱了。
顧禾打開卷簾門,沖沈承其揮揮手,“我明天要睡一天,沒事別叫我,有事也別叫。”
“好。”
原本只是開玩笑的一句話,沒想到第二天沈承其跟消失了一樣,顧禾幾次出去抽煙連他人影都沒見着,更別提說話了,不過他那輛黃色越野車一直停在樹下,沒挪過位置。
白天一直陰天,悶悶的,晚上終于下起大雨,夾雜着雷聲,顧禾原本約了王小娴和韓冬喝酒,可是雨太大了,不得已取消。
她從櫃子裏掏出一袋不知道什麽時候買的方便面,也沒看過不過期,燒水準備煮面。
看着鍋裏冒泡的清水,她想起剛認識沈承其沒多久時吃過一次他煮的面,很好吃。
堵面思人,沈承其的臉在眼前晃來晃去,怎麽也無法消散,直到開水沸騰,有一滴濺到手背,這才拉回注意力。
撕開面袋和調料包依次放入鍋中,水花被壓下,顧禾找到手機,打開對話框,想跟沈承其說點什麽,可打出的字又被删掉了。
“你吃飯了嗎?”
這幾個字最後被空白取代。
關掉手機,顧禾三心二意煮面。
等面煮好她端鍋往碗裏盛的時候突然一個悶雷打下來,她吓得手一抖,面條灑到手上,燙到失語。
窗外,雨滴密集拍打着窗戶,連路邊的樹都看不清了,雷聲是大雨的預兆,不知還會下多久。
顧禾打開水龍頭,冰涼的水刺激着通紅的手腕,疼痛沒有消失,只是被短暫壓下,沖了一會兒她關掉水龍頭,肉眼可見水泡拱上來,三個......
她平時連感冒都很少得,家裏什麽藥也沒有,上次被玻璃碴紮傷,換藥的藥箱早被郭琮還回去了。
藥箱?顧禾眉毛一挑,拿過電話給沈承其撥過去,響了很久那頭才接。
“你在家嗎?”
“沒有,出來吃飯。”
顧禾望向窗外大雨,“噢,你忙,挂了。”
“有事嗎?”
盯着手腕的水泡,她強忍着,“......沒事。”
挂斷電話顧禾走到窗邊,樹下的車不見了,地面上全是水,坑窪處形成一個個小水池。
雨天适合睡覺,她看了眼時間,才九點,算了,睡覺吧,左右也沒事做。
收拾幹淨灑在地上的面條,拉上窗簾,顧禾忍着痛沖了個澡,打算明早再去藥店買藥。
雨聲催眠,沒一會兒她便困了。
......
回到德令哈第二天,房東來到顧禾店裏。
房東是位漢族阿姨,胖胖的,長得很有福相,和顧禾關系不錯,平常她和家裏人的頭發都在顧禾店裏剪,只是今天她來卻不是理發。
顧禾直接帶房東去二樓,等她倆上去,小馬小聲問郭琮,“我怎麽聽見一句到期轉讓呢?你聽見沒?”
郭琮狂點頭,剛才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禾姐啥意思?不想幹啦?是不是懷孕了?”
小馬擰着眉頭,“不能吧?其哥這麽有速度嗎?”
在沙發坐了會兒,小馬覺得不行,關系到自己的飯碗,還有他舍不得的老板娘,必須去隔壁打探一下虛實。
......
汽修店操作區有輛待修的車,被架得高高的,楊鵬和老王正在研究哪裏出了問題,見小馬過來,問:“不忙啊?”
“還行,其哥呢?”
楊鵬沒等回答,沈承其走進來,“找我嗎?”
“我們那屋房東來了。”
沈承其臉色沉下,很明顯,“來幹嘛?”
“不知道,我就聽見幾個字,說到期轉讓,尋思過來問問你禾姐是不是不想幹了?要回家相夫教子。”
楊鵬看向沈承其,“沒聽你說呢?這麽突然,嫂子懷孕啦?”
“沒有。”
沈承其回應完走到外面,埋頭點了支煙。
小馬和楊鵬被他搞得有點郁悶,旁邊,老王看着沈承其的背影,沉沉說道,“這夫妻啊,不怕打架,就怕有事憋着,誰也不說。”
過來人的話,聽的時候不以為然,過後總會深覺有理,只是當局者迷。
過了十多分鐘,房東阿姨終于被顧禾送出理發店,等阿姨上車開走,顧禾轉身看見沈承其。
她沒說話,等他先開口。
沈承其撓撓頭,“中午想吃什麽?”
現在才九點半......
“不餓。”
“你想想,一會兒告訴我,我帶你出去吃。”
“再說吧。”
顧禾冷漠走回理發店。
她能感覺到沈承其想問房東的事,但他沒問出口,因為他知道自己無權幹涉顧禾的去留,想到這顧禾更覺得氣不順。
......
午飯顧禾沒跟沈承其去吃,到晚上七點多他又來了,進屋看向郭琮和小馬,“還沒下班嗎?”
郭琮暗搓搓指着牆上的時鐘,“還有二十分鐘。”
“下班吧,今天先到這。”
小馬看出來沈承其找顧禾有事,拉着郭琮趕緊溜了。
兩人一走理發店瞬間空蕩不少,“你坐下。”
沈承其指着沙發,顧禾沒聽,而是坐到她每天剪頭發坐的高腳凳上,“找我有事嗎?”
“你要走了嗎?”
“誰跟你說的?”
“白天房東不是來了嗎?”
“她順路。”
顧禾說完沈承其忽然蔫了,剛才讓郭琮早退的氣勢全然不在。
“你......我餓了。”沈承其摸摸肚子,朝樓上看。
“我這沒吃的。”
視線落下來,沈承其眼裏除了疲憊貌似還有點憋屈,搞得顧禾不禁心頭一軟,可嘴上不想認。
沈承其看了鏡子一眼,也不知道看什麽,轉身開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