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晚上七點,沈承其到白城後第二次去顧禾家。

趙老師接到顧禾電話後一直在家裏等着,臉色凝重。

“媽。”

“來啦!進屋。”趙老師笑盈盈把沈承其迎進來,“吃飯了嗎?”

“吃了。”

沈承其把水果放到鞋櫃旁,換鞋。

“前天來不是剛買過嗎?再來別買了啊。”

“顧禾說你喜歡吃梨。”

沈承其迫不及待想知道與趙老師相識的人到底是不是他媽,可再心急也不能魯莽。

進屋坐到沙發上,沈承其已不像第一次來那麽拘謹,趙老師沏了壺茶,對沈承其說:“禾禾給我打電話,提到鄧敏清這個人,問我認不認識,我确實認識一個同名的人,不過你要想從我這打聽她的事,必須先告訴我你為什麽找她?和她什麽關系。”

來之前顧禾希望這件事由沈承其來說,她在電話裏沒跟趙老師細講,至于說深說淺全讓沈承其自己決定。

“鄧敏清......是我媽。”

沈承其選擇全盤托出,以他的感覺,趙老師像在保護他媽的行蹤,如果只說是親戚的話,趙老師可能不會透露。

“......”

趙老師盯着沈承其的臉,好半天講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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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了緩,她嘆口氣,說:“怪不得我第一次見你總覺得你哪裏眼熟,這麽一看你和年輕時的敏清有幾分相像。”

“我媽她現在在哪?”

“她走了這麽多年,沒想到你還在找她。”

沈承其低頭看着杯子裏的茶,不用喝味道也是苦澀的。

趙老師将杯子裏的茶一飲而盡,潤潤嗓子,說:“我從當年認識敏清開始講吧,那是十七...十八年前,差不多,我跟禾禾她爸買了一個小公寓,租給別人住,敏清是第一個租客,每個月交房租都準時準點,從不拖欠,屋子收拾得很幹淨,慢慢熟悉了我才知道她在一家農貿市場做財務,她平時話不多,很少提自己的事,大概過了兩三年,她出了點事,當月收上來的租金被人搶了,她也因為這個事兒被領導開除,之後她離開了白城。”

“最開始走的一年完全沒有消息,第二年才開始聯系我,雖然那時候有電話,但她每次都給我寫信,寄件地址寫的是山西五臺山。”

“五臺山?”沈承其隐隐猜到什麽。

“嗯,她出家了。”

出家......遠離世俗,留一方淨土給自己,能做出這種決定的人要麽無欲無求,要麽絕望至極。

沈承其想過很多種可能,甚至死亡也在預想之中,就是沒想到他媽會選擇這種方式度過自己的後半生......

“我知道她老家在吉林,多年前曾到西北參與援建什麽項目,有過家庭,後來因為一些變故,她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至于過程她沒說過,我想,她可能有什麽難言之隐吧。”

講到這,趙老師回屋從抽屜裏拿出幾封信,遞給沈承其,“我和敏清這些年一直有信件往來,不多,一年幾封,其他的都被我放起來了。”

沈承其摩挲着信封上娟秀的筆跡,眼睛發酸。

“禾禾早知道你的事,但你沒跟她講過敏清的名字,你們結婚前來家裏那次她就見過這些信,還多虧她了。”

趙老師之所以這麽說是讓沈承其在心裏記顧禾的情,即便是夫妻,即便不必把謝常挂嘴邊,也要彼此交換義氣和恩情。

“對不起,媽,之前沒告訴你。”

趙老師拍拍沈承其肩膀,“道什麽歉,你又沒錯,再說這些年你和你爸一定過得很辛苦,沒人照顧。”

其實生活并不辛苦,只是很多時候他會思念不知身在何方的母親,思念才是最苦的。

“我媽她......我怎麽才能見到她?”

“跟你說實話,我不确定敏清想不想見你,如果你要她的地址,我需要征求她的同意,我不能因為你跟禾禾關系而不顧敏清的感受。”

趙老師知道沈承其是個很寬容的孩子,他明白個中道理。

“怎麽聯系?只能寫信嗎?”

趙老師點點頭,“我不确定她多久能回信。”

“沒事,我可以等。”

趙老師一臉心疼地看着沈承其,“我給你做點飯吧,你肯定沒吃東西。”

被戳穿,沈承其還是拒絕。“不用了媽,我不餓。”

“聽禾禾說你喜歡吃她包的馄饨,她和餡還是跟我學的呢,家裏有現成的,我給你煮點兒。”

趙老師不顧沈承其後面要說什麽,起身去廚房。

沈承其趕忙掏出手機給王斌發信息,“我被留下吃飯了,你自己解決。”

信息打完還沒發出去,趙老師站在廚房門口,問:“你那個小朋友呢?吃飯了嗎?叫他一起過來吃呗,馄饨好多呢。”

沈承其猶豫的時候,聽到趙老師又說:“你叫他來吧,我多煮點兒。”

那條信息被沈承其删掉,改成“來吃飯。”

三個字,王斌秒回“好嘞!”

趙老師做飯的時候,沈承其一直在顧禾屋裏待着,書架上有她之前看過的書,還有一些小說集,這些東西覆蓋她從小到大的成長痕跡,而沈承其還沒帶顧禾看過他的......

其實沈承其以前的東西不多,随用随扔,他不太在乎這些,為數不多的物品還是阿姨背着他偷偷保存的,他從北京回到德令哈之後有次收拾房間發現一個箱子,裏面有他得過的獎狀,還有大學畢業證書。

如果能重新來過,他說不定不會扔掉那些記憶,如果能重新來過,他不會讓母親在那個下雨的晚上無聲離開,可惜沒有如果。

王斌到的時候,進屋看見沈承其正躺床上,手裏拿着一張紙。

“看啥呢?”

“顧禾的獎狀。”

“呀!我看看。”王斌從沈承其手裏搶走,“顧禾小朋友,哈哈哈哈哈哈!小學時候的啊,留多少年了?!”

“別弄壞了。”

年頭有點多,紙都薄了,沈承其生怕王斌噴上口水,趕忙收走放回原處。

......

馄饨煮好,沈承其和王斌面對面坐着吃,趙老師在客廳看電視劇,聲音放得很小,剛好能聽到。

快吃完的時候有人敲門,沈承其放下筷子去開,來客一男一女,看起來像母子,他都不認識。

“媽,有客人。”

趙老師應聲過來,看見門口站着的人“哎呀”一下!

“趙姨。”

“瑞辰!啥時候回來的?”

“今天。”

趙老師指着沈承其,對兩人說:“這是禾禾對象。”

“承其,這是媽以前同事,你叫“劉姨”就行,這是她兒子,禾禾發小王瑞辰。”

“劉姨。”沈承其先跟長輩打完招呼,沖王瑞辰點點頭。

“禾禾對象啊?可下見到真人了。”

德令哈山高路遠,顧家辦事的時候顧禾跟沈承其都沒回,趙老師不讓他倆折騰,只給親戚看了兩人合照,今天見到真人,也算彌補了那天喜宴上沒見到新郎的遺憾。

“你好。”王瑞辰邊換鞋邊說:“你倆結婚的時候我在國外回不來,沒參加上。”

沈承其笑笑,“沒事。”

母子倆應該和趙老師交情很深,像顧禾回來一樣熟悉,進屋王瑞辰把拎的紙袋放在茶幾上,自己撈了個蘋果吃。

“趙姨,我媽說你最近眼睛不舒服,我從國外給你買了魚油,吃完跟我說,我再給你寄。”

趙老師不好意思,“這孩子,每次回來都給我帶東西。”

劉姨拉着趙老師胳膊,小聲說:“禾禾對象長得挺不錯呀!小夥立正!”

聽到自家女婿被誇,趙老師笑得合不攏嘴,“禾禾眼光好。”

王瑞辰邊吃蘋果邊偷看沈承其,掃了幾眼後問趙老師,“禾禾沒回來啊?”

“沒有,承其和朋友過來辦點事。”

說到朋友,幾人齊齊望向端碗站在餐桌旁,嘴裏塞滿馄饨發愣的王斌。

“阿姨好。”王斌含糊不清打招呼,劉姨笑笑讓他接着吃。

沈承其坐在沙發一頭,聽兩位客人和趙老師唠家常,講的多數是顧禾跟王瑞辰兩人小時候的趣事,還有他在國外的生活。

大學畢業出國讀研、讀博,之後做牙醫,很賺錢,而且單身,劉姨毫不掩飾誇贊自己的兒子,這些背後無疑都是她教育的結果。

“承其做什麽的?”劉姨問。

之前也有親戚問過,為了省事趙老師統一說是做買賣。

“我開了一家汽修行。”

“自己當老板挺好,不像我家瑞辰,學了一身本事回來當牙醫多好,非得在外邊飄着,要是過幾年再給我領一個洋媳婦兒回來,我跟人家語言不通,都說不上話。”

話落,沈承其笑笑,他知道這種場合該接些什麽,但趙老師及時擋在他面前,“瑞辰多有出息,從小到大沒讓人操心過,多好。”

“小子多淘,還是禾禾最乖。”

乖?

趙老師和沈承其嘴上笑着,心裏都不認同。

等王斌吃完,跟沈承其又坐了幾分鐘,離開的時候劉姨和王瑞辰還沒走。

......

回到酒店,洗漱完剛躺下,沈承其電話響了,看到來電顯,他騰地坐起來。

“喂~我好像打錯了。”

電話那頭,顧禾撒着拙劣的謊。

“那你要打給誰?”

“就那誰。”

沈承其笑了聲,很輕,但顧禾聽到了。

“晚上吃什麽了?”

沈承其看着王斌,說:“媽煮的馄饨,一共五十個,王斌吃了三十五......”

“你把電話給王斌。”

沈承其遞給他,“顧禾找你。”

王斌正在摳耳朵,一臉懵逼接過去,“喂,嫂子,其哥一直跟我在一起,一路都沒和女的說話。”

“聽說你吃了三十五個馄饨。”

“昂......”

“看着沈承其,讓他多吃點兒。”

王斌小跟班一樣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您費心。”

電話還給沈承其,“你媳婦兒讓我看着你多吃點飯。”

沈承其的嘴角毫不掩飾地彎了彎,王斌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五官擠到一起,“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兒。

電話沒挂,沈承其聽到那頭又傳來聲音:“我媽都跟我說了。”

趙老師在得知沈承其他家的真實情況後對顧禾說,“你要對承其好點兒,這麽多年他媽不在身邊,這孩子說不定吃了多少苦呢。”

世界上很多孩子沒有經歷的苦難,某種程度上是父母擋在他們面前,相對的,也有很多孩子無任何遮擋,拿不出哪怕一小塊盾牌。

“等消息吧,別急。”

“嗯。”

沈承其情緒低落,但接到顧禾電話心裏開心,他把晚上家裏來的人,聊了什麽,跟顧禾大概說了說。

顧禾笑了聲,“洋媳婦兒?王瑞辰喜歡男的,一直沒跟家裏坦白,還好我六歲的時候就及時不喜歡他了。”

“為什麽不喜歡?”

“因為我又看上給我買糖葫蘆的小男生了。”

他連糖葫蘆都不如......沈承其怒點一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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