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兩天後,沈承其跟王斌終于回到德令哈,開了一路車兩人都很累,王斌今晚要在汽修行睡,還說明早誰要敢叫他就斃了誰。
八月末的德令哈,傍晚已有絲絲涼意,沈承其下車把鑰匙扔給王斌,裹緊外套往隔壁走。
“晚上輕點折騰啊,我可不想敲牆。”
沈承其回了一句沉悶的“滾......”
雖然早已過了閉店時間,但理發店的卷簾門沒有放下,沈承其悄悄開門,用手擎着,盡量不弄出聲響。
顧禾正躺在沙發上,身體蜷縮,肚子上蓋着一個薄毯,這條毯子沈承其之前見過,他第一次留宿的時候就有,搭在樓上沙發一角,類似藏式的圖案,很漂亮。
走近,沈承其蹲下身子,雙手抱膝,靜靜看着顧禾熟睡的模樣,她面色平和,不知有沒有做夢。
沈承其很少有這樣的機會,以前只是偷偷的看,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機會,他想讓時間慢一點,哪怕一點。
不到一分鐘,顧禾眉頭皺了皺,緩緩睜眼,沈承其的臉龐由模糊變清晰。
牆上的時鐘勻速行走,但在對視的一瞬,一只神來之手撥慢了指針。
“咚咚”的心跳聲在彼此呼吸中傳遞,想念在無形中化為有形,沈承其不自禁伸手輕撫顧禾的頭發,一如既往地順滑,像很久之前的某個夜晚,和雪花一起偷偷溜進他的無人之境。
“回來了。”顧禾先回過神。
沈承其站起來,“嗯。”
顧禾知道他大約幾點到家,特意等着,因為她猜想王斌會在汽修行睡的可能。
沈承其從門口挂鈎上拿下鑰匙,鎖門關窗,完事兒跟顧禾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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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床上睡吧。”
顧禾從櫃子裏又拿出一床被子,其實她早就準備好了,只是特意藏起來,放在櫃子下方,方便随手拿到。
反正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名義上的夫妻,一夜情的經歷,讓這段關系可近可遠。
洗漱完關燈上床,顧禾背對沈承其躺着,“我媽聯系阿姨了嗎?”
“嗯,寫了信,寄出去了。”
沈承其聲音疲憊,顧禾“嗯”了聲,沒再問別的。
“睡吧。”
“嗯。”
沈承其翻了個身,“你明天有事嗎?”
“幹嘛?”
“陪我回家一趟。”
“好。”
确實該過去看看了,間隔時間有點久。
正當顧禾醞釀睡意的時候,枕頭下傳來“嗡嗡”的振動聲,嗯?誰大半夜打給她?
顧禾第一反應,或者唯一能猜到的人只有顧嘉,手機掏出來,還真是。
又是視頻通話,顧禾把攝像頭關掉,“大半夜不睡覺幹嘛?”
“姐,才十點,我剛下班。”
噢對,顧嘉的作息就這樣,熬夜、晚起。
“丁豐源後來沒再煩你吧?”
顧禾調小音量,“沒有。”
“他是真欠揍,揍一次就長記性了。”
“誰打他了?”
顧禾第一反應是沈承其。
“輝哥呗,你和姐夫從北京回去沒幾天他就去了一次德令哈,把丁豐源打了一頓,告訴他如果再纏着你,就把他廢了,打完直接回北京,沒去見你,他不讓我跟你說,我想想吧,還是得告訴你。”
顧嘉知道沈承其去了白城,但不知道他今天回來,所以才無所顧忌地說出這些。
顧禾起身下床,坐到沙發上,她不确定剛才顧嘉的話沈承其有沒有聽清。
“有時候我覺得我老板挺酷一人,是吧?”
“嗯,挺酷的。”
不遠千裏來到德令哈,只為給顧禾出氣,她打心裏感謝,但除了感謝其餘她給不了。
“不過,丁豐源沒還手,一下都沒還,說欠你的,讓李開輝一次打個夠。”
“回去早點睡吧,明天再說。”
“我在樓下吃碗粉,你先睡吧姐,今天跟你說的事兒別讓輝哥和姐夫知道啊。”
“嗯。”
關掉電話,顧禾回床躺下,她想跟沈承其說點什麽,可腦子裏刮起風暴也沒組織好語言,最後只剩下一室沉默。
窗外,路邊樹幹的影子照在二樓牆壁上,像一張張貼紙,為今夜留痕。
......
周一店裏不忙,顧禾跟沈承其買了點水果去他家。
路上他一如往常,顧禾猜測昨晚顧嘉說的話他應該沒聽清,或者即便聽清了,也不想表現出什麽,他這人,有時候很難猜透。
走到樓下,沈承其忽然停住腳,說:“我爸要問生孩子的事兒,我來解決,你不用回應。”
顧禾好奇心上來,“你想怎麽解決?”
“有病,生不了。”
顧禾視線往下,沈承其揪住她下巴往上擡,“誰都能懷疑,你不能。”
那晚的經歷就算顧禾記不清細節也能記住大概。
她忍着笑,“要是讓你去治病呢?”
“治呗,什麽時候治好再說。”
“行,你看着辦。”
沈承其果然料得很準,他爸在餐桌上還真提了這茬,沈承其早有準備,對答如流。
他爸沒說什麽,倒是阿姨一臉憂心地看了看兩個孩子,嘆了口氣。
吃完飯,沈承其下樓買煙,阿姨在廚房洗碗,顧禾在她旁邊洗水果。
沈承其他爸不知什麽時候過來,站在廚房門口,叫了聲“顧禾”的名字。
“爸。”
“你來。”
顧禾随他到沙發旁坐下。
“承其說的是真的嗎?”
顧禾不忍心欺騙老人家,但又不能把沈承其搭進去,含糊地“嗯”了聲。
“爸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小孩兒,要是你覺得和承其兩個人過無所謂,我和你阿姨不幹涉,如果你想要,回頭我勸勸他,這件事你一點錯沒有,沈家不能虧欠你,好聚好散吧,趁年輕你再找個好人家。”
不管心裏是不是這麽想,沈承其他爸的話讓顧禾覺得很窩心,之前一直勸沈承其結婚,可真結了婚又碰上這事兒,他爸好像突然看開了。
沒有誰的家庭能一帆風順,一件件的求而不得,在使勁渾身解數求得的時候才發現,這些遠不是終點,也沒有終點。
因為世俗的碎語和比較永遠不會因為時代的更疊而消失。
臨走之前,顧禾到沈承其房間坐了會兒,他翻出高中和大學畢業照給顧禾看,模樣沒什麽變化,冷着一張臉,好像學校欠了他八百吊沒還。
“你那時候多高啊?每張都站最後一排。”
“比現在矮一點吧。”
“也比現在瘦。”
“嗯。”
照片塞進盒子,又被沈承其放回衣櫃最上方,他的青春短暫展開,又快速收場,在他的描述中沒有任何色彩......或許,鄧敏清的離開讓他整個學生時期都過得很陰暗,但沒有共同經歷不能盲目勸人想開,所以顧禾知道後沒怎麽安慰過他。
對有的人來說,無視也是另一種安慰。
今天回家,沈承其沒跟他爸提過有關去白城尋找他媽的只言片語,這個名字仿佛一個禁詞,之前鄧宜興時不時來鬧,自從沈承其去藥房找過他之後這個人沒再來過沈家。
說到做到,徹底劃清界限,某種意義上,是沈承其結婚的消息終止了這場鬧劇。
親戚關系是把雙刃劍,能加劇矛盾也能調和矛盾,更多時候是一種捆綁,在捆綁中生成愛與恨,生活才不至于一潭死水。
......
傍晚,顧禾打了點水澆花,種得有點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花開。
不過高海拔植物早已練就了在短暫的夏季裏瘋長,顧禾覺得她應該抱有希望。
到了晚飯時間,沈承其買了四份面,兩個涼拌菜,還有個雞腿,在桌上依次擺開,可吃飯的人除他以外一個人影都沒出現。
楊鵬在外面修車,小馬在剪頭發,顧禾在澆花,各有所忙。
“吃飯。”
沈承其在門口喊了聲,沒人回應。
“一、二......”
楊鵬在聽到“一”的時候拔腿往屋裏跑,顧禾第二,最後是小馬。
面碗打開,一次性筷子掰開,小馬和楊鵬同時望向雞腿,充滿食欲的色澤讓人不禁流口水。
“我的。”兩人異口同聲。
楊鵬拍了兩下額頭,“我今天特別累,修了好幾臺車,為老板鞠躬盡瘁。”
“我今天剪了一地頭發,脖子都累酸了,為老板娘肝腦塗地。”
你有理,我有理,命中都缺雞腿。
沈承其戴上一次性手套,将雞腿撕開一條條,如數放在顧禾面前。
楊鵬拿筷子敲敲碗邊,質問道:“不是說公平競争嗎?”
“誰說了?”沈承其低頭吃面。
見雞腿無望,小馬喝了口面湯,“一點競技精神沒有,下回我可不參加了。”
比賽結束,還依然把他視為對手的楊鵬哈哈一笑,“誰求你參加了?你現在寫封棄權書,以後絕不參戰。”
顧禾把肉絲挨個碗裏夾了一筷子,“閉嘴,吃飯。”
利益均勻分配,終于結束這場打鬧。
沈承其剛吃完聽到電話響了,楊鵬從吧臺拿過來遞給他。
“喂,開輝。”
嗯?聽到名字顧禾愣住了,難不成是她認識的李開輝?
“什麽時候?多少人?”
“行,你定好回頭給我發信息,我看着安排。”
“好了,bye-bye。”
放下電話,顧禾問:“李開輝嗎?”
“嗯,他要帶員工來青海團建,想讓我給他們當領隊。”
“給錢嗎?”
“我沒問。”
“必須要。”
顧禾一臉無情。
“诶?你什麽價啊?”
顧禾這一問直接把小馬和楊鵬問愣了。
沈承其點了根煙,“你覺得我應該什麽價?”
“李老板有錢,看他們具體想走哪條線,沒有不要錢的說法,只有要多要少的說法。”
楊鵬看着顧禾,“全天下的老板娘都像你這麽黑嗎?”
“和小娴有進展嗎?最近。”
“......”楊鵬的臉黑裏透紅,吱吱嗚嗚,“說什麽呢,我倆是很純潔的男女關系。”
小馬撂筷,“我說實在不行你問問其哥是怎麽追上禾姐的?取取經。”
沈承其沒給任何回應,他倚着沙發望向棚頂,煙霧筆直上升,苦澀由心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