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感謝您對本社的支持,但很遺憾您的畫風跟我們畫社的風格不太符合。再次感謝您的投稿,祝您生活愉快。

——繪繪兒童出版社】

退出郵件,能看到郵箱裏有十來封是來自“繪繪兒童出版社”,內容大多一致,全部是拒信。

“小梁,下班了啊。”

神游的梁樹被同事忽然說的話吓了一跳,下意識就關掉了郵箱界面。

“打卡成功,謝謝。”冰冷的機械聲響起,梁樹轉頭看向窗外。

二月的安城還沒回暖,天依然黑得快,才剛六點,就成了鉛灰色。

視線盡頭泛着霧蒙蒙的黃,那是安城還沒結束的霧霾天。

同事們成群結隊從辦公室裏出來,一邊打卡一邊讨論着晚上回去吃什麽,路過梁樹在前臺的工位,梁樹就會低下頭,裝作收拾東西的樣子,避開跟同事們對視。

等到六點一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梁樹才提上飯盒包,帶上圍巾和羽絨服,打完下班卡後去按電梯。

這時候一般不會再遇到其他同事。

除非意外。

“喲,小梁,你也才下班?”電梯門開,裏面的人是梁樹最不想碰到的一類——公司管理層,還追她。

梁樹抱着衣服站到邊角,很淺地笑了一下。

“怎麽不把羽絨服穿上,外面很冷的。”柴經理說着,伸手就要來拿梁樹的東西,“來,我給你把飯盒提上,你把衣服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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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樹往後退了一步,腦子裏警鈴大響,後背已經貼到了電梯廂:“不了,謝謝。”

柴經理上個月來行政部辦事,對梁樹一見鐘情,此後一直不溫不火地追着梁樹,偶爾送點兒早餐、一束玫瑰花,每天下班前大概一個小時,會專程來前臺問要不要送她。

同事們說梁樹好福氣,柴經理是市場部的,跑業務雖然累點兒,但掙錢多。柴經理對梁樹的追求也不算猛烈,度把握得很好,不會讓人太不舒服,也從側面體現了柴經理這個人溫柔體貼。

茶水間說起這個八卦,他們都覺得梁樹答應柴經理是遲早的事兒。

梁樹本人不會這麽想。

不管是從柴經理看她的眼神,還是追人的手段,都讓她有種自己是個小寵物的感覺。想起來就逗一逗,但朋友圈常曬,好讓別人都知道這只貓是自己的。

梁樹的反應比之前要明顯一些,柴經理适時收手,看起來很尊重梁樹意願的樣子,低頭沉聲問她:“好,那待會兒要不要我送你?”

梁樹深呼吸:“不用了,謝謝柴經理。”

“我說的事,都是認真的,你回去再考慮一下。”柴經理冷不丁補了句。

梁樹轉頭:“不用考慮,我有男朋友。”

柴經理表情明顯驚訝到了:“你有男朋友?”

梁樹才來公司的時候還不懂什麽叫正确的、可以有的謊言,別人問什麽她都老實回答,比如單身。

電梯到了一樓,柴經理本應該去負二樓的停車場,因為梁樹說的話也跟了出來。

梁樹有種被什麽黏上甩不掉的感覺,很不舒服。

“對,我男朋友是我高中同學,我從高中追他到大學,等到他談了十多個女朋友,今年才排到我的號。”

有時候,太離譜的話也會被人當真。

柴經理攔住她,表情不太好看:“梁樹,你知不知道這種男的叫渣男?”

“可比起紳士、溫柔能掙錢的男人,我就是喜歡花心又沒錢的。”梁樹說完,撥開柴經理的手走了出去。

厚重的門簾一掀開,梁樹才知道不穿羽絨服能有多冷。

她抱着衣服繼續往前走,剛剛跟柴經理胡說八道扯了一通,心跳還蠻快的。

正出神想着事,腿上猝不及防被什麽抱住了。

梁樹低頭一看,是個兩三歲的小孩兒,穿得太厚都看不出性別。

小孩兒擡頭看到她,興奮又害羞地跑開,稚嫩的童聲在空曠的園區廣場響起:“姐,是漂亮姐姐!”

梁樹順着小孩兒跑走的方向看去,一個穿着粉色冬裙的小朋友指着她的頭發:“姐姐你真好看。”

梁樹輕笑了一下:“你也很好看。”

路燈在霧霾的包裹下,撒下來的燈光都有種老照片的時代感。梁樹就這麽站在燈裏,像經典老電影裏随便截圖下來的畫面,粉色波浪卷的頭發,精致的眉眼,鼻梁挺拔,是典型的濃顏系。

梁樹走出園區,停在路邊的大衆伸出個腦袋,方向正好對着風口,艱難地說話:“小樹,這邊!”

那人是梁樹的小叔,梁成明。

梁樹從小在渝城長大,十八歲後跟着爸爸來到了安城。現在她大學快要畢業,小叔和小嬸就想讓她回渝城發展。

梁樹沒同意,自己找了個離家不遠的工作,小叔小嬸就瞞着她,訂了來安城的機票,落地了才告訴她,要帶她去個飯局。

目的不言而喻。

按照他們的說法,就是不放心梁樹。既然不願意回渝城,那就在安城找個人來照顧她。

梁樹不好再拒絕,心裏想着反正也不會相親成功,不如就去見一面。

梁樹坐進車內,被暖氣包裹後打了個冷戰。

“你上次不是說要染藍色嗎?這個粉色也很适合你呀,真好看。”小嬸開着車,從後視鏡裏跟她對視一眼。

梁樹摸着頭發,她也很喜歡:“我試了下粉色的,一下就喜歡上了,但霧藍色我也很想嘗試。”

“怎麽樣,我說什麽。”副駕駛的小叔沖小嬸伸手,“一百塊,拿來吧。”

小嬸笑着打了小叔的手,跟梁樹解釋:“我來的時候跟他說你要染藍色的頭發,他不信,我們就打了個賭。”

小叔說:“我是很了解小樹的,三分鐘熱度嘛,今天說要藍色的頭,明天指不定就是別的色了。”

“是霧藍色。”梁樹糾正他們,“我下次一定染成霧藍色的。”

大衆彙進主幹道後變得擁擠,梁樹扒在窗口看外面的景色,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小叔的話。

無非就是最近怎麽樣,爸爸的腿好點沒有,想不想回渝城,諸如此類。

大衆在十字路口遇上紅燈停下,正好路邊是個小型公園。

常青樹下挂着燈串,燈串上串着詩句,從光禿禿的樹冠上垂挂下,置身于詩詞之間,自然而然就讓人感悟到這座歷史名城的厚重。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梁樹幾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這句詞,下意識就擡頭看天。

城市森林之下,天空被框分,從車窗往外看,又更加窄小了。

沒有看到月亮。

馬路上等紅燈的汽車都亮起紅色的車尾燈,刺得眼睛都痛。

梁樹收回目光,等到汽車重新開動,還是不甘心地擡頭,尋找月亮。

城市的天空被燈光晃亮,深藍色的夜晚變得透明。

很快,他們到了吃飯的地方。

下車時在停車場,竟然也開着暖氣,梁樹幹脆不穿羽絨服,就簡單戴了條圍巾跟着出去。

“這次的叔叔是我很好的一個朋友,他兒子呢,也是渝城人,最近才被派到安城,可能沒個三五年的不會回去。”小叔一邊走一邊給她介紹,“人我也看到過了,是個精神的小夥子,也踏實、誠懇,年紀輕輕就是部門經理。要說找對象,就要這樣的,長得好看沒什麽用。”

小嬸意有所指地提了句:“最好也是找個愛你的。”

小叔深有同感一眼,點頭道:“你去追男人,男人骨子裏就是賤兮兮的,太容易得到的反而不會珍惜。要嘛,還是要男人來追你。”

梁樹沒接這話。

她高中追過一個人,當時追得很轟轟烈烈,家裏的親戚朋友幾乎沒一個不知道她有喜歡的人。

那會兒大家都還是支持她,只要是在不打擾別人的前提下,都鼓勵她可以争取自己想要的愛情。

不過後來,就變了。

雖然沒有明說,但梁樹還是聽得懂暗示的。

就是讓她不要再想了,沒可能的。

随着家中破産和梁樹日益增長的年齡,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明白,喜歡了三年都沒有回應的人,還是不要再喜歡了。

道理梁樹都明白。說起來她自己也不知道還喜不喜歡陸辛遠。

只是她越來越少地夢到他了,每次出現,陸辛遠的臉都會比上一次更加模糊。

而她連一張他的照片都沒有。

可是她好像也沒辦法騙自己真的不喜歡了。偶爾的夢到,只要陸辛遠出現,那樣的心悸,心髒被緊緊握住再松開後猛烈跳動的感覺,是不會騙人的。

梁樹沉默着,乘着電梯上了樓。

服務員引導他們進了個小包廂。

包間內只有一個跟小叔差不多年齡的男人,見到他們來了,連忙道歉道:“安安被臨時派到安北出差了,這會兒還在趕回來的路上。”

小叔說沒事兒,“我們這也剛到,再等一等就行了。”

接着介紹道:“這就是我的老同學,小樹,你叫徐叔叔就行。老徐,就不用我多說了,你知道。”

梁樹乖巧地叫了聲“徐叔叔”,她長相明豔,很容易讓人想到恃美行兇的美人,偏偏還染了粉色頭發。大多數人對她的第一印象都是她難将就,脾氣一定不好。

但相處過後,就一定能發現梁樹的禮貌和內斂,甚至還社恐內向,跟大衆的慣性思維實在是相差千裏。

老徐笑着直點頭:“你叔叔早就跟我說起過你。”

梁成明爽朗地大笑兩聲:“我們看着長大的,就跟自己的女兒一樣親。”

又無不驕傲道:“十幾歲就拿了全國繪畫比賽的第一名!”

“第一名,只有一個的那種。”梁成明轉頭對上梁樹的,“我記得是畫的鳥?”

梁樹想說畫的是山,亂石嶙峋,松樹堅韌,山澗一汩溪水湍急流下。

但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而且,早就沒有畫了。

梁樹最後沒有解釋,只是微笑。

服務員進來了兩趟,問什麽時候上菜。

而梁樹那位相親對象,還遲遲沒有來。

老徐急得撓頭,站起身就要出去打電話。

梁樹背對着門坐着。包間的門打開的瞬間,一股寒氣湧入,激得梁樹挺直了肩背。

她聽到老徐的腳步一頓,驚詫道:“你、徐安呢?”

梁樹轉過身。

高高的座椅靠背擋住了梁樹的半張臉,露出的眼睛幹淨明亮,好奇地看向門外。只是徐叔叔擋在門口,她看不到來人,只能猜測到來了一個人,但不是她的相親對象徐安。

徐叔叔似乎明白了什麽,又得顧忌着對方的身份,壓着聲音還得道歉:“竟然讓你來跑一趟,他真是太不像話了!”

梁成明也明白發生了什麽。

一個不想相親的人,讓朋友來代替。

雖然梁樹也不想相親,現在也一臉置身事外的樣子,梁成明還是很不高興,壓着不悅,大聲道:“沒事,要是沒吃飯,就進來一起吃了吧。”

這話成全了老徐,畢竟這人他也确實得罪不起。

他開口道:“那陸總賞個臉,一起吃?”

老徐側開身,梁樹看到來人穿了一件深色大衣,裏面是黑色的西裝。

梁樹似乎被什麽擊中,心跳驀地慢了一拍,大腦還沒做出指示,她就迅速轉過了身,粉色蓬松的頭發兜了半個圈,發尾在空氣蕩起驚慌的弧度。

後腦勺帶着一種類似觸電的感覺,随着老徐的一聲“陸辛遠”,像一束閃電炸開,觸電的感覺蔓延至全身,梁樹感到自己幾乎不能動彈。

心髒猛烈跳動的聲音幾乎震破耳膜,剎那間她什麽也聽不到。腦海中走馬觀花,那些只敢在夢裏出現的模糊身影變得清晰可見,分明她什麽都沒有看到,但那些遙遠而朦胧的夢境,此時都有了畫面。

帶着她去圖書館學習、下了晚自習送她回家、每天都會耐心接她電話的回憶,通通沖出腦海,激梁樹太陽穴突突地疼。

她好像,真的還很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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