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周末如期而至,梁樹早上在路邊早餐車旁匆匆吃了份早餐,就坐着地鐵到三人約好的彙合地點。

她本來還擔心陸辛遠會開車來接,如果他提出,梁樹大概想不到應對的辦法,想跟他獨處,又害怕獨處,最後的結果大概就是兩人都別別扭扭地共處一個窄小的車廂。

還沒下地鐵,陳名揚就發來消息,說他有事,直接到終南山腳下彙合。

陸辛遠沒有聯系她。

下了地鐵,出租車司機擠在路邊,見一個人就問一句“去不去xxx”,梁樹只猶豫了一會兒,就坐了上去。

剛下車,梁樹看到了等在公交站的陸辛遠。

他換了身裝扮,黑色的沖鋒衣和工裝褲,褲腿收緊紮進登山靴,顯得整個人高瘦挺拔,肩寬腰細腿也長,在人群堆裏格外打眼。

梁樹不巧,也穿的一身黑,不過是短羽絨和寬松的運動褲運動鞋,兩人衣服的質感相似,乍一看像情侶裝。

陸辛遠看到了梁樹,視線籠在她身上,等梁樹走過來。

“陳名揚呢?”梁樹不自覺地摸了下鼻子。

“不叫陳總?”陸辛遠問。

“陳總呢?”梁樹從善如流,一雙眼睛大且清澈。

陸辛遠頓了一下:“……他不是說有事不來了嗎?”

“沒跟你說?”陸辛遠接着問。

“沒有。”梁樹搖頭,心裏暗罵陳名揚,但很快被複雜的情緒替代,心跳逐漸加快,視線無處安放,只好随着流動的人群看向通向景區大門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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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辛遠也跟着看過去,自然地問:“走嗎?”

低沉溫和的嗓音在耳畔響起,讓梁樹想摸耳朵。見他就要提步過去,幾乎是下意識伸手攔住:“那邊有一條偏路。”

說完差點咬住自己的舌頭。

陸辛遠喜歡登山徒步,高中時就常在朋友圈更新各種山水照,都是茂密的叢林,霧氣彌漫,通過四周植物生長的情況,可以看出是鮮少有人踏足的地方。

梁樹那時候喜歡且擅長畫山水畫,尤其鐘愛山間薄霧。不管是清晨林間尚未消散的霧氣,還是下雨憑空升起的雨霧,又或者是登上山頂,一覽衆山籠罩在濃霧中的樣子,梁樹都特別喜歡。

加了陸辛遠好友不久,陸辛遠朋友圈更新的地方,大概率就是梁樹下一次會采風的地點。

陸辛遠喜歡那些地方不算什麽秘密,但時隔七年,兩人又不是好友,再提出這樣的建議多少有點兒可疑。

太明顯了。

梁樹怕小心思被發現,還好陸辛遠無所察覺,視線從梁樹攔着的小臂移上梁樹的臉,颔首道:“那就辛苦帶路。”

梁樹轉了個身,聽到陸辛遠接着說:“向導。”

梁樹忍住沒回頭,似乎聽到他心情頗好的一聲淡笑。

去偏路要穿過當地的一個小村,梁樹第一次來的時候有朋友帶路,不用考慮看路,這次領着陸辛遠,就不得不看路牌、有代表性的建築,祈禱不要走錯。另一方面,也是假裝全神貫注地找路,避免和陸辛遠無話可說的尴尬。

跟陸辛遠獨處,放在以前是求都求不來的機會,現在大好的機會放在眼前,可畢竟不是從前了。

她已經不是無所畏懼,憑着愛意就能孤勇的高中生了。

她專心看着路,看到一個寫着村名的指示牌:“火星村”。

梁樹不由得停了半秒,心想這名字還蠻特別的。

“是星火。”身後傳來揶揄的聲音,梁樹:!

剛剛不小心把話說出來了。

陸辛遠的眼神從梁樹泛紅的耳尖掃過,從後面邁出一步,走到梁樹旁邊,語氣輕松問:“要去逛逛嗎?”

進村逛就來不及在中午前爬到山頂了。

梁樹搖頭。

陸辛遠跟在她一側:“在安城念的大學?”

梁樹沒想到他會問自己這個問題。

“嗯。”她主動說,“複讀也是在這邊。”

為什麽沒有在渝城高考,為什麽大學沒有繼續畫畫,為什麽跟所有人都斷了聯系……

梁樹等着陸辛遠像其他偶然聯系到她的同學朋友一樣,抛出接二連三的問題。

陸辛遠只問:“習慣嗎?”

梁樹松了口氣,緊接着就是難過。

陸辛遠不會問讓人不适的問題,哪怕只是或許會冒犯,他很好地把握着跟所有人的度,讓他身邊的每個人在和他相處的時候只會覺得輕松。

可陸辛遠的每一處讓梁樹心動的好,都會變成穿過心髒的尖利細小的針。

他不會喜歡她。

從以前,到現在,到不可預見的未來。

他近在咫尺,是梁樹永遠也得不到的存在。

梁樹深呼一口氣:“習慣了。”

陸辛遠開始引導話題,熟練地掌控話題的節奏,兩人穿過村落,遇到廟宇,買了門票,深入山林。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話,梁樹的尴尬被替代,徹底融入寂靜的山林,和陸辛遠的聊天也讓人心情愉悅。

他們之間始終保持了不遠不近的距離,在寂靜的山林間,梁樹聽到了除了自己腳步聲之外的,另一道踩在殘雪、枯枝上的窸窣聲。

手臂擺動間,能隐隐感受到來自另一個人的體溫。

冬末初春的山林的綠是暗淡的,為春季蓄積能量。

腳下的露水沒有幹,他們沿着小路從山腳出發,一直上走,可不管怎麽走,擡頭的時候,永遠看到自己仍在山腳。

“小心。”陸辛遠繞過小路上的積水,另一側是被濃綠遮掩的溪水,山川間除了鳥鳴、積雪化後滴在樹葉上細微的聲響,就是清脆的溪流聲。

梁樹提起第一次在安城看到的雪:“姥姥姥爺以前住在家屬院,有個小孩兒跟我一樣大,那年是我第一次在安城過年,我在家裏看電視,聽到她很大聲地叫我出去。”

“很大的雪。”

梁樹至今記憶猶深。

是真的鵝毛一樣的大雪從天上飄落,地上很快鋪了厚厚的一層。當梁樹看到遠處的屋頂冒着煙,離她不遠的井蓋升起水蒸氣,連呼吸也是吞雲吐霧。

她焦灼地看着那些比雪溫度更高的存在,呼吸也不由得放輕,從內心深處害怕熱氣讓雪融化。

“但是我發現雪沒有化,還越來越多,就開始跟小夥伴一起在雪裏玩兒。”梁樹偏頭問,“你知道雪是什麽味道的嗎?”

她微微眯着眼睛,帶着明顯的笑,故作冷靜地發問,狡黠地看着他。

“什麽味道?”陸辛遠問。

“是甜的。”她很不會說謊,根本藏不住等人上當好騙人的小心思。

這樣的人注定當不了獵人。

陸辛遠一點兒面子也不給她:“我不信。”

正好一旁的叢林裏有沒有化的殘雪,梁樹開玩笑,指着雪:“這兒,不信你試試就知道。”

作為一個成熟的成年人應該是不會随便吃路邊積雪的,更何況陸辛遠這個有潔癖的人。

以前一起出去玩兒,別人碰過他的杯子他都不願意再喝第二口。

然而在梁樹震驚的目光下,陸辛遠真的一步跨過去,俯身捧雪。

梁樹吓得趕緊拉住他,聲音陡然加大:“你不會真的要吃吧!”

陸辛遠虛晃一槍,站起來很誠懇地:“是啊,要不是你拉住我,差點兒就吃了。”

梁樹:……

視線不自覺移到他的嘴上。

梁樹輕咳一聲,轉過頭。

“好吧,我告訴你。”梁樹說,“我被騙了。鐵欄杆上的雪是鐵鏽味的,草上的雪也是鐵鏽味的。”

“沒有甜味的雪。”她做出結論。

“你想吃甜味的雪嗎?”

兩人繼續前行,陸辛遠在前面開路,側過頭問她。

低溫讓他線條流利的側臉更白皙,被殘雪的冷氣包裹,更清冷俊逸。

梁樹心底想起朱汀的話,陸辛遠看似溫和,實則無法接近,跟所有人都保持距離。

梁樹小聲說:“怎麽會有甜的雪。”

不過在那年過後的很多年裏,幼小的梁樹的确心懷執念,想小夥伴說的甜甜的雪。

可惜那是她17歲前唯一一個在安城度過的冬天。

姥姥姥爺從中學退休後,開始了各地旅居的生活。

因為姥姥的老寒腿,兩位老人冬天幾乎都在氣候溫暖的地方度過。

“糖霜嘛。”梁樹想了想,沒什麽期待地說,“糖霜算嗎?”

陸辛遠沉吟片刻:“渝城的雪是甜的。”

他沒有回頭,看不到梁樹很勉強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沒吃過。”

事實上,她吃過。

高中的梁樹并沒有聰明多少,被聶雯雯騙着吃了雪。

那場渝城近二十年來最大的雪,也只有草坪留了極薄的一層雪,被下課後的同學瓜分完畢。

而梁樹私藏了小雪人,下課後出現在了陸辛遠的課桌上。

梁樹不知道是想要撇清跟那個小雪人的關系,還是單純的喪失了聊天的技能,話題又被她終結了一次。

她苦惱自己的嘴笨,又帶着微妙的慶幸。

好在陸辛遠不跟她計較,很快又問:“安城每年冬天都會下雪?”

梁樹點頭:“每年都下,大的小的都有。”

陸辛遠已經主動起了好幾次話題,以前是能不說話就絕對保持沉默的,現在倒是怕沉默尴尬了。

梁樹不好再讓他主動說話,自己新起了個話題:“現在雪化得差不多了,你等到剛下雪的時候來,到處都是雪,白茫茫的一片,等走到主路,能看到山上的雪景,像電視劇裏的仙境。”

他們已經走了一個多小時,梁樹有些微喘。

陸辛遠放慢腳步。

一路上有很多廟,門掩着,也不知道裏面有沒有人。

積雪化後從屋檐滴下,除了梁樹和陸辛遠,再看不到人的蹤跡。

連手機信號都時有時無。

梁樹半開玩笑道:“這裏很偏僻,容易有壞人。”

“不過沒關系。”梁樹語調輕快,“我上大學後堅持跑步,現在還每周至少有四天要跑步,到時候肯定不會拖你後踢。”

陸辛遠看她一眼:“沒關系,我從小學學武術,中學開始學拳擊,現在還每個月去一次拳擊館,到時候我攔着壞人,你一定能夠逃走。”

梁樹:……

為什麽要學她的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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