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窗外的雪景快速劃過,觀光車行駛在盤山路上,梁樹偏過頭看陸辛遠,後者轉過頭來:“怎麽?”
梁樹搖頭。
想問他是不是不高興,但又找不到問的理由。
何況陸辛遠也并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梁樹自己的感覺。
這時候她忽然想起朱汀之前說的,陸辛遠溫和又難以接近是什麽意思了。
他明明什麽都沒有說,梁樹也問毫不懷疑她現在無論說什麽,陸辛遠都會耐心地傾聽,甚至會主動聊下去。
但她就是可以明顯的覺察到,他們之間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冰牆,溫度也驟然降低到冰點以下。
那爬山的時候,陸辛遠主動找話題聊天也是因為他的修養,而不是真的想跟她聊嗎?
陸辛遠又偏過頭,沒有說話,眼神淡淡的。
如果是高中的梁樹一定會去追問為什麽。
梁樹讪讪轉過頭,已經學會了成年人之間心照不宣的潛規則,不會追問。
十分鐘前,兩人在觀光車停靠處休息,聽一邊的工作人員解釋,要登上山頂,起碼再走一兩個小時。
遠處冰雪覆蓋,有淺色的建築若隐若現,雖然美麗,但望山跑死馬。
看似很近,實則隔着崇山峻嶺。
梁樹提出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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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辛遠探究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片刻,看得梁樹不自然地摸臉,才點了點頭。
把梁樹從背上放下來開始,兩人之間隔着的距離能再讓一個人站進。
盤山路左彎右繞,梁樹一面靠窗,一面坐着陸辛遠。
觀光車左右拐彎,難免碰到他。
隔着層層布料,梁樹出現錯覺,感受到陸辛遠堅實的腿部肌肉繃起,還有灼熱的體溫,穿過布料,又在擠壓中升溫。
窄小的車廂內充盈暖氣,人擠人地坐着,本來應該氣味混雜,梁樹卻只聞得到一股淡淡的冰雪的氣息。
終于下車,梁樹松了口氣。
肩膀被人拍了兩下,梁樹回過頭。
“姑娘,你幫我拍一個。”是一對年老的夫妻,老奶奶手裏還捏着泡椒雞爪的封口。
梁樹遲鈍地“哦”了兩聲,腦袋上方橫出一只手:“我來吧。”
語氣帶着無奈。
對着景區大門,陸辛遠給老爺爺老奶奶拍照。
似乎是站着不好拍,他又蹲了下來,找了好幾個機位,還指導着老夫妻換了幾個動作。
而在她身邊的一對情侶,女生想要拍照,男生都一臉不耐煩地催她走。
陸辛遠拍好了照,交到老夫妻手裏,又交談了兩句。
陸辛遠身姿挺拔,沖鋒衣顯得人瘦且高挑,在不動聲色間,顯出掩在溫和表面下的淩厲和絕對掌控。
跟老年人說話時他主動彎腰,低着頭耐心聽着,盡量跟他們保持同一高度。
梁樹離得不近不遠,靜靜等着陸辛遠,直到老爺爺和老奶奶的視線向她移來,梁樹意識到可能在讨論自己,提步走過去。
“還沒有。”她聽到陸辛遠低沉的聲音。
“是嗎?”老奶奶有些惋惜,“那可要加油了。”
“就是要大膽一點。”老爺爺拍陸辛遠的肩膀。
梁樹遲疑了一瞬,跟他們保持了兩三步的距離。
陸辛遠跟他們禮貌地寒暄了兩句,老奶奶越看陸辛遠越喜歡,忍不住用方言誇了他好幾句。
老奶奶的視線又看向梁樹,滿意地笑着,像是對梁樹說:“很優秀的年輕人,很優秀的年輕人啊。”
梁樹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跟着一起抿嘴笑了一下。
兩位老人滿意離去,梁樹問:“你們聊了什麽?”
看不出來陸辛遠不僅深受同事朋友的歡迎,還很受老一輩的喜愛。
梁樹把下巴窩進羽絨服裏,露出挺拔的鼻梁,一雙狗狗眼看着陸辛遠。
眼型圓潤,在眼尾處略有下垂,被她這樣看着,讓陸辛遠不可避免地就想起年少時撿到的小狗。
很純粹的樣子,好像在她的世界裏,你就是唯一的存在,也只會不留餘力地愛你。
陸辛遠轉動手腕,解開了腕扣又系上,直到再次開口,梁樹的視線才重回陸辛遠的臉上。
“他們問我,有沒有實現財富自由。”
“我說沒有。”
“他們讓我加油。”
梁樹:“……”
可信度不是很高的樣子。
畢竟是陸辛遠說的,梁樹只會懷疑是自己會錯意。
陸辛遠開車來的,順道把梁樹送回了家。
車是公司配的,就五六十萬的奔馳,看起來平平無奇,但進車了才能知道車內幾乎全換了個遍。
光音響都至少十來萬。
梁樹快下車的時候,才想起來她沒有跟陸辛遠說過她住哪兒。
可能是上次在小區外見面,他記住了。
臨到下車,陸辛遠也解開安全帶,要送梁樹下去。
梁樹下意識道:“不用,路很近,我自己可以。”
陸辛遠的動作一頓,剛解開的安全帶又被重新扣上,骨節分明的食指敲着方向盤,竟然忘了給車門解鎖。
梁樹看他。
陸辛遠:“你男朋友,他不來接你?”
梁樹一愣。
果然撒一個慌都要用無數的謊言來掩蓋的。
“我們沒有住到一起。”梁樹說。
“哦。”陸辛遠似笑非笑地點頭,看梁樹,“既然有男朋友,怎麽還要去相親?”
梁樹臉瞬間炸紅。
她吞吞吐吐地:“我,我爸不同意。”
陸辛遠很淡地笑了下:“別緊張,我就是替徐安問,畢竟那天,是你們的相親局。”
梁樹臉皮薄,生出一種難堪的情緒來。
但她自己也找不到理由。
“開車門。”梁樹擰着車把,催促他。
陸辛遠側頭解鎖,看梁樹匆匆下車,落荒而逃。
車門關閉後,陸辛遠的視線落到了車座上的卡包。
再看向窗外,梁樹的腳傷幾乎看不出異樣,已經進了小區,拐過彎,眨眼就不見蹤跡。
陸辛遠拿過卡包,夾在裏面的東西順勢掉了出來。
是兩張一寸紅底登記照。
紅色顯白,照片裏的梁樹黑發白膚,笑容腼腆又燦爛,畫着淡妝,空氣劉海擋住額頭,看起來越發乖巧。
回想起梁樹的粉頭發,以及現在也沒有空氣劉海,光潔的額頭展露無遺,盡顯五官豔麗的優勢。
陸辛遠猜測這是梁樹大學時期的照片。
他打開儲物盒,把東西放了進去。
梁樹回到家中,梁成文因為自己腿傷,對梁樹的崴腳很重視,硬是帶着她又跑了趟醫院。
照片顯示無異,醫生交代梁樹崴的腳這段時間要少用力。
梁成文豎起兩只耳朵認真聽,還打開備忘錄記下來。
醫生扶着眼鏡看他:“沒有這麽嚴重,你女兒的腳沒有紅腫,連疼痛感都幾乎沒有,其實連醫院都可以不用來,能自愈。放心,回去吧。”
梁成文想說萬一是內傷呢,內傷又看不出來。還想讓醫生給梁樹好歹上藥包紮一下,被梁樹拖了出去。
“爸爸,我說了沒這麽嚴重的。”
梁成文支起自己的瘸腿:“爸爸就是沒有聽你的話,以為腿傷不嚴重,結果呢?”
梁成文的腿,是在家裏破産、梁樹媽媽段靜心又去世後受傷的。
那幾天他忙着料理亡妻後事,還有照顧受到巨大打擊的女兒,分身無暇,公司債款處理的事,就耽誤了兩天。
債主們以為他要跑,蹲守兩天後才等到了回家的梁成文,不由分說就沖上去打了他一頓。
此時段靜心剛剛下葬,梁樹責怪自己害死了媽媽,精神崩潰,還住在醫院。
梁成文不敢倒下,醫生叫他住院休息,他也要爬起來去照顧女兒。
是他和妻子從小寵愛到大,一丁點兒委屈、一丁點兒苦都不舍得讓她受的女兒。
梁樹那時候常常發呆,幾乎不會開口講話。
看到梁成文打了石膏的腿,她游離的靈魂暫時有了抓點,吐詞不清晰地:“爸爸,腿。”
梁成文幾乎要落淚,更不舍得住院,法院醫院兩頭跑。
腿傷就這樣加重,導致了今天的樣子。
梁成文說完,怕梁樹責怪自己,趕緊補充:“爸爸的意思是,我不是小題大做,是因為你是爸爸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如果你不喜歡,那爸爸就不強迫你了,這次是爸爸不對。”
梁樹扶着梁成文的手:“我知道。”
父女倆相依為命,梁樹希望自己可以更強大一點,好保護爸爸。
回到家,梁成文給梁樹做了鍋大骨湯,喝湯不夠,還把豬大骨敲碎,讓梁樹吸骨髓。
為了補鈣,又做了白灼蝦和小炒黃牛肉,都是梁樹愛吃的,連添三碗飯。
梁成文也不要她洗碗:“還早,去複習,今年十二月,考研究生。”
梁樹寫過畢業論文後,就不想再受寫論文的苦了。
梁成文知道她粗心,對數字不敏感,也不夠理性,缺少商業頭腦,想讓女兒以後能更好地生存,就希望她能考個師範類的研究生,以後餓誰也不會餓到教書育人的老師。
梁樹很乖巧,唯獨這件事陽奉陰違。
進了房間,梁樹回憶起白天的畫面,大腿右側仿佛還有陸辛遠灼熱的體溫。
還有陸辛遠站在雪地裏,下颌線分明,俊朗非凡的側臉。
忍不住畫了他。
正畫到一半,電話響起,沾墨的筆尖差點兒怼到陸辛遠的後腦勺。
是從昨晚聊過、交代了今天會去跟陸辛遠一起爬山後,就今天整個白天都沒有聯系的閨蜜。
糊塗啊,但凡發張美景照呢,整個白天都沒有聯系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她完全沒有分心想到分享啊!
那得是多充實,多快樂的一天啊!
事件有些許嚴重,梁樹心慌,鄭重接起電話。
“如何?”
越是簡明扼要,越是證明事情很重要。
梁樹不敢馬虎,畢恭畢敬說完今天發生的事,最後:“彙報完畢。”
半響,聶雯雯意味深長地“啧”了一聲,“陳名揚沒去,我是意料之中的。但你倆既然沒有天雷勾地火幹柴烈火地燃起來,怎麽就連個起伏都沒有?”
“小情侶的打鬧有沒有?”
梁樹嘆了口氣:“都沒有。最親密的舉動是陸辛遠背了我,還是因為我崴腳,他好心。”
最後兩句越說越喪氣。
聶雯雯“啧!”,恨鐵不成鋼:“常威,你還說你不會武功!”
梁樹:……
這是在說她明明說了不會再追陸辛遠,卻還是忍不住主動靠近的事。
“我看你是放不下了,有些事就是這樣,你得追,得争,得搶。”人生導師聶雯雯上線,不愧是馬哲論文得了學院第一的人,“不然你一輩子遺憾。”
梁樹沉吟。
“你不是喜歡月亮嗎,你就想他也是月亮,月亮既然不會朝你走來,那你就向月亮走去。”
“你不試,永遠都斷不了。”
聶雯雯算是看透了她。
果然,梁樹就吞吞吐吐地:“那要怎麽追?我今天都跟他說了我有男朋友了。”
聶雯雯扶額,認真思考後:“先晾着他,欲拒還迎懂不懂?”
梁樹表示:“似懂非懂。”
聶雯雯戰術性後仰,開始給梁樹解釋。
最後想起什麽:“高中那會兒,大家讓你別搭理陸辛遠了,你還記不記得?”
梁樹記得。
聶雯雯:“這次你就還這麽做,但是!!!千萬別最後臨門一腳,你堅持不了了。”
梁樹向她保證不會。
接着一起制定了詳細而周密的計劃。
“真的可行嗎?”梁樹看着其中一個步驟,“他說話也不要給他好臉色,要怼他,兇他。”
聶雯雯老成道:“男人都是賤東西,別看陸辛遠人模狗樣的,背地裏說不定怎麽陰暗爬行。”
接着嘆了口氣:“你配他真的,他不知道修了幾百年的福分,上輩子和上上輩子,上上上輩子不會都是和尚或者道士吧,祈求幾百年才能有你喜歡。”
接着,就陸辛遠到底真的是真和尚,還是某方面不行,進行了偏學術的讨論,畢竟聶雯雯雖然不待見他,但也是一個圈子的,多多少少也能聽到一耳朵關于他的事。
“二十好幾的人了,真的沒談過戀愛?”聶雯雯搖頭,“我不信。”
梁樹狗腿地點頭:“事出反常必為妖。”
最後聊了一通雞毛蒜皮的事,兩人才挂了視頻。
臨睡前,梁樹模模糊糊地在腦海裏複盤聶雯雯給她傳授的追人技巧。
猛地一下,她睜開眼睛。
完蛋,聶雯雯也沒有談過戀愛啊。
接着想起她說的,高中時追陸辛遠,姐妹幾個給她出謀劃策,讓她欲拒還迎的策略。
也并沒有有用。
梁樹嘆了口氣。
何況陸辛遠今天還生氣了。
梁樹最終抵不過睡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