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四月的渝城已經有了悶熱的樣子。晚間下着雨,梁樹蓋了床厚被子睡覺,很早就被熱醒。

身上也黏黏糊糊的,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心情很低落,恍惚間想起醒前做的夢。

夢到了辭職的那天。

從聽到陸辛遠親口說不會喜歡她,到告知朱汀自己要離職的消息,她才驚覺,悸動的消失是因為轉成了麻木。

當無措的心慌再次蔓延上心頭,她才終于看清了內心深處的恐懼——

是永遠,永遠的,不會再跟這個叫陸辛遠的人有交集了。

胸口的酸澀讓她呼吸困難,就連醒後心口也疼痛着。

窗外的雨早就停了,從茂密樹林的枝丫間,窺得一絲黑蒙蒙的天,昭示時間還早。

梁樹又翻了個身,發現來了例假。

心口的鈍痛在她發現時轉移到了小腹,大概是生理期被激素影響,梁樹一天都很沒有精神,蔫蔫地趴在床上,看外面的天,始終是灰蒙蒙的陰天。

還有被潮濕遍布的房間。

工作軟件上不斷有新消息進來,傍晚的時候梁樹統一看了眼。

幸好白天沒看。

她放下手機。

領導上午讓她把活動标題改了,下午又說原來的也行,不用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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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就都是另外兩個同事吐槽老板的消息。

梁樹沒有回。

三月在見山集團的離職并不是心血來潮,梁樹海投的繪畫作品裏,有一幅被元繪畫社的看上了,編輯手下正缺畫手,就問梁樹願不願意到畫社做專職。

巧的是,元繪畫社就在渝城。

考慮再三,她瞞着長輩,只跟聶雯雯一個人說了,就孤身來到渝城。

可惜入職沒有成功,編輯說她的畫個人風格太強,跟畫社的畫風略有差別,需要再等其他編輯一起審核通過了才能決定。

所幸那幅畫是收了,梁樹有了一小筆可以周轉的資金,租了房,出來找了一個實習生的工作。

畫社還沒有回音。

傍晚,雷鳴聲響起,天很陰沉,卻一直沒有下雨。

聶雯雯發來消息,說飛機已經落地,一周後就從海市返渝。

算是所有消息中最好的一個。

梁樹自己做了份大盤雞,雖然身體恹恹,胃口還是很好。

做好了端着碗,一時也有些惆悵。

在安城的時候,常常想念渝城的各類吃食,到了渝城,又懷念安城了。

她一直以為安城是異鄉,現在回到渝城,竟然也生出了不屬于這裏的感覺。

梁樹在想起陸辛遠的時候,就開始習慣用這件事安撫自己。

得到了并不是最好的,她還喜歡他,只是因為沒有得到他而已。

很快又到周一,梁樹提前十分鐘到公司,另一個同事已經在工位上坐着了。

她泡好茶回到工位,同事柳柳關上門,神秘地湊近她:“昨天行政跟老板和駱總吃飯了,晚上十二點多才回家。”

梁樹放好杯子,正襟危坐,做好了認真聆聽的姿勢。

柳柳繼續說:“老板被灌慘了,回家的時候都是被拖着出車門的。”

梁樹知道了。

今天她們部門大概又會低壓工作了。

老板既喜歡應酬,又不想喝酒,每次都帶駱總和業務部的老陳擋酒。

老陳最近出差,駱總又不是個能扛事兒的,能推的就推,挨罵就當聽不到,回了自己辦公室再拿他們這些下屬發洩。

梁樹幽幽嘆了口氣,想起剛進門的時候,看到駱總的車駛向了車庫。

沒有跟他打招呼……應該問題不大吧。

上班沒多久,行政林森就拖着疲憊的步伐來了她們辦公室。

梁樹驚訝她昨晚十二點多才結束飯局,今早還按時上班了。

“真的不是人,昨天晚上周末!讓我去加班,陪他們吃飯,吃到十二點多,我淩晨兩點才睡到覺,今天一早又通知我,半個小時後去做會議記錄。”

梁樹拍拍座椅一側,林森從善如流地在她旁邊坐下,表情憤恨。

“你們不是十二點結束的嗎,你怎麽兩點才睡。”柳柳問。

林森咬牙切齒:“司機把我們送到玫瑰家園,把車直接停老板家門外了,我們是打車回來的。”

她舉起一根指頭:“我家最遠,挨個繞路送完他們三個,才輪到我回的家,到家都一點多。”

梁樹嘆了口氣:“為什麽我們的領導會這樣。”

“是所有資本家都這樣。”林森說,“不剝削人,當什麽老板啊。”

“可以不去嗎?”梁樹問完,她們兩個像聽到什麽好笑的話。

“可以啊,駱總說了,不去明天也別來公司。”林森翻了個白眼。

忽然,柳柳問:“小樹,你之前那個公司不是挺好的嗎?”

梁樹愣了一下。

柳柳接着說:“就是你說的老板很好的那個,你走了就要再招人吧,推給林森呗。”

梁樹回過神來,讷讷地說了公司的名字。

“納稅大戶啊,你怎麽想不開跳槽到這邊的?”

“算了吧,渝城這邊目前只需要技術崗的。”林森搖頭。

“小樹從安城分公司離職的呀,你看看分公司的招聘信息。”

林森找到,把屏幕舉到梁樹面前,很遺憾地:“你當時不應該離職的,你看,才多久,他們就找到替你的人了。”

安城分公司的招聘信息裏,并沒有人事的崗位。

“他們一直都沒有再找。”

“為什麽?”兩人異口同聲。

回到渝城後,梁樹找工作的時候,也偷偷搜過,但安城那邊始終沒有挂出過這個崗位。

陸主管後來也問過她願不願意再回去,梁樹拒絕後,也沒有看到新崗位的挂出。

說起梁成明,梁樹的離職大概讓他不悅,竟然很決然地沒有打電話來追問她為什麽辭職。

面前的兩人都在等梁樹回答,她想了想:“因為那個崗位不重要吧,可有可無。”

“不準你這麽說自己。”林森捏起她的臉頰,“你的想法太消極。”

柳柳也表情認真:“小樹看起來總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你多笑笑呀,笑起來多好看。”

梁樹笑不出來。

自己像沉進了死水中,哪個方向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一團漆黑,根本沒有任何出路。

梁樹勉強笑了一下:“來大姨媽了吧。”

林森走後,柳柳和梁樹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林森開完會前,梁樹收到駱總消息,說她原本已經通過了的活動方案就是個屁,要她重新再做。

梁樹都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改方案了。

常常上午才說了可以,下午駱總就發消息來質問她為什麽會出現一些低級的問題。

改來改去,梁樹開始質疑這份工作,質疑自己的能力。

一面又告訴自己,這樣的工作就是沒有客觀的評定标準。

因為駱總是她的直系領導,工作的成果就需要駱總的評定。

他覺得好才算好。

柳柳憤憤地替梁樹抱不平。

梁樹半開玩笑地說:“不過可以用這個方法來看駱總的心情好不好。”

柳柳忽然來了句:“遇到一個好領導是很難得的吧。”

“體諒下屬,不過于冷血,至少不要這麽情緒化,把下屬看做跟自己一樣平等的人。”

柳柳也才畢業一年不到,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

看慣了電視裏胡作非為的上司領導,柳柳有時候會覺得,遇到這樣的領導是正常的,是生活的常态。

卻聽到看起來脾氣很軟、大部分時候都沒有什麽觀點的梁樹無比堅定地說:“有的。”

柳柳偏過頭,看向梁樹。

後者目不轉睛地看着電腦,仿佛剛剛的聲音是柳柳的錯覺。

工作一上午,梁樹的方案發了幾版就被打回來幾版,還被駱總叫上去罵了一頓。

她從小的生活環境裏,遇到的好人居多,幾乎沒有遇到過什麽不好的人。

網上那些pua、被同事朋友使絆子的事從沒有發生在她身上過,直到遇到駱總。

她覺得很神奇。

被駱總一通罵下來,她更多的反而是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pua?

甚至在罵她的時候,駱總的表情都很溫和,好像一個負責的長輩,嚴厲地指出了她的錯誤——都是為了她好。

推開辦公室的門,裏面正激動說着什麽的林森被吓了一跳。

見開門的是梁樹,她關上門,激動地說:“你知道昨天晚上,我們是跟誰吃的飯嗎?”

不等梁樹回答,柳柳迫不及待地:“是見山集團的人!”

“剛剛開會,說我們要被見山集團收購了!”

咚。

漆黑幽深的死水宛如落進小石頭,平靜無波的水面又被蕩起漣漪。

梁樹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

六點鐘下班,梁樹去了趟超市,買好接下來一周要吃的食材。

她做飯的水平忽高忽低,之前答應了聶雯雯要做一頓給她吃,這次幹脆一次性買了能做三頓雞公煲的菜,先把手藝練起來。

做完飯收拾好已經快九點,梁成文發消息問她下班後有沒有學習,梁樹在畫板上勾勒輪廓,一邊回:在學英語。

臨睡前,梁樹打開跟編輯的對話框,又打開郵箱,都沒有新的消息出現。

難道見山集團真的要收購他們公司?

比起永遠地再也看不到陸辛遠,她更怕親眼看到陸辛遠對別人與衆不同的樣子吧。

深夜,又有悶雷聲響起。

窗外臨街,吃完夜燒烤的人群勾肩搭背路過,嬉笑的聲音從長街的這頭傳到那頭。

梁樹迷迷糊糊,正要睡着,手機“叮”的一聲。

打開一看,是編輯發來的。

吱一聲:【大樹,明天有沒有時間?我們去五橋喝杯茶,聊聊合約的事】

沉在漆黑的死水中,梁樹終于看到了一束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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