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那次以後,直到梁樹參加集訓,每一次的單獨外出寫生,都會有陸辛遠陪在身邊。
梁樹畫畫,陸辛遠就在一邊看課或者做題。
他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梁樹深信不疑。
過了最擁堵的高架橋,車流分散,很快就暢通起來。
梁樹到家了。
臨到下車,陸辛遠給了她一個電話,要她什麽時候打都可以。
梁樹傻乎乎地問:“你開會的時候也可以打嗎?”
說完,以為會看到陸辛遠很無語的表情。
結果陸辛遠只是很認真地回答:“任何時候,包括開會。”
倒讓梁樹無言。
陸辛遠問梁樹住幾樓,得到答案後看過去,表情一瞬有些古怪。
“你的燈好像忘了關。”
梁樹看向靠馬路的六樓。
真的沒關。
下一秒:“遭了,聶雯雯還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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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辛遠眉頭一挑,似笑非笑地:“那你快回去吧,她等急了要生氣。”
“我跟她說了我要加班的。”梁樹小聲地說,“應該不會生氣呀。”
她的樣子過分乖巧。
就算是外人看起來比較出格的霧藍色頭發,在梁樹這兒,就只是像漂亮的芭比娃娃換了個發色而已。
她的外貌過于出色,不管什麽樣的頭發,讓人首先注意到的,還是她的臉。
“回去吧。”陸辛遠的聲音軟了幾度,“記得打我電話。”
梁樹車門開到一半,又扭頭看他。
不太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我還沒有你的電話。”陸辛遠很自然地開口。
很有道理。
“那我……”梁樹作勢拿出手機。
“到家了再打吧。”陸辛遠從容不迫地打斷她。
梁樹很難拒絕。
一口氣上到六樓,開門前給陸辛遠打了個電話。
他在那頭沒有說話,只是很沉地“嗯”了一聲,狠狠撥動了梁樹的心弦。
開門後,她先跑到陽臺,看到樓下那輛停着的車還沒有開走,似乎是在專門等她。
看到了梁樹,陸辛遠才把車開走。
“在看什麽看什麽?”
聶雯雯敷着面膜,提着一包還沒來得及打開的外賣,跟在她後面。
看到樓下開走的車,以及梁樹欲言又止的表情,聶雯雯瞬間明白了一切:“那個人,送你回來的?”
“誰啊?”
“嗯……”梁樹想說是陸辛遠,又怕聶雯雯罵她。
“前同事。”
聶雯雯了然:“陸辛遠。”
梁樹:“你要不要這麽了解我。”
“你跟我認識多少年了梁樹,你心裏那些小九九,有瞞過我的?”
聶雯雯廢話不多說,等梁樹換好衣服出來,最後一個外賣盒已經被聶雯雯拆開,飯桌擺了一溜。
豆幹、腐竹、毛豆、藕片、雞尖、鴨脖、雞架、小龍蝦,全是下酒的好菜。
甚至還有盆煮好的螺蛳粉,加了鹵豬腳和虎皮雞腳。
聶雯雯很霸道地揭開面膜,指着對面的椅子:“坦白從寬,先從你一個小時前發給我的,在吃飯的時候遇到了什麽大事講起。”
一個小時前還心慌、錯亂的感覺被陸辛遠撫平,梁樹簡要說了駱總的事,跳過了差點被騷擾。
“資本家。”聶雯雯惡狠狠地撥開小龍蝦的皮,“這就是資本家,要被我一口吞掉!”
聶雯雯的日子也不大好過。
國內就業飽和,她的專業不太好找工作。
找了個離家近的研究所,聽說工作量也很大。
她嘆了口氣:“我爸媽就想我進高校當老師。”
那就得再念個博士。
聶雯雯不怕讀書,就是一直想要獨立,不再花她父母的錢。但她花錢大手大腳慣了,就算每年拿獎學金,那點兒錢也不夠她揮霍。
繼續念書就意味着她還不能脫離父母的掌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聶雯雯感慨。
“你攢夠錢再去讀博不就行了。”梁樹說。
聶雯雯跟梁樹碰杯,嘆了口氣:“哪兒有這麽容易。”
人生各自有各自的煩惱。
大概都是想要的得不到。
梁樹也嘆氣。
啤酒喝了半紮,梁樹忽然問:“那他們呢,他們都怎麽樣了?”
她眼睛和臉都紅了,已經是半醉。
說的話也沒頭沒尾,聶雯雯卻知道她在問誰。
跟梁樹聯系上後,梁樹也不讓聶雯雯把她的消息跟其他人講。
他們那幾個玩得很好的圈子裏,除了聶雯雯,基本上沒人知道梁樹的現狀,更不知道梁樹忽然離開的原因。
聶雯雯頓了頓:“小悅嘛,已經結婚了,很突然就跟我說她懷孕了,要結婚。”
“冉闵,現在是個體育老師。別看她高中跟個小太妹似的,教育起人來有板有眼的,勸學都勸到我身上來了!”
“那個,猴子……”梁樹一手撐着頭,腦子裏想不出那個名字,光記得聶雯雯說他是只上蹿下跳的猴子了。
“哦!”聶雯雯想了會兒才記起來是誰,“傅博宇,狗東西現在人模人樣的,繼承家業去了,前兩年還聽說他要搞什麽直播,最後也虧了。”
“他那會兒應該喜歡你。”聶雯雯順嘴提到。
“誰?”梁樹問。
“傅博宇。”聶雯雯打開手機,“現在還長得蠻帥的,我給你看他朋友圈。現在不是猴子了,是花孔雀,每天都在朋友圈開屏。”
梁樹眯着眼睛看聶雯雯的朋友圈。
傅博宇幾乎每天都發圈,去了什麽酒店、哪家健身房、西餐廳……根本就是把日程表搬到朋友圈了。
梁樹中肯地評價:“像殺豬盤的。”
兩人哈哈大笑。
就着聶雯雯的朋友圈,梁樹看到了其他很多同學的近況。
很有物是人非的感覺。
時間過得太快了。
聶雯雯還翻出了高中時候的照片,兩個人靠坐在一起看。
“這張。”聶雯雯翻照片的手停住,“我很有印象!好幾次說要給你,結果每次都忘了。”
屏幕上的照片,是桌上堆滿了書,卻又空曠的教室。
夕陽從窗戶外斜斜打入,教室裏落下形狀不一的、明亮的光影。
梁樹還認出了其中一個影子是窗外的梧桐樹。
黑板被一副巨大的畫代替,是層層堆疊、錯落有致的梯田,右下角則是遒勁有力的筆跡,寫着當日應該完成的作業、值日的同學。
最角落的位置,在書堆的遮掩下,是兩個微微垂着的腦袋。
一個肩膀單薄瘦削,另一個肩膀則明顯的更有力量。
雖然只有背影,但很明顯,是梁樹和陸辛遠。
“你走了以後,傅博宇非要我去問陸辛遠你在哪兒。”聶雯雯笑,“你說我都不知道你哪兒去了,陸辛遠怎麽可能知道。”
“對啊。”梁樹盯着那張照片,“你都不知道,陸辛遠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非不信,說陸辛遠一定知道。我問他為什麽,他就把這張照片發給了我。”
“什麽意思?”梁樹拿過手機,仔細端詳片刻。
好像有點兒印象。
窗外的天空很藍,又是沒有人的教室、可以随意塗改的黑板,梁樹猜測是在運動會期間。
“你猜他跟我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梁樹的眼睛沒有從屏幕上移開。
“他竟然說,你跟陸辛遠在談戀愛。”
梁樹手一抖,差點兒把手機甩出去。
“你在心虛?”聶雯雯看她。
梁樹喝了口啤酒:“我這是震驚的表現。”
“我當時也很震驚。”聶雯雯湊過來,臉都湊到屏幕面前了,“你們不會真在一起過吧?”
梁樹幽幽嘆口氣:“還有這種好事?”
聶雯雯:“……”
接着親眼看到梁樹把照片轉發到了自己手機上。
聶雯雯:“這是什麽意思?”
“找回青春記憶的意思。”梁樹理不直氣也壯,“你不覺得很有氛圍感嗎?”
“比起氛圍感,”聶雯雯說,“我更想知道,你們是在什麽狀态下,被傅博宇拍到這張照片的。”
梁樹想了下:“是在高二的運動會。”
陸辛遠所在的尖子班在體育方面也很拔尖,像傅博宇,短跑甚至跑了個全校第二。
陸辛遠也喜歡體育競技,不過玩兒的一般是網球、游泳這一類,所以一開始是沒有報名參加運動會的。
誰知道參加接力賽的一個同學,在跳遠的時候崴了腳,接力賽的決賽就少了一員猛将。
那會兒臨時找人已經來不及,碰巧陸辛遠在一旁給參加比賽的同學發葡萄糖,就這麽被拉進了接力賽的隊伍。
梁樹本來是給傅博宇加油的,聽到陸辛遠也要參加,很快倒頭去慰問陸辛遠了。
“你能跑麽?”傅博宇忽然問。
沒說誰,但在場的,他還能問的是誰。
陸辛遠正在拉伸,換上緊身運動衣的樣子更顯肩寬腿長。
梁樹直接回:“沒問題,一定可以。”
陸辛遠看她一眼,沒有說話,相當于默認了梁樹的意思。
“還是我跑第一棒吧。”傅博宇看了眼梁樹,臨時改變策略,“班長跑第二棒,我跑快點兒,你壓力就小些,到時候落下,程宇和周昱明在三四棒也好搶回來。”
說的也在理。
就是聽起來怪怪的,他怎麽就這麽肯定,陸辛遠一定會落下?
不過陸辛遠從來沒跟人比過跑步,傅博宇的擔憂也正常。
梁樹眼巴巴地看向陸辛遠。
陸辛遠沒有争辯,賽前的哨聲已經吹響,另外兩個同學正在等他的回答。
“可以。”陸辛遠說。
梁樹拉着聶雯雯迅速跑到了跑到中央。
第二棒交接的附近。
“既能給傅博宇加油,也能給陸辛遠加油。”梁樹說。
聶雯雯給她比了個大拇指。
哨聲吹響,傅博宇像猛發的利箭,唰一下射出,跟體育班的同學幾乎持平。
兩人交接接力棒的時候,正常來說應該是前者慢跑,後者迅速跑過去遞上接力棒。
陸辛遠也這樣做了,但傅博宇跑得太快,沒有剎住腳,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撞上了陸辛遠。
這一切正好發生在梁樹眼前。
她親眼看到陸辛遠的膝蓋一彎,在急速地撞擊下,擦蹭上塑膠跑道,瞬間炸開一片紅。
痛感太直觀,梁樹也仿佛被傷到,牙都咬緊了。
“我靠!”聶雯雯驚嘆。
傅博宇試圖探手扶住陸辛遠,後者卻像沒事人一樣,迅速彈出。
比體育班的第二棒只快不慢。
這一切都只發生在一瞬間,陸辛遠的表現就像他根本沒有受傷。
“去、去扶一下陸辛遠。”傅博宇喘着粗氣。
梁樹回過神來,很快跑向陸辛遠的方向。
“陸辛遠!”她叫了一聲。
原本肩背挺直的陸辛遠,在聽到梁樹中氣十足地一聲吼之後,很慢地彎了腰。
梁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很痛嗎?”
跑到陸辛遠身邊的瞬間,陸辛遠堅持不住,擡手撐住了梁樹的肩膀。
由于是運動會,學校也沒要求穿校服。
梁樹就穿了條裙子,方領顯露出精致小巧的鎖骨,皮膚在太陽底下白得耀眼。
陸辛遠目光很快移開。
“痛。”他沒什麽感情地說。
手也迅速挪開。
但沒梁樹的手快。
“那就撐着我呀。”梁樹仰着臉,十六七歲的少女皮膚白皙細膩,睫毛又長又翹,眼裏透着清澈的無知無覺,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你把我當拐棍兒。”
說着,梁樹還比劃了一下:“你比我高這麽多,撐着我是不是就像撐着拐棍兒?”
陸辛遠無話可說。
梁樹喋喋不休:“去醫務室吧?”
“不去。”
“為什麽不去醫務室?”
“人多了煩。”
“人哪兒多了。”路過醫務室,梁樹伸長了脖子去看,被陸辛遠擰回去。
“看路,想讓我再摔一跤嗎?”
梁樹不敢再亂看,老老實實把陸辛遠扶回了教室。
教室裏空空蕩蕩,窗外的陽光落進來,在地上就是錯落的影子。
梁樹一進去就不想走了。
“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陸辛遠拿出數獨的本子,瞥了眼梁樹:“随便你。”
梁樹垂頭看了眼陸辛遠的腿,用完全是為了陸辛遠的語氣:“我是為了你好知道吧,你的腿需要我的幫助。”
“比如呢?”陸辛遠打開數獨,心情很不錯,唇角還有不明顯的笑意。
“我可以給你接水呀!”環顧一周,梁樹找到了她可以為陸辛遠做的事。
一個小時不到,就給陸辛遠倒了三杯水。
“夠了。”陸辛遠擡眼對上梁樹的狗狗眼,無辜地看着他時,很有對不起她的感覺,好像他做了什麽很過分的事。
“要不然坐下來休息一下?”
黑板已經被梁樹畫滿了,梁樹正愁沒什麽可玩兒的,很欣喜地接受了陸辛遠的提議。
陸辛遠還貼心地給她準備了紙筆。
“我給你畫小人書吧。”梁樹一坐下來,嘴就沒停過,問了陸辛遠很多問題,都是些無足輕重的,沒什麽意義的話。
比如她早上吃了什麽,人為什麽不會記得前天吃的什麽菜……
她的火柴人小人書很快畫成,偏頭一看,陸辛遠的數獨還在那一頁。
餘光裏的草稿紙卻寫滿了。
梁樹訝然,心想這題得多難啊。
她好奇地湊過頭去看,被陸辛遠一個巴掌蓋住。
平整的草稿紙被陸辛遠五指捏成團,毫不留情地扔進了桌洞。
梁樹擡眼看陸辛遠。
陸辛遠的側面看起來氣鼓鼓地:“草稿紙有什麽好看的。”
“……哦。”梁樹應了一聲,獻出小人書讨陸辛遠喜歡。
“這是什麽?”梁樹做的是連環的小人書,快速翻動就能讓角色動起來那種。
陸辛遠翻動的時候看清了是火柴人打籃球的動圖。
“這是誰?”
梁樹看到畫面一遍遍被陸辛遠翻動,火柴人太生動,她笑了好久:“是傅博宇,想不到吧,這個傻人走路都能空氣投籃,特別搞……”
“哎,你不要啊?”
梁樹接過陸辛遠扔回來的小人書。
陸辛遠把數獨又翻了一頁,沒什麽情緒地:“送給傅博宇吧,他喜歡。”
梁樹:我怎麽就沒想到這個好主意?
小人書最後被梁樹放進了傅博宇的抽屜,也完全能想象出傅博宇看到小人書憤怒的表情,梁樹快樂地又回到陸辛遠身邊。
……
但那天打擾到了陸辛遠。
他……
他後來并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