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梁樹又夢到他了。
她夢到自己還是那麽沒皮沒臉地跟在他身後,而夢裏的陸辛遠跟現實接軌,一直不停地拒絕着梁樹。
梁樹沒有氣餒,十幾歲的梁樹有用不完的勇氣。
在夢裏她又跟陸辛遠告白,笑嘻嘻地等着陸辛遠拒絕,再說一句“那我下次再來問你”。
這個夢境就會結束。
留給梁樹一個空落落的結局。
這一次卻有了不同。
陸辛遠還是拒絕了她,說了同樣的話,眼底卻是不同的色彩。
梁樹好奇地停在原地,就這樣看到了陸辛遠身側的女生。
察覺到梁樹的目光,她俏皮地吐了下舌頭。
梁樹的目光移向陸辛遠,感受到了心髒撕裂般的疼痛。
陸辛遠曲起食指,輕輕刮上了女生的側臉。
梁樹仿佛隐身,跟面前的兩人明明隔得那麽近,她像空氣,已經被完全忽略。
她在夢裏焦急、心慌、無措,難過。
想要說什麽,又什麽都說不出來,像個隐形人一樣站在原地,目睹一切的發生又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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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辛遠終于轉過了頭。
“抱歉啊。”他說,一手攬上女生的肩膀,“我有喜歡的人了。”
……
梁樹在難過中醒來。
看到窗外難得的晴天,陽光成束照進,能看到細小的灰塵在空中飛舞。
她在心底确信了一個答案。
18歲喜歡的人,在26歲這一年也不會得到,并且以後也不可能再擁有。
巨大的無力感攥住了她。
門外聶雯雯穿着拖鞋的腳步聲愈近,推開門就看到梁樹一頭埋進了枕頭。
晨光落在她身上,霧藍色的頭發像童話。
“還沒睡醒?”聶雯雯說,“起來,我早飯都做好了。”
埋進枕頭的梁樹不說話,還沉浸在夢裏的悲恸中。
自從和陸辛遠重逢以來,一種類似于失戀的感覺在不斷地鞭打她。
聶雯雯聽了梁樹的說法,嗤笑出來:“得了吧,你跟陸辛遠可還什麽都沒有呢,你別自己腦補虐戀情深了。”
梁樹不為所動,像個鴕鳥。
“到底怎麽了?”聶雯雯蹲在她的床邊。
“我難過。”梁樹悶悶的聲音傳出來。
聶雯雯:“難過什麽?”
“難過我的青春結束了。”
聶雯雯:……
梁樹接着就聽到了一陣毫不留情的嘲笑聲
“起來,今天逛街啊。”聶雯雯催她,梁樹趴在床上被她搖得左右晃。
梁樹悶悶地:“為什麽不喜歡我呢?”
聶雯雯嘆了口氣。
“要是我說,你高三走了以後,陸辛遠也消失了兩天,你心裏會不會好受一點?”
梁樹猛地擡起了頭,眼角還有些許淚花。
聶雯雯忍住戳她的沖動:“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那只會出現在小說裏,什麽女主角不告而別,男主到處去找她的劇情——但如果這能讓你心裏好受點兒的話。”
梁樹先是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已經過了那個年紀。
更何況,她知道她那樣纏着陸辛遠,對他來說是怎樣的打擾。
她忽然從他的生活裏消失,陸辛遠更多的是高興才對。
接着,她問:“好受什麽?”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啊。”聶雯雯說,“搞不好,陸辛遠還真喜歡過你。”
梁樹:……
梁樹都忍不住笑了:“那不是更遺憾嗎,明明相互喜歡,還錯過了。”
“所以你現在對他到底是什麽感情?”聶雯雯收了笑意,認真地問她,“你喜歡他,但又不想喜歡他了?”
梁樹沉默片刻:“我知道他很好,也知道他還會對另一個人更好,而一想到那個人永遠也不可能是我,我就很難過。”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一切都只是因為你沒有得到而已?”聶雯雯斟酌語句,“雖然但是,事實就是這樣啊。你除了畫畫,做任何事都是三分鐘熱度,再加上你前十幾年也過得順風順水,你想要的東西都能輕易得到,而陸辛遠,大概是你唯一沒有得到的。”
見梁樹沉默,聶雯雯接着補刀:“說真的,你那會兒說喜歡陸辛遠,要追他,我都沒想過你會來真的,還能喜歡他這麽久。”
梁樹看她,不解:“為什麽?”
聶雯雯思考片刻,皺眉:“你根本不像會喜歡他的樣子你懂嗎?”
梁樹無辜:“我不懂。”
聶雯雯:“……懂自懂!”
梁樹:……
受不了被她這麽眼巴巴地看着,聶雯雯試着再次解釋:“你喜歡他、追他這件事,就像你的心血來潮,我們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你的一時興起,充其量,你把陸辛遠當成了你生活的調味品,你不是認真的。”
梁樹撇嘴:“為什麽會這麽想我?”
聶雯雯聳肩:“可能你看起來太沒心沒肺了?根本不像會走心的人。只是因為想要去學數學,要找個人喜歡,随手指到了陸辛遠,所以那個人就成了陸辛遠。”
就像一個小孩兒,在街上閑逛的時候,偶然看中的一個玩具。
喜歡是真的,拿到手後,會很快玩兒膩了要丢掉也是真的。
“雖然你現在給我展示出來的是,你真的很認真。”聶雯雯見她表情失落,又只能安撫她,“但你要不要想一下,你喜歡陸辛遠,只是因為沒有得到而已。”
梁樹幽幽嘆了口氣:“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
她明明是在不知道陸辛遠就是陸辛遠的時候,喜歡的陸辛遠。
“我也不知道陸辛遠有什麽好的。你說他随和溫柔吧,那對誰都這樣啊,跟你比起來,他就像個過分禮貌的假人。”
梁樹也曾這樣以為。
直到離開渝城後的七年,那些回憶被她反複咀嚼後,很多日常小細節,才能知道陸辛遠有多麽的難能可貴。
梁樹下巴抵在枕頭上,聲音輕輕地:“高二藝術節的時候,我心血來潮,參加了詩朗誦。”
-
個人才藝表演比集體類的早一點開始,梁樹在四月初參加的詩朗誦,準備了林徽因的《你是人間的四月天》,有幾天很上頭,走哪兒都能突然背出兩句。
六月中旬,藝術節落下帷幕。
六月底,知了在外面的梧桐樹上附着,奮力地撕扯嗓子叫着。
教室裏前後兩個中央空調,冷氣十足,就算把窗戶都打開,也不會有多熱。
下午的最後一節自習課,班上鴉雀無聲,只有空調外機、蟬鳴,還有翻動書頁的聲音。
忽然,一個搖晃的馬尾路過他們教室。接着,一張獎狀從靠門的第一排一個個傳遞,落到了靠牆坐的梁樹手上。
梁樹被同桌叫醒,看到的獎狀上,赫然寫着她得了個人才藝表演的第二等獎。
一瞬間覺就醒了一半。
從參賽到拿到獎狀過去兩個多月,足以讓梁樹的生活中發生太多有趣的、新鮮的事。
連同那首人間四月天,她完全忘了自己參加過比賽的事。
梁樹迅速傳紙條給好友,說學校搞錯了,她藝術節都沒參加,竟然還給她發了獎狀。
下課後吃晚飯的時間,梁樹傻兮兮地到處跟人說自己白得一獎狀。
朋友們笑梁樹撿了便宜,也笑學校竟然連這種低級的錯都犯。
吃完晚飯,梁樹照例跟着聶雯雯去他們教室,順便跟陸辛遠打個照面。
于是又不可抑制地講起了白得的獎狀。
夏日的落日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風還是熱的,室外人少,一整層樓的走廊,幾乎只有十來個人在外面。
其中一個就是陸辛遠。
他穿着短袖,随意搭在扶欄上的小臂隐隐能看到青色的筋。校服衣領之上,是他凸起的喉結。
梁樹眉飛色舞地講完整件事,眼角眉梢都是很鮮活的樣子,笑吟吟地看着他。
陸辛遠屈指在瓷磚臺面上敲了兩下,偏頭看梁樹,很不經意地問:“你不是朗誦了‘人間四月天’嗎?”
梁樹愣住,眨了眨眼睛。
露出個“原來如此”的表情。
合着自己白高興這麽一場,原來都是她應得的。
梁樹的情緒總是很充沛,也絲毫不會掩飾她的情緒。
陸辛遠輕咳一聲:“上課別睡覺。”
說完,轉身進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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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梁樹驚嘆的是陸辛遠的記憶真好,她只是随口說過一兩句的詩,興頭來了臨時決定參加的比賽。
在兩個月後,連同那首讓她很上頭的詩,整個事件都已經被她抛在腦後。
跟她朝夕相處的朋友也不記得。
陸辛遠卻記得。
對于後來的梁樹而言,那些記憶因為陸辛遠的存在,總是會很溫柔地撥動她的心弦。
怎麽能讓她不動心。
聶雯雯聞言後只是聳肩:“就這麽簡單的事而已嘛,他興許就是記憶好呢。”
梁樹每天能說很多話,大部分是心血來潮。正如聶雯雯說的,她三分鐘熱度,想法能一天幾變,朋友們記不住她說過什麽才是正常的。
可陸辛遠真的會記得。
不僅是藝術節,如果她随口說了句哪個地方不錯,想去寫生,陸辛遠也會做好攻略,第二天見面時就會給她。
他真的真的,是一個很認真又溫柔的人。
“那你現在準備怎麽辦?”聶雯雯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梁樹仰躺在床上:“還能怎麽辦,他又不會喜歡我……”
“難道我又要再換個工作嗎?”她喃喃道,“為什麽會不喜歡我啊?”
“要不試試脫敏療法?”聶雯雯撓頭,“不換工作,甚至主動到他眼皮子底下工作。你要真實地靠近這個人,才能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聶雯雯很肯定地說:“喜歡就是一個信息差,當你發現他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美好的時候,你的期望自然就落空,自然而然的,也就不會再喜歡了。”
“就算,你發現你還是喜歡,那你不也說了,他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你要親眼看到,他到底怎麽對喜歡的人特殊的,難受是難受,習慣了嘛,也就好了,也才能死心。”
聶雯雯的話很有說服力。
梁樹動搖了。
“那我就不辭職了?”
“不辭職,更不能躲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