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梁樹仰躺在床上,腦海裏走馬觀花的,想到了很多的事。

原來陸辛遠也喜歡她嗎?

“所以,陸辛遠跟你說什麽了?”聶雯雯趴在她耳邊問。

梁樹:“他什麽都沒說。”

“你現在怎麽想的?”

梁樹誠實道:“我不知道。”

陸辛遠對她而言就像是天邊的月亮,能看到他在那裏,也渴望接近。當月亮像她伸出橄榄枝,她卻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她已經習慣了單方面的喜歡。

而且好像陳名揚問了她這樣的話,她反應過來原來還和陸辛遠在一起過這件事,就能證明什麽一樣。

就算能證明什麽,也只能說明陸辛遠可能以前還喜歡過她。

“有什麽可糾結的,說出去,你也是摘到過高嶺之花的人。”聶雯雯也覺得梁樹的分析沒錯,“網上不是有那麽個話,如果一個男的喜歡你,那他一定會千方百計地來找你的。”

“陸辛遠找過你嗎?”

梁樹想到插在客廳、已經幹掉的栀子花,陸辛遠專程來找她的晚上。

或許炒了駱總鱿魚也能是因為她。

但這都是沒有事實根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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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辛遠沒有承認過,也從來沒有給出多明顯的明示。

如果把原因認為他是一個體貼細心的朋友,那做的這些也不是不能說通。

梁樹翻了個身把自己裹進被子裏:“我腦子很亂。你幫我把碗洗了。”

聶雯雯踹了她一腳。

關燈後,聶雯雯說:“我一直不明白,要是你還喜歡,為什麽不願意再追了?”

梁樹反問:“你一直讓我不要再喜歡陸辛遠了,為什麽會勸我追他?”

聶雯雯嘆道:“我是勸你別喜歡了,不是勸你既喜歡,又還不肯面對內心的真實想法去追他。”

梁樹沉默。

“我真的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再喜歡一個人了。”梁樹說,“他就算喜歡我,也喜歡的是七年前的我。”

說完,梁樹就說自己要睡覺了,直到聶雯雯的呼吸聲變得綿長,梁樹還是沒有睡着。

不知道失眠到多久,好不容易開始進入睡眠,做的夢卻不那麽愉快。

她夢到了七年前,家裏剛破産的時候。

家裏不是一下子變得沒錢的。她一直被家裏保護得很好,直到公司破産,梁成文的合作對象跑路,承擔的債務尚在努努力就能還掉的程度,可屬于合作對象的那部分錢卻沒有辦法全部還完。

被欠錢的農民工就找到了梁成文。

梁成文是名義上的老板,只能一再跟工人們表示會抓到捐款逃跑的股東,也會把欠的錢都還上。

其中一個工人忽然向他跪下來,說已經兩個月沒有給上大學的女兒打過生活費了,實在是沒錢。就連學費都是找親戚借的。

孩子還要考研究生,要報補習班。

你住這樣豪華的別墅,而我的孩子都要失學了。

梁成文喊得嗓子都啞了,反複解釋說房子已經抵押,過不了兩天他們也會搬出去。

又說他會想辦法,借錢都會優先把這位工人的錢給了,絕不會讓他的孩子失學。

接着,一個、兩個、三個……圍住梁成文的工人們開始大喊,說自己也有家,自己也有小孩兒,小孩兒也要失學了。

既然能還一個人的錢,那為什麽給不了另一個的?

梁成文被圍得焦頭爛額,自然也沒有發現從基地溜回來的梁樹。

梁樹先是從表哥那裏了解到了家裏的情況,二話不說沖回家裏要賣掉自己的畫。

成為老師的學生後,有很多人都來找過她,要買她的畫。

徐大師很有先見之明,不希望梁樹早早的被世俗化,不讓她賣。

但現在梁樹就顧不了這麽多了。

還有基地的事。

如果現在退班,也能拿回幾萬塊。

她想的很簡單,就是想自己不要成為家庭的拖累,最好也能給家裏帶來點什麽。

可事情并沒有這麽簡單。

梁樹偷偷賣畫,很快就被徐大師發現。

基地退班的事也被父母知道。

徐大師買下了梁樹賣出去的所有畫,氣得差點要進醫院。

他打電話給段靜心,後者才知道原來梁樹沒聲沒響的在琢磨這些事。

段靜心怕梁樹毀了前途,把梁樹從基地叫回來,想要跟她好好解釋。

梁樹心裏全是那天給爸爸下跪的工人的身影。

她從小錦衣玉食,過得一向很順,卑微和祈求她只在電視裏見過。

直到在現實中看到,她才知道舍棄尊嚴的樣子竟然這樣讓人揪心。

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她拿着爸爸的錢,上着最好的班,所有畫畫的工具和學習用具都是最好的。

可世界上有另一個人,要因為她的爸爸失去學習的機會。

沒有心平氣和的談話,梁樹和段靜心大吵了一架,主要是以梁樹哭為主,段靜心安慰她一切都會好起來,讓她專心高考,不要為這件事分心。

說完,段靜心就出去找徐大師了。

原本是要帶着梁樹一起去的,要跟老師道歉,再拿回那些被賣掉的畫。

可梁樹情緒很不穩定,段靜心就讓她待在房間,于下午獨自開車出門。

後來梁樹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不記得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只記得跟媽媽吵了一架,她一直在哭,哭累了就睡了一會兒。

醒來後天已經黑了,她打電話給基地的老師,堅持要退課的想法。

基地老師說會跟她的父母聯系。

梁樹就一直坐在房間,看到對面樓房的燈逐次亮起,肚子開始餓。

這時候任何令她難受的感覺都使她有種和父母共進退的感覺。

她從小在父母的庇護下長大,好像一起承擔風險,也是對父母的回報。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在等待中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是被外面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的。

她以為又是來要錢的工人,光着腳匆匆跑出去,看到了很多許久未見的親戚。

有媽媽那邊的,也有爸爸那邊的。

他們聽到樓上的動靜,齊刷刷地擡頭往上看。

梁樹看到了他們有的人臉上還帶着淚痕,幾乎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或多或少地帶有悲痛的表情。

梁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在人群裏尋找最熟悉的身影。

沒有找到。

她的心慌和無措在沉默中達到頂峰。

不知道是誰帶着哭腔跟她說:“小樹,你的媽媽,走了。”

走了。

一個可以有很多含義的詞。

而梁樹幾乎是一瞬間就知道了她所說的“走了”代表的是什麽意思。

再後面,就是剛從醫院回來的爸爸來接她了,摸着她的頭,用很溫柔但忍不住哽咽的聲音,叫她去跟媽媽說再見。

那些畫面都仿佛變成了慢鏡頭,梁樹在聽到消息的時候沒有哭,在看到爸爸的時候沒有哭,在經過那些有着悲傷表情的親戚的時候也沒有哭。

只在下車的時候,看到市立醫院那紅色的大字,在樓頂發出刺眼的光芒。

一樓的大廳大門敞開,白色的燈光露出來 ,幾乎沒有一個人經過,看起來空曠又蒼白。

她泣不成聲,連站立都失去了力量。

是梁成文把她背到了太平間。

她還是很溫柔的樣子,如果不是臉色太蒼白,就像一個只是睡着了的人一樣。

梁樹無法接受,趴在梁成文的背上大叫着“出去”。

段靜心是從徐大師家裏出來的路上出的事故。

如果不是梁樹跟她吵架,就會跟她一起去找老師。

如果不是她不自量力,太幼稚了,自以為是,如果沒有把畫賣掉,段靜心也不會去老師家。

如果……

梁樹從來沒有那樣希望時間回流。

巨大的無力感像潮水一樣裹住了梁樹,梁樹腦海裏被應該怎麽避免這件事發生占據。

她開始幻想時間真的回流,忽然停下了激烈的反抗和哭泣,旁若無人地跟一個不會再存在的人講話,一遍又一遍地重演剛從基地回來的情節。

段靜心剛下葬,梁樹就被送進了醫院。

醫生說她是受了太大的打擊導致,梁樹把錯誤都歸結到自己身上,時而清醒的時候會對着護工流淚,說如果不是她的出生,爸爸媽媽就不會這麽辛苦。

都是為了她,為了讓她過得更好。

如果不是為了她,爸爸就不會跟人合開公司,就不會被人騙,公司不會倒閉……

所有的悲劇都不會發生。

大多數時候,梁樹都是安靜的。

她在腦海裏自顧自地重演過去的許多事,大多數時候都是開心的,沒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一個什麽樣的故事。

過了很久,梁成文的腿意外受傷,看望梁樹的時候被她看到,他走後,梁樹流了很久的淚。

現實的痛苦又将她帶回了現實。

她一直不知道的是,那時候的梁成文已經做好了要養梁樹一輩子的準備。

如果幻想的世界能夠讓她更開心,他願意讓她一輩子都不醒來。

只是病情時好時壞,沒有任何規律可言。常常看到跟過去相關的東西,都能讓梁樹反應很大地哭叫。

醫生建議暫時不要給她刺激。

梁成文索性帶着女兒離開了渝城。

直到梁樹大三,沒有再犯過病,甚至能夠拿起畫筆畫畫,才找到了聶雯雯的聯系方式。

時至今日,聶雯雯也是她唯一一個主動聯系的朋友。

如果不是相親宴上偶然的重逢,她恐怕跟陸辛遠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任何交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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