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高二的冬天迎來了近三年來的唯一一場雪。

幾乎是剛上課十分鐘，外面就洋洋灑灑下了很大的雪。

樓下的聲音變得嘈雜起來，讀書聲裏混雜着驚嘆的人聲。

班上不少同學都轉頭看向窗外，驚訝這場雪怎麽這麽大。

老師拍了拍講桌，讓大家收心，接着說到時候可以提前十分鐘下課，也能搶在其他班前玩雪。

但這話剛說完，隔壁班的同學就路過走廊，小跑着經過他們班，為老師允許他們下去玩雪歡呼。

班上同學頓時就眼巴巴地看着講臺上的老師。

奈何生物老師是出了名的嚴厲，能提前十分鐘下課已經是格外寬容，對同學們的哀求視而不見，專心致志地繼續講他的課。

過了大概兩分鐘，下去的同學又滿臉寫着不高興地回來了。

教導主任的聲音随即在喇叭裏響起，讓授課老師管理好班上的秩序，沒下課前不準出去。

生物老師“噗嗤”笑出聲，問下面的同學，他是不是很有先見之明。

陸辛遠身邊的同學也小聲讨論着這場初雪，班上的情侶互相看了很多眼，不知道誰聲音不高不低地來了句“初雪就是要告白”的話。

陸辛遠腦子裏就蹦出梁樹的臉。

生物老師這時叫起陸辛遠，讓他去辦公室把練習冊抱回來。

課講不下去了，不如讓大家做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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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教導主任的要求，他們班也沒能提前十分鐘下課。

終于下課的時候，同學們像箭一樣沖了出去。

在一窩蜂往外面奔的人群裏，有個逆流而行的身影。

是梁樹。

陸辛遠立刻就認出了她。

班上的同學起哄了兩聲，問她是不是來告白的。

梁樹被教室裏溫暖的溫度暖得打了個寒顫，沒說話，只是笑。

她走到了陸辛遠旁邊。

陸辛遠看到梁樹紅紅的臉和紅紅的嘴巴，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一路跑的。

她的笑很熱烈，像在冬雪裏燃燒的火焰，跳動着，在雪地裏也不會熄滅。

但也不會溫暖到陸辛遠。

梁樹攤開自己的手掌，凍得通紅的掌心裏握着一個精致小巧的雪人，連五官都被做好了，很憨厚可愛。

陸辛遠聽到內心深處一陣巨大的轟鳴，心髒被什麽牽住，在這一刻被狠狠拉扯，他感受到了疼痛。

但他擅長忍耐，又低垂下頭，淡淡道：“拿走。”

“這是我做的。”梁樹沒覺得他的态度有什麽不對，蹲下來，硬塞到陸辛遠眼前，獻寶似的，“你看看，這是我做的。”

幾乎是她的話剛落地，走廊外面傳來一道女聲：“我們跑慢了，雪都被搶完了。”

她身邊的男生應和道：“說不定是雪一落到地上就化了，本來也就沒有雪。”

梁樹沖陸辛遠擡擡下巴，意思是看見了吧，這雪人可是很珍貴的。

“你們沒上課嗎？”陸辛遠問。

“上的體育課呀，運氣好吧？”梁樹笑，把雪人遞給陸辛遠。

陸辛遠卻仍舊不為所動，內心深處那種奇怪的感覺讓他感到陌生和不安。

“拿走。”他再次說。

可惜講述已經被拒絕慣了，這對她而言不過是其中之一，而梁樹擅長熱血和等待，不會因為陸辛遠的拒絕而放棄和氣餒。

她實在是很喜歡這個雪人，就想要和喜歡的人分享。

陸辛遠在推拒的時候不小心碰到梁樹的手，冰冷的感觸讓他心底升起一絲隐痛。

梁樹不由分說地把雪人放到陸辛遠桌上，正好預備鈴打響，聶雯雯走進教室裏來，看到梁樹後跟她擁抱了一下。

陸辛遠看到梁樹從另一只口袋裏掏出另一個小雪人：“将将！，這是專門給你做的。”

她這樣說着，把另一個小雪人遞給了聶雯雯。

傅博宇緊跟着從外面進來，問她怎麽沒有他的小雪人。

梁樹說下次再說，就從他們之間擠了出去。

傅博宇的目光随後看向陸辛遠，當然也沒有錯過他桌上的雪人。

陸辛遠跟他對視一眼，漫不經心地把小雪人握在手裏。

“哎，班長那邊有個雪球吧？”有人發現了什麽。

陸辛遠在衆目睽睽下，把小雪人放進桌洞。

面對大家譴責的目光，陸辛遠從容不迫地：“上課了。”

大家哀嘆一聲，還是回到自己座位。

同桌拿手肘頂陸辛遠，求道：“班長，給我看、不是，讓我也摸一下小雪球行嗎？”

同桌伸出的手幹燥潔淨，讓陸辛遠眼前猛地撞出梁樹的手來。

被凍傷的紅又開始讓他的心隐隐作痛。

他低聲道：“是一個雪人。”

“啊？”同桌沒聽清他說了什麽。

陸辛遠反應過來，是雪人還是雪球又有什麽區別？他在抽屜裏的手安撫似地摸了摸雪人開始逐漸化開的頭，沒有再說話。

那天晚上回去，陸辛遠做了一個稀奇古怪的夢。

早晨起床時，爺爺還沒出門買菜，轉頭看到牆上的時間，分明還不到六點。

他“嘿”了一聲，問陸辛遠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陸辛遠含糊其辭地應了一聲，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昨天下雪，奶奶把晾在外面的衣服都收了進來，從客廳看出去，一眼能看到對面的大學宿舍。

陽臺空無一物。

陸辛遠起床早，走的時候也早。

他把家裏的垃圾收羅收羅，提着要出去扔。

爺爺見客廳的垃圾袋也空了，問他怎麽回事，明明昨天才換的垃圾袋。

陸辛遠“哦”了一聲，還是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青春期的男孩子難懂，自尊心又容易碎，老倆口嘆了口氣，心裏默念要尊重孩子的想法，沒有再去深究他的反常行為。

快到學校時，陸辛遠走得心不在焉，沒有聽到梁樹叫他的聲音。

等到他回過神來，梁樹都已經蹦跶到了他的面前。

那張神采飛揚的臉和夢境裏的樣子高度重合，開心地問他吃了早飯沒有。

好像生活裏從來沒有會令她傷心流淚的事，可她哭的時候——打住。

陸辛遠這樣想。

接着梁樹的話幾乎讓他渾身都僵硬了一瞬。

她語氣輕快：“陸辛遠，你昨天晚上有沒有夢到我呀？”

陸辛遠不自在地回她“沒有”。

梁樹也沒放在心上，一蹦一跳地跟朋友走遠，臨走前還回過頭說：“那我明天再來問你。”

讓陸辛遠感到頭大。

-

在收到陳名揚第N次詢問他到底喜不喜歡梁樹的時候，陸辛遠正在國外出差。

陳名揚的婚姻不是很順利，他不願意看到好友也像他一樣，成為聯姻的工具。

在他看來，陸辛遠完全可以脫離家裏的控制，他有足夠的能力能創造出屬于自己的商業版圖，不是一個需要依附父輩生存的人。

南半球正值冬季，陸辛遠剛開完會，在休息間坐了不到一分鐘，對方公司的老板就來邀請陸辛遠一起去冰山徒步。

他不知道從哪兒打聽來的，陸辛遠喜歡去一些人跡罕至的地方，因此這是特意為他制定的安排。

陸辛遠關了手機，沒有理會陳名揚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欣然接受對方公司的邀約。

途徑某個小鎮時，天空忽然洋洋灑灑下起了很大的雪。

陸辛遠心中一動，叫停了車，下車開始拍照片。

對方的老總笑問是要拍給女朋友看的嗎，接着為他介紹起了這個興盛了百年的小鎮，每年都會有很多游客來到這裏滑雪、度假。

又給陸辛遠介紹了幾家當地的小店，裏面賣的明信片，很多都是當地人自己拍的照片。

陸辛遠沒有回答是拍給誰看的話，但的确聽從了對方的建議，去選了幾張雪景明信片。

陸辛遠的話太少，陪同的人員估摸他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徒步過程中除了必要的一些講解，都很少說話。

冰雪的世界異常安靜，大家沉默着登山，半途中下起了雪。

導游叫停了他們，建議不用再往上走了。

陸辛遠停下來，白雪很快就覆蓋上了他的肩頭。

人群中有人提議下山以後去泡溫泉，堆雪人，很快引來了其他人的歡呼和應和。

陸辛遠想到了梁樹。

他想起了那個小雪人，融化後在桌洞裏變成一灘水。

因為桌洞中全是教科書，才沒有雪水漏下去，只是把他的書全部都打濕。

導致小雪人帶來的後果變得很綿長。

因為在高三的時候，老師們要求使用的教科書裏，其中就有被雪人浸濕的書。

水幹後，內頁皺巴巴的，他把那本書一直用到畢業。

也一直提醒他心動的開始。

讓他無法不直面自己的內心。

而他的确很難不承認，他喜歡梁樹。

梁樹讓他明白該怎麽樣去愛一個人，應該如何去表達自己的愛意。

在梁樹甩了他的第二年，他嘗試用梁樹的方法去愛其他人。

他嘗試對其他人表達愛意，但無一例外的失敗。

這樣的嘗試直到再次遇到梁樹。

他發現自己還是不會愛。

他的愛很特定，只針對了梁樹一個人。

這麽多年也沒有再遇到其他可以去愛的人，在看到梁樹的第一眼，當初那種慌亂、心跳劇烈的感覺又重新回來。

他沒有再感到陌生和不适，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心安感。

合作公司的老板不知道怎麽猜出了他的心思，不過猜得歪了些，以為他是跟女朋友鬧了矛盾。

在大家熱火朝天地讨論要吃什麽的時候，他走過來拍了拍陸辛遠的肩，告訴他愛就應該大膽示愛，如果真的相愛，那麽誰先低頭也無所謂。

陸辛遠忽然就想明白了。

他糾結的只是被梁樹甩過，而那又怎麽樣呢？

在他還沒有喜歡梁樹的時候，梁樹就已經堅定不移地喜歡着他了。

現在他們的位置不過颠倒，他喜歡梁樹，當然也可以為自己争取到梁樹的喜歡。

他确信自己在梁樹身上學會了應該怎樣去愛人，現在要做的，是要學習梁樹一樣勇敢愛人的能力。

陸辛遠确信自己喜歡梁樹，甚至有預感，這輩子，也只會喜歡梁樹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