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你這是做什麽?”

這下雲若徹底懵了,連忙上前拉她,思荷卻死死跪在地上不動如山。

“我……我實在不知道怎麽辦了,求姐姐可憐。”思荷說着俯身朝雲若磕了一個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不住地砸在走廊地面上。

雲若還是第一次見她哭,往日被綠枝刁難欺負得狠了也只是紅着眼眶,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竟讓她傷心至此。

只能手忙腳亂地去扶她:“你先起來,起來說話……快別哭了。”

雲若嘆了口氣,心想她肯定是有些憐香惜玉的溫柔風度在骨子裏的。

要不然也不會如此見不得眼淚,不管是小暴君的,還是這小宮女的,一看到他們哭,想都不想,不管什麽要求都只想答應,只要他們的眼淚能止住。

“你先起來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好不好?這樣我才能幫到你呀。”

雲若淳淳善誘,思荷終于聽話地起身,抹了一把眼淚,張口便嗚咽道:“萱貴人她生病了,可是她不得寵,沒有太醫願意為她醫治,病拖了很久都不見好,聽說……聽說她現在快不行了!”

“我跟她一同進宮,親如姐妹,我實在不忍看她活活病死……姐姐向來伶俐聰慧,求姐姐,求姐姐想辦法救救她。”

可是雲若連萱貴人是誰都不知道,思荷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都說不清楚,雲若把她安撫好後,又向小李子打聽了一番,這才搞清楚這具體緣由。

萱貴人名叫思萱,從小便入宮,跟思荷一起在禦膳房當差,因為長相清純可人,就在不久前,伺候皇帝用膳時,被醉酒的皇帝看中,獸-性大發,強要了身子。

又因為第二天從龍床上醒來便哭哭啼啼,一副被強迫的做派惹得皇上心煩,只草草封了個貴人就打發了,從此也再無恩寵。

但皇帝這般到處留情的行徑到底還是惹怒了正得盛寵,在後宮一手遮天的張貴妃,一身妒氣不敢朝皇帝發作,都發給了思萱這一個小小貴人。

不但處處排擠打壓她,就連她的好姐妹思荷,也被随便找了個犯事的理由,打了板子,扔在銅雀宮,不許兩人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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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貴人被貴妃接連欺辱,只能忍讓,屈服,慢慢的便郁結于心,一病不起。而這後宮最不缺的便是見風使舵之人,知道萱貴人和貴妃的過節,便任由萱貴人病着,對她不管不顧,置若罔聞。

雲若聽完氣的恨不得啐這皇帝和貴妃一口:“呸!好好的姑娘讓這糟老頭子給糟蹋了,還有那張貴……”

小李子吓得連忙捂住她的嘴:“哎呦姑奶奶,快別說了,妄議皇上和娘娘,被發現可是要殺頭的!”

雲若被捂住嘴巴,憋的臉色通紅,不能罵出來,那就在心裏,把慕烊這不守男德不負責任的色鬼老爹罵了個上百遍。

可眼下,萱貴人的性命最要緊。

夜幕降臨時,兩個瘦小的身影悄悄地推開銅雀宮大門,左看右看,見沒守衛,才放心大膽地離開。

而就在兩人離開不久,後院那個被木板堵住的狗洞忽地被人從外面頂開,鑽出一眸色冰冷,面目猙獰的男人來。

雜草叢的盡頭,月光下背手而立的少年似已等待他良久。

男人一步步朝少年走過去,布靴踩在枯草上,在這無比寂靜的夏夜沙沙作響。

“殿下說會助我複仇,所言當真?”

少年轉過身來,月色也難掩臉上的瘋狂。

“當然。”

*

雲若對她走後銅雀宮裏發生的事一無所知,此時她正跟思荷一起,小心翼翼地前往萱貴人的住處。

萱貴人位份太低,連單獨的宮殿都沒有,跟皇帝別的貴人美人同住在一起,又因為整日病氣纏身,那些美人嫌她晦氣,把她趕去了潮濕陰暗的偏房。

兩人費勁找到她時,她已經面色蠟黃,瘦骨嶙峋,床都下不來了,看見思荷後,哭的像剛出生氣息微弱的小貓。

在雲若的記憶裏,皇帝的妃子都是衣着光鮮亮麗,頭戴釵環珠佩,臉蛋珠圓玉潤,從來沒見過像思萱般過得這麽慘的,竟還不如官宦富商家裏的小妾、通房,甚至下人。

她們兩姐妹摟着哭着寒暄問候,雲若站在門口給她們把風,心中又酸又澀。

不過到底是時機不對,這院子裏起夜的宮女不少,兩人也不能待太久。

臨行前,思荷握住萱貴人的手,不停保證自己會救她的,讓她好好保重,才不舍地離開。

回去的路上,思荷一直抹着眼淚,雲若也在心裏不斷地想,她想,以後就算嫁給一介布衣,種田犁地,也絕不能進宮給皇帝當妃子。

這豊朝的後宮,會吃人。

*

第二天,雲若和思荷一大早便去蹲守在太醫院門口,瞧見一位太醫過來就上前去,求他救人,可一連攔了幾個都無果,對方一聽是萱貴人,不是立馬找借口推辭,就是當場變臉,喊人把她們轟出去。

等第二天時,太醫院上下看見兩人就直接繞着走,避之如洪水猛獸。

思荷急得眼睛通紅,又快哭出來:“怎麽辦啊,沒有一個人願意給思萱看病。”

看破太醫院這些人的嘴臉後,雲若雖然憤怒,卻難得冷靜,忽地想到什麽,道:“對了!我們去求褚太妃啊。”

她相信太奶奶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去求人總不能空着手,兩人準備先順路回銅雀宮,拿些東西再去。誰知一回宮,就收到早早蹲守着的綠枝冷嘲熱諷。

她先是瞪了一眼思荷,然後臭着臉對雲若說:“青芽,別怪我沒提醒你到底是誰的人,得罪貴妃娘娘的下場你擔當不起。”

然而雲若眼神都沒給綠枝一個,直接越過她離開,氣的她在後面直跳腳。

“你會後悔的!”

“好辦。”

在聽聞前因後果後,褚太妃不假思索道:“讓她搬來我汀蘭苑,就說我老婆子一個人寂寞,想找個人陪着說話。”

一旁的趙嬷嬷應了一聲,就退下吩咐去了。

既然要陪太妃娘娘,那肯定不能帶着一身病過去,太醫院定會把思萱治好再送來。

思荷喜極而涕,不停地磕頭道謝,雲若也開心地喊:“謝謝太妃娘娘。”

老太妃把兩人扶起來,“哎呦,瞧瞧,瞧瞧,這倆孩子,一個嘴角都急得上火長燎泡了,另一個,眼睛腫成了大桃子,還不忘做了糯米糍來孝敬我呢。”

雲若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奴婢們實在沒辦法了嘛。”

“早點來找我啊,也不至于着急成這樣吧?”褚太妃嗔怪地瞪了一眼雲若:“怎麽,還怕我老婆子解決不了?”

“不是不是。”雲若連忙擺手,“只是不想太麻煩您了。”

“有什麽好麻煩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這賢妃就是個膽小怕事的空架子,不敢惹那張貴妃,更不敢惹我。”

到底是先皇帝太妃,這氣勢,雲若豎起大拇指。

太奶奶真牛!

趙嬷嬷吩咐下午後不消一刻鐘,太醫院那邊就派兩個人前來賠罪了,跪在褚太妃面前說是他們的不是,疏忽了萱貴人,希望太妃娘娘不要怪罪。

褚太妃抿了口雲若給她泡的茶,眼神都不給他一個,道:“既然知道了就好好給人治病,然後健健康康地把人給哀家送過來。”

“是是!奴才已經着手安排下去了,定會把萱貴人的身子給調理好。”

“既然如此,退下吧。”

看着之前還對她們不屑一顧懶得搭理的太醫,此時卻一副誠惶誠恐謹小慎微的樣子,雲若在心底大呼舒坦。

有靠山真好!

那人走後,雲若立馬上前吹彩虹屁:“太妃娘娘,您也太厲害啦!這魄力讓奴婢打心眼裏折服!”

“就你小嘴甜。”褚太妃點點她的腦袋,“不過這泡茶技術怎麽這麽爛,我都幾十年沒喝過泡得那麽爛的茶湯了,上好的西湖龍井都給糟蹋了。”

“這個……”

雲若羞紅了臉。

蒼天在上,她以後一定好好學習泡茶。

“不過……”

褚太妃笑着,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我還是姑娘時,喝的茶湯都是這樣沒講究的,茶嘛,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解渴,随便泡,随便喝……都挺好。”

說罷,也不慢慢品了,老太妃端起茶杯把那盞龍井茶一飲而盡。

可是雲若還是覺得窘迫,主動拿起一旁裝小米的碗盆,嚷嚷着要去喂雞。

距離褚書意送雞過來,已經過去半月有餘了,當初手心大都沒有的鵝黃色小雞仔,如今都長大了不止一倍,叽叽喳喳,精力十足。

褚太妃看着喂雞的少女,越看越喜歡,開玩笑道:“青芽,要不你也來我汀蘭苑,當個大宮女如何?”

“啊?真的嗎?”雲若的眼睛亮了又亮,不過理智終究還是占了上成,跟太奶奶相處固然很開心,也也很想一直陪着她老人家,可是她沒有忘記,她還有更重要的事。

老太妃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問:“怎麽?你不願意?”

雲若點頭,又搖頭:“不是不願意,是不能。”

“太妃娘娘,您的汀蘭苑不缺人伺候,可銅雀宮,慕……八皇子離不了我。不過這兩宮離那麽近,我會經常來探望您的,直到你嫌我煩了為止。”

“什麽話都給你說了,我老婆子還能說什麽。”老太妃故作不滿地把頭扭向一旁,“再說下去,倒成了我倚老賣老跟晚輩搶人了。”

太奶奶真是太可愛了,不光雲若,連趙嬷嬷都忍不住笑出聲。

“對了,改天把小八那孩子帶來我瞧瞧,好些年不見了也不知道現在長成什麽樣了。”

“娘娘,”趙嬷嬷彎腰提醒道,“皇上有令,八皇子沒有他的命令不能走出銅雀宮。”

“這樣啊。”褚太妃眯了眯眼,努力在腦海裏回憶着,“是了,是有這麽一回事,我記得皇帝還發很大的火來着……那等過些天,他能出來了,再讓他來見我吧。”

說着老太妃打了個哈欠,趙嬷嬷連忙拿來早就準備好的軟枕墊在躺椅上,準備扶她躺下,只見她擺擺手,說道:“要變天了,扶我回屋吧。”

“你們也都下去吧。”

“是。”

幾人俯身行禮告退。

臨走前,雲若擡頭看了看天,晴空萬裏,燥熱一如往日,沒有要變天的跡象啊。

不過太奶奶見多識廣,她說要變天,那就是要變天了。

回到銅雀宮,招呼着小李子,慕烊,幾人把劈好的幹柴都抱進柴房,又把晾曬的衣物收回房間。做完這些沒多久,剛剛還萬裏無雲的晴朗天空忽地變了顏色,緊接着驚雷響起,狂風大作,豆大的雨噼裏啪啦,又急又快地落下來。

冒着暴雨跑進屋的陳全淑,來不及抖落身上的雨珠,便連忙去關那被狂風拍打得不斷搖晃的窗戶,然後走到專心致志繡着祥雲紋的白衣女子身旁,為她披了件衣裳。

“娘娘,慢慢來,不用做那麽急,身體要緊。”

靳半雪這才擡頭,望向一片青白的窗外,輕柔的嗓音淹沒在淅瀝的雨聲。

“慢不得。”

“沒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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