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就這樣,慕烊嘿咻嘿咻地捏着,雲若神色古怪地盯着。

直到有人敲響了屋門,也沒能瞧出什麽名堂來,方才的一幕倒真像是海市蜃樓般的幻覺。

“青芽姐姐可是歇下了?”

門外從來小李子的聲音。

雲若:“還未,何事?”

“韓校尉聽聞姐姐被罰,托小的給你送來了舒筋活血的藥酒。”

雲若‘哦’了一聲:“拿進來吧。”

小李子聞言一推開門進了屋,窺見屋內的光景後很是驚訝,八皇子竟如同侍從一般,半跪在床榻前為少女捶腿,而身為宮女的少女,反而像個主子,享受差遣,甚至習以為常。

知道二人關系不像尋常主仆,但也不應該地位如此兩級颠倒。

還有這韓校尉,還專門差人取藥,一位宮女而已,也未免太上心了吧……

不過小李子也只在心裏嘀咕了一下,便很快收斂情緒進了屋。

“八皇子殿下也在啊。”

笑着跟慕烊打了招呼算問候後,小李子把裝着藥酒的瓷瓶放到桌子上,對雲若道:“韓校尉說這藥酒消腫止痛最是管用,讓青芽姐姐你早晚各用一次,再修養幾天,膝蓋定會很快康複如初。”

雲若點頭:“好,你代我謝謝他,我腿腳不便,就不親自道謝了。”

“這是自然,青芽姐姐你繼續養傷,小的先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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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子前腳剛走,思荷後腳就端着一個托盤回來了。

托盤裏放着一盅香氣四溢的蔬菜蛋花湯,一碟冷具,旁邊還有一個青紫色的小罐子。

“青芽姐,我為你尋來了消腫止痛的藥膏……”

話音剛落,思荷就瞧見了桌子上不斷散發紅花香味的藥酒,驚訝地問道:“已經有藥了呀?不過不像是專供給宮女太監們用的。”

“韓飛航給的。”

雲若跪了小半天,又錯過飯點,早就餓得不行了,此刻聞見如此香味,哪裏還忍得住,未再多說什麽,只想連忙招呼思荷給她盛一碗湯解解饞。

“別急啊青芽姐,我做了不少呢。”

思荷笑着給雲若和慕烊每人都盛了一碗。

金黃的蛋花與鮮嫩的青菜碰撞,灑上靈魂蔥花和香菜,再滴上幾滴香油。

香得人簡直口水飛流直下三千尺。

雲若吃着酥脆可口的冷具,喝着極鮮極香的蔬菜蛋花湯,忍不住感嘆:“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有如此美味,我的腿都不疼了。”

慕烊一直拖着下巴看着鼓着臉頰吃飯的少女,瞧見她碗裏的湯見底了,連忙把自己那碗推過去。

“姐姐,我這一碗也給你。”

雲若剛要去接,見思荷已經把她空的那個碗給盛滿了,于是對慕烊笑了笑:“不必了小烊兒,你吃吧。”

“哦。”少年眸子裏露出一絲失落。

吃完飯,思荷把碗筷收拾到一旁,準備給雲若的膝蓋上藥。

見慕烊沒有要出去的意思,提醒道:“殿下,您還是先回避一下吧?”

“啊?”慕烊一愣,随即耳朵爬上紅雲,‘哦’了一聲,退到屋外。

屋內,雲若小心地把底褲推到膝蓋上方,先是露出一截白嫩纖細的小腿,接着再往上,便是又紅又紫,腫得老高的膝蓋。

思荷心疼得立馬紅了眼。

“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青芽姐,他們罰你跪下時,你就不會偷個懶?”

雲若無奈:“我也想啊,可是劉內監那厮,派了兩個人看着我,腰還沒彎下一點就又吼又罵的。”

“你受苦了。”

思荷哽咽着拿過藥酒,打開瓶塞,霎那間,藥香混合着酒香充斥了整個屋子。

“韓校尉送來這藥酒應當比我拿來的藥膏好,不過這藥酒還需配以手法,把瘀血推開才行,所以青芽姐,待會你要忍着點。”

一聽到還要推開瘀血,雲若頓時覺得不好了,弱弱地舉手:“那個,不推瘀血不行嗎……”

思荷搖頭,堅定道:“推開好得快。”

“……”雲若一臉悲壯,“來吧,我忍得住。”

于是幾秒後,在屋外站崗的慕烊就聽到屋內傳來一道殺豬般的尖叫。

慕烊:“?!!”

抹個藥而已,這麽疼?

少年想進去瞧瞧,走到門口又生生頓住,焦急地在原地轉圈圈。

聽着屋內不停傳來少女呼痛吸氣的聲音,慕烊感覺自己等待的時間極為漫長。

終于,思荷端着個托盤,帶着一身藥酒味出來了,慕烊連忙上前詢問道:“上個藥酒而已,姐姐為何如此痛苦?”

思荷把給雲若說的話給慕烊解釋了一遍。

少年天真地問道:“難道沒有不用推開瘀血,見效也快的藥嗎?”

“回殿下,”思荷猶豫着點頭,“有是有。”

“奴婢聽聞太醫院使研制出了一種叫萬應膏的藥膏,見效奇快,只需敷于患處即可……只是這種藥膏,所需藥材珍貴,制作也極其不易,向來只供給身份極尊貴之人,奴婢們身份卑微,不配用此藥。”

“萬應膏……”慕烊念着這個名字,稚嫩的臉上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

當天夜裏。

黑暗籠罩下的銅雀宮萬籁俱寂,唯後院的東牆角傳來沙沙的律動。

一刀疤臉從枯草叢中鑽出來,瞧見早早在此等候的身影,屈膝行禮,禮必,腰杆挺直,并未客套廢話,開始依照慣例把這兩日宮中發生的大小事宜說給對方聽。

少年只冷漠地點頭,臉上看不出情緒。

月光下,面容依舊稚嫩幼小,卻有一種切盡在掌握和睥睨天下的壓迫感。

收回目光,查邢又問:“殿下可還有別的吩咐?”

問及此,少年冰霜般的臉上終于露出別的表情,眉頭微微皺着,似乎是不情願,又或是煩躁,終神色古怪地開口道:“……去找太醫院使蔣句,問他取一種名為萬應膏的藥。”

查邢聞言愕然,他只是一小小打雜的宮人,如何差遣得了太醫院使?

剛開口想說什麽,對方像是料到了一般,又道:“三年前,他受張娉婷那女人脅迫,給慕元新封的康昭儀每日一碗加了微量紅花的坐胎藥,造成康昭儀大出血,和腹中胎兒一起一屍兩命。”

短短幾句話,卻聽得查邢心驚膽戰。

張娉婷是張貴妃的名諱,慕元是少年的父皇,也就是當今聖上的名字。

他如此直呼其名也就罷了,三年前康昭儀一屍兩命之事,不是意外嗎?他又如何得知與蔣句和張貴妃有關?

胸中正驚濤駭浪之際,又聽少年冷冷道:“而蔣句之所以被趙娉婷脅迫,是因為他那不成器的獨子,強搶良家婦女,那女子的家人告到府衙,被張家壓了下來。”

慕烊瞥向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的查邢,幽幽道:“有如此隐秘之事為籌碼,還怕那蔣句不肯乖乖聽你號令?”

如此輕飄飄的一句話,仿佛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面,卻掀起滔天巨浪。

查邢不由得後退一步,本就破相的面容因驚恐更加醜陋扭曲。

“你,你不是八皇子,你到底是誰?怎會知道這些?!”

“你不必知道。”

少年的唇角勾着冷笑,“你只需知道,你若想要推翻皇後一脈,只有依靠本殿下,也只能依靠本殿下。”

這句話像是當頭一棒,打醒了查邢。

是了,查家被滅,他也已經淪為廢人,除了面前之人還有誰能幫他報這血海深仇?

管他是人是鬼,他只能依靠對方,也只能臣服對方!

“噗通!”

查邢雙膝下跪,以頭搶地。

“奴,查邢,誓死效忠殿下。”

少年卻只是擺手,不耐地催促:“今夜蔣句值班,你現在就去拿藥。”

查邢無半點猶豫:“遵命。”

人徹底走後,慕烊扶着腦袋,皺着眉頭,嘆了口氣。

“滿意了嗎?能別再煩朕了嗎?”

『記得待會兒要把藥膏送到姐姐房裏。』

“警告你,不要太過分!”

“讓朕屈尊降貴給她送藥,你到底懂不懂尊卑?”

『QAQ』

『我不管。』

“…………”

于是等查邢拿了藥膏去而複返時,就看見自家主子正滿頭黑線,一副要茹毛飲血,殺人滅口的表情。

查邢還以為是自己動作太慢,惹得他不快,連忙跪下認錯:“夜間巡邏太嚴,所以奴才耽誤……”

慕烊懶得聽他解釋,一把奪過裝着藥膏的白瓷罐子,臉上明晃晃地寫着他很不爽四個字。

“行了,快回去。”

“……?”查邢起身行禮,“遵命。”

然後離去。

慕烊看着手裏的瓷罐,心中冷哼。

沒人能強迫他做他不願的事,他自己也不能!

接着一盞茶後……

一黑色身影輕輕推開木門,床榻上熟睡的少女毫無察覺,那黑影快刀斬亂麻,把一個小東西放到她床頭後便轉身就走。

卻忽地聽到一聲清淺的呓語。

“爹,若兒腿好疼……”

“爹……若兒……若兒好想你。”

慕烊猛地頓住腳步,轉身看着嘴裏不斷吐出呓語的少女。

淡白的月光打在她清秀的面龐,熟睡後的少女十分恬靜,一點都不像白日那般鬼靈精怪。

更不像上一世,他記憶中的青芽。

那位欺他辱他,最後被他五馬分屍的宮女。

“若兒?”

慕烊死死盯着雲若,眸色幽深,變幻莫測。

忽而唇角翹起細微弧度,無聲溜出話來。

“這就是你真實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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