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青芽姐,起床啦。”
翌日一大早,思荷就去喊還躺在床上昏睡的少女。
“不嘛,讓我再睡會兒……”雲若把她的手拍開,剛想翻身繼續睡,膝部傳來的疼痛就激得她立馬清醒。
“哎疼疼疼……”
思荷連忙扶她起來,掀開衣物去看她的膝蓋。
“還在腫着,不過比昨天消了不少,來,再抹一次藥酒……”
思荷邊說邊去拿桌子上的瓷瓶,卻拿了個空。
“?”思荷扭頭一看傻眼了,“韓校尉送來的藥酒呢?還有我拿來的藥膏呢?”
韓飛航送來的藥酒和思荷拿來的藥膏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卻是另一清白骨瓷身,罐蓋用紅色絹布包着的小罐子。
這骨瓷乃是上品,罐身剔透細膩,絕不是他們這些下人所有之物。
思荷一臉懵地把這瓷罐拿在手裏,上下打量,發現這罐身還刻有小篆,她不太識字,遂把這東西交給雲若去看。
“青芽姐,你瞧瞧這上頭是什麽字?”
“萬,應,膏。”雲若念着上頭的字,揪開了密封的罐蓋,濃郁又清涼的藥香瞬間把兩人包裹。
“萬應膏?竟然是萬應膏?”
思荷驚訝道:“這不是專供給妃嫔級別之上的貴人之物嗎?怎會出現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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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若也愣愣地搖頭:“我也不知,難道是太妃娘娘送來的?”
思荷思索一番點頭,表示認同:“那定是了,除了太妃娘娘,誰又會弄來這個藥膏給我們用?”
“太妃娘娘對你真好。”思荷笑着拿過瓷罐,“青芽姐,我現在就來為你敷這藥吧?有了這萬應膏,紅腫定然很快就能消去。”
想到昨天上藥時的慘狀,雲若下意識蜷縮,試探道:“這萬應膏不是藥酒,應該不用推瘀血……吧?”
“放心吧,不用推,敷上就好。”
得到思荷的肯定答複,雲若這才放下心來,乖乖露出雙腿。
青綠到發黑的膏體抹到紅腫處清清涼涼的,甚是舒服。抹完藥膏後,思荷又找來兩條絹帕纏在雲若腿上,以免膏藥蹭到衣服上。
這兩條絹帕,一條繡着蝴蝶,靈動曼妙,翩翩起舞,另一條繡着荷花,清雅嬌嫩,栩栩如生。
雲若忍不住贊嘆道:“思荷,這是你繡的?好漂亮!”
思荷羞着點了頭。
“之前在尚衣局當過差,跟着學過些皮毛。”
這還叫皮毛?未免過于謙虛了。
下一秒,也不知雲若忽地想到了什麽,挪動着身子靠近思荷,攥住她的手,濕漉漉的大眼眼巴巴地看着她,道:“思荷,看在如今的我是個殘廢的份上,能不能求你答應我一件事?”
思荷:“青芽姐你直說就好,你我之間哪裏還用‘求’字。”
“那我就直說了。”雲若眨眨眼,濃密的睫毛撲閃着,“你教我繡花吧?”
“行啊。”對雲若繡花天賦一無所知的思荷一口答應了下來,“不過你怎麽想着學這個了?”
“我想繡一個荷包送給一個人。”
說這句話時,少女的眼睛放光,臉上洋溢着幾分憧憬,還有幾分幸福。
顯而易見,見她這般神情,思荷成功地想歪了。
“什麽人啊?該不會是韓校尉吧?”
“韓飛航?”雲若一愣,怎麽無端提起他來了,“怎麽可能?”
這世上,能勞駕她拿起繡棚的,除了父親,便是母親。
所以當然是送給她母親了!
想到這裏,雲若斂眸,難得露出幾分女兒家的嬌羞:“總之是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啦。”
然而誤會的不止思荷一人。
正在廊下看書,不小心聽到兩人談話的慕烊:“……”
在這後宮,宮女接觸最多的男人除了太監就是禁衛軍,莫不成她真的看上那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小小校尉了?
『瞧這女人,眼光和品味都如此的膚淺,如何擔得上你一聲姐姐?』
『姐姐才不膚淺,不許你這樣說姐姐!』
『你……』
慕烊還想說什麽,卻發覺身子開始不受控制地往前傾。
“那你臉紅什麽?”
屋內,思荷不依不饒地打趣道:“我看韓校尉确實不錯,高大俊朗,人品厚重,對你也很好呢。”
“不過宮女和禁衛軍私相授受可是大罪,若得主子恩賞也不是不能……”
話還未說完,雲若寝屋的門‘咚’的一聲被推開,迎着清晨特有金黃色的光線,跑出一粉雕玉琢的白面團子來。
“殿下?”
看見慕烊的身影,兩人具是一愣。
然而小少年并未理會她人,徑直跑到雲若跟前,似乎不開心,扁着嘴,欲言又止。
“誰惹你了?”
雲若問他。
慕烊并未作答,而是問道:“姐姐,你要做荷包了嗎?”
雲若點頭:“對啊,怎麽了嗎?”
慕烊答道:“烊兒也想要一個荷包。”
雲若:“……”
“你說什麽?我剛剛沒聽清,再說一遍?”
“烊兒說,烊兒也想要一個姐姐繡的荷包。”
“不是這句,上一句。”
“……你要做荷包了嗎?”
“對,就是這句。”雲若頓時翻臉無情,“不做!”
“……?”
慕烊呆了。
年紀輕輕便體會了成年人的奸詐,登時嘴角一塌,眼眶裏就泛起了水霧,“嗚哇”一聲哭着跑出了房間。
一旁的思荷瞪大了眼:“……”
是未曾設想的套路。
“青芽姐……”看着慕烊遠去的背影,思荷猶豫道:“殿下好像很傷心,要不我去看看他?”
“不用管他。”雲若捏起一顆葡萄放入口中,“我們繼續講繡花的事……你說,如果要繡梨花,用什麽絲線最好?”
“啊?”思荷不解道,“不是說不做荷包了嗎?”
少女的眼睫顫了顫,巧笑嫣然道:“我剛剛騙小孩呢,你一個大人怎麽還當了真?”
“再說了,花那麽難繡,荷包那麽難做,我可不想再做第二個。”
思荷愣了愣,然後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眼裏全是對少女的崇拜。
可憐的小慕烊,蹲在角落,一個人傷心地抹着淚。
『看吧,她根本就不值得你付出真心。』
耳畔有一個聲音循循善誘道。
『這世間是虛僞的,無情的。』
『這座皇宮更甚,每一方土地都是謊言與構陷堆砌,每一處都充滿醜陋和肮髒。』
『就連她,也不過把你當成樂子罷了。』
『乖乖做一個好人?呵。』
『多麽可笑!』
玉團子捂住耳朵,拼命搖頭想要驅散不斷襲來的聲音,卻無事于補。
“你不要再說了……”
“不會的,姐姐不會的……你閉嘴!”
*
萬應膏果然是好東西。
塗上的第二天,紅腫就褪去,雲若走路也不疼了,決定去汀蘭苑好好感謝太奶奶。
褚太妃正在栅欄裏喂雞,聞言擡起了頭。
“萬應膏?好像不是我讓人送過去的吧?”
“啊?”雲若一聽愣了,那還能是誰給她的呢?
不過不待她細想,老太太把裝有小米的葫蘆瓢交給趙嬷嬷,擡手招呼着她過去,說要看看她的腿怎麽樣了。
雲若扶着她坐到桑樹下的藤椅上,然後聽話地掀起裙子讓她看自己的腿。
“不腫了,雖然還紫着,過個七八天,應該一點痕跡都沒了。”
老太太說罷用手按了按雲若的膝蓋,到底還有瘀血在,還是把她疼得直皺眉。
“還好思荷那丫頭信報的及時,要不然你怕是要跟我當年一樣喽。”
雲若歪頭,好奇地等着太奶奶繼續說下去。
老太太看出她的迫不及待,指着一旁的小板凳:“坐下說。”
“嗯!”雲若乖順地坐在了小板凳上。
褚太妃徐徐道來:“我剛進宮時,一不小心着了某人的道,被罰在佛堂跪了一天一夜。”
雲若聞言皺起了眉頭,她只是跪了半天就受不了了,一天一夜,那得多難受啊!
可老太妃只是神色平淡,仿佛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往事。
“等起來時,都站不穩了,眼前一黑就向前栽去……最後啊,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看少女眼裏滿是心疼,老太妃還安慰雲若:“沒事,這都過去了。”
“對了,這件事你可不能跟書意那丫頭說啊,她們都不曉得這件往事,她爺爺,我哥哥,到死我都沒跟他提過。”
“嗯。”雲若忍着發酸的鼻子點頭,“奴婢不會跟褚姑娘說的。”
“好孩子。”老太妃牽過她的手,忽地語調一轉,問道:“你的手指頭是怎麽了?”
雲若的臉蛋紅了紅:“學繡花時……不小心被針紮的。”
老太妃聽了直笑:“哎呦女工差這方面,也簡直跟我們老褚家的丫頭一模一樣。”
雲若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是奴婢太笨,思荷教了我半天,我還是連個樹葉都繡不好。”
“慢慢來,實在不行咱也不受這氣!”
雲若臉上綻放出笑容:“嗯!”
“喵嗚~”
兩人說話間,二蛋邁着長腿優雅地朝雲若走了過來,然後在她身邊懶懶躺下。
雲若撓着它的下巴,“噫”了一聲:“太妃娘娘,二蛋是不是胖了?”
不遠處喂雞的趙嬷嬷聽見後笑着答道:“可不是胖了嗎?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還越發懶散粘人了。”
雲若看着“咕嚕嚕”念着經的二蛋,又看了一眼它那變化最明顯的肚子,驚呼道:“二蛋該不會是懷崽了吧?”
一語道破,兩人這才警覺好像确有這個可能,連忙吩咐宮人叫來了太醫。
雖說太醫院的太醫院都是為人服務的,但其中也不乏有對獸醫有所研究者,比如這羅太醫。
看了看鐵柱和二蛋兩只貓的品種,又輕輕摸了摸二蛋的肚子,當即得出結論,确實懷孕了。
兩位老太太和一個小姑娘,第一次遇見這種事,不停地問羅太醫怎麽給貓養胎,怎麽補充營養,還有這貓愛爬高蹦低的,不會有事兒吧。
羅太醫說不用擔心,貓坐胎特別穩,也不用特別補,會造成難産,總之平常心對待就好。
鐵柱看着圍着二蛋的人喵喵直叫,好像在說:愚蠢的人類,你們打擾到我媳婦兒休息了!
送羅太醫離開時,雲若還趁機打聽了萱貴人的病情。
“萱貴人恢複得不錯,已經可以下床了。”
雲若連忙道謝,心想這下思荷也該能徹底放心了。
少女心情愉悅地回到銅雀宮,看見那搭建了一半就停工的房頂,翹起的嘴角又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