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終于到了第二天,天氣還是陰着,一副随時都會落雨的樣子。
慕烊老早就起床,穿着靳半雪為他做的新衣,敲響了雲若的房門。
雲若打着哈欠開門,看到的便是亮着眸子,打扮整齊的少年。
“姐姐,今天是我母妃的生辰!”
昨晚繡花繡得太晚了,雲若此時困得睜不開眼,“我知道。”
“所以父皇會放我去見母妃的是不是?”少年天真問道。
雲若敷衍點頭:“應該吧。”
“嗯嗯!”慕烊臉上露出笑容,“姐姐你再看一遍,烊兒抄的賀詞可有不妥之處?”
“你怎麽那麽煩人啊。”雖然嘴上這麽說,雲若還是拿起了紙張,打起精神看起來。
認真寫了幾十遍才寫好的一張,怎麽可能還有不妥的,不過是小孩子緊張罷了。
“寫的很好,沒有不妥之處,你母妃看見肯定會很開心的。”
慕烊顯然對這個回答很滿意,接過賀詞後小心卷好,放在懷裏。
“姐姐,我現在就去看望母妃!”
說着就轉身往院門口奔去,雲若甚至來不及阻止,等到大門口時已經晚了。
守衛毫不留情地把他攔在了門口,不但如此,還來了個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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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出宮?可以。”慕濟抱着胳膊,壞笑着看着慕烊,“從本殿下胯-下爬過去。”
雲若:“……”
這小孩是對胯-下之辱有什麽特殊執念嗎?
慕烊當然不願意,怒瞪着他。
“啧啧,被關了那麽久,看來還是銳氣不減啊。”慕濟道,“還真以為父皇見了你們就能複寵了,想不到吧,父皇現在在我母妃宮裏,根本不想見你,更不想見你母妃那個賤-人。”
‘賤-人’這兩個字狠狠刺-激了慕烊的神經,他捏着拳頭,猛地上前,揮舞着手臂砸向慕濟。
然而兩人之間有守衛阻擋,慕濟毫發無損,反而慕烊被人擒拿住胳膊,壓在地上。
“快放開他!”雲若心下一驚,想上前解救慕烊,卻被慕濟帶來的太監抓住,動彈不得。
“放開她!”慕烊掙紮着要起來,奈何力氣太小,用盡全力憋的滿臉通紅也無濟于事。
一卷紙張卻因這動作從他懷裏掉落在地,被慕濟眼尖地看見。
他吩咐一旁的太監道:“那是什麽東西?拿來給本殿下看看。”
慕烊見狀劇烈掙紮:“滾!不準碰我的東西!”
“還給我!還給我!”
“本殿下還當什麽東西那麽寶貝,原來是個破賀詞!”慕濟看完不屑地嗤了一聲,然後随手一丢,還補上一腳。
辛苦了兩天小心翼翼寫出這一副賀詞來,送給母妃,滿含少年赤忱愛意的禮物,就這樣留下一個黑黝黝的腳印。
慕烊盯着那髒污的腳印瘋了。
憑什麽他要一次次受人欺辱,憑什麽要把他和母妃分開,憑什麽!
他目呲欲裂嘶吼着:“慕濟,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雲若聽得膽戰心驚,拼盡全力掙脫束縛,把桎梏慕烊的人推開,緊緊抱住他:“沒事的小烊兒,沒事的,我們再寫一幅,姐姐陪你再寫一幅好不好……”
雲若抱着他,一遍遍安撫。
少年渾身顫抖,手腳冰冷,發出困獸盛怒般的低吼,慕濟一時被他這般癫狂氣勢吓住,呆愣在原地。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一個如同喪家之犬的野-種,有什麽好怕的。
“都聽到他說什麽了吧?敢威脅本殿下,給我打他!”慕濟推了身旁的守衛一把,“連那個該死的宮女一起打!”
雲若還在抱住慕烊安撫,溫暖的懷抱讓少年尋回些理智來,靠在她的頸窩裏,一遍遍叫雲若姐姐,委屈落淚。
“姐姐……姐姐……”
雲若拍着他:“姐姐在。”
眼看棍子就要落到雲若的背上,卻被一聲呵斥阻止了。
“住手!”
是韓飛航。
他再晚來一步,少女就要挨打了,韓飛航悄悄松了一口氣,走到慕濟面前行禮,恭敬笑道:“七皇子殿下,在下剛剛聽見貴妃娘娘宮裏的人在找你,想來應有急事,殿下還是快些回去吧。”
慕濟皺着眉頭:“母妃找我何事?”
韓飛航:“在下也不知。”
“行吧。”慕濟哼了一聲,看向慕烊,“這次先放過你,我們走!”
見一行人離去後,雲若才松開慕烊,擦去他眼角的淚水。
“他們走了,別哭了。”
慕烊紅着眼點了頭,視線移到躺在地上的賀詞,然後默默走過去撿起來,他拍打着賀詞上的腳印,想把灰塵污漬拍掉,卻怎麽也拍不幹淨。
眼看淚水又灌滿眼眶,雲若伸出手,剛想去拍他的肩膀安慰,卻見他抱着賀詞轉身跑回了殿內。
韓飛航嘆了口氣,然後看向雲若:“青芽姑娘,你沒事吧?”
雲若搖頭,眼睛一直追随着少年遠去的背影:“我沒事。”
“那就好,方才實在是過于兇險了。”
“韓校尉。”
“怎麽了青芽姑娘?”
雲若看向韓飛航,直勾勾的盯着,看得對方有些不好意思。
“能不能請你幫個忙?”雲若說。
“什麽忙?”
韓飛航走後,雲若敲響了主殿的大門。
見沒人回應,便推門進了屋。
慕烊蜷縮在床上,懷裏還抱着他的小枕頭。
“不寫賀詞了?”雲若問他。
少年眸色動了動,抿着唇沒有說話。
雲若嘆了口氣,“行吧,今天還早,歇歇再寫也不遲。”
慕烊依舊沉默着。
雲若繼續道:“我來是想告訴你,我想好帶你出宮見你母妃的法子了。”
少年聞言擡起頭,從床上坐起來,眸子也亮了亮:“真的?”
“嗯。”雲若點頭,“所以你還不快點準備給你母妃的生辰禮物?”
“嗯!”慕烊立馬把枕頭放到一旁,下床穿鞋,來到書桌前,拿起紙筆,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動筆之前,不知想到了什麽,慕烊掀起眼簾看向雲若。
“姐姐,烊兒剛剛忘記了你的教誨……”慕烊委屈地絞着手指,低着腦袋,“對不起姐姐,烊兒讓你失望了。”
雲若揉揉他的頭:“不要自責,是他們太過分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對,她親自調-教下的小暴君明明這麽乖,剛剛那要發瘋殺人的表情,都是被壞人逼迫的。
“快點寫賀詞。”
少年揚起臉,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嗯!”
銅雀宮好出,從狗洞鑽出去就是了,不過觀雪閣不好進,有比銅雀宮多一倍的人把手不說,進出還會嚴加盤查。
雲若的計劃是等天黑時,讓韓校尉随便找個借口把觀雪閣門前的守衛支開一小會兒,然後她就帶着慕烊,趁着夜色遮掩,連忙溜進觀雪閣。
于是兩人在銅雀宮等到天一黑,就偷偷地從後院狗洞裏鑽了出去。
穿過怪石園,又路過禦花園,一路上躲躲藏藏,兩人終于來到觀雪閣殿外,找了塊大石頭躲着,時刻觀察着門口守衛的情況。
而另一邊,皇帝故意冷落靳半雪,寧願去皇後那裏也不想見她。
接連荒淫了幾日,臉色都有些發青的元帝踏入皇後宮殿,看着滿桌素菜,面露不悅地坐下,一旁的宮人眼明手快地給他倒了杯酒。
元帝端着酒杯,“皇後叫朕前來,所謂何事啊?”
他這個皇後,自從兩年前她生的二皇子意外去世後便一直吃齋念佛,鮮問俗事,沒想到今日叫他過來了,竟然還準備這一桌寡淡無味的素菜。
真是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裏。
皇後是帶着任務來的,若成,則母族更加昌盛繁榮,若不成,于她也沒有什麽大損失,頂多被責備幾句。
于是她屏退屋內衆人,向元帝施了一禮,直截了當道:“陛下,今日乃雪嫔生辰,臣妾覺得陛下理應去看望一番。”
元帝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皇後難道不知她犯下的錯嗎?還讓朕去看她!”
皇後不卑不亢,屈膝行禮:“陛下,據臣妾所知,那日一事還有些疑問尚未查明,雪嫔進宮多年,向來安分守己,又怎能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陛下不如趁此機會,好好地問上一問。”
元帝冷哼一聲,眯着眼道:“朕竟不知什麽時候皇後跟雪嫔關系那麽好了?”
皇後這才慌了神,但也沒失了分寸,穩了心神跪下道:“臣妾對陛下的衷心日月可鑒,只是此時事關皇家顏面和朝堂邊境,幹系重大,望陛下三思。”
都搬出皇家顏面了,元帝這才應下,一杯酒都沒喝完,擺駕觀雪閣。
韓飛航剛想把觀雪閣周圍的守衛支開,就看見皇帝和他身後的四五個宮人往這邊來了,不光他看見了,藏在石頭後面的兩人也看見了。
“那是我父皇!”慕烊小小地驚呼一聲,臉上露出欣喜,“父皇是要給母妃過生辰的嗎?”
雲若:“或許吧?”
他們離得遠,元帝臉上的表情也看不清,不知他什麽态度,只是覺得元帝突然來了有些蹊跷。
雲若叫來了韓飛航,問他什麽情況。
“我也不曉得,聽随行的公公說,陛下是去了皇後宮裏一趟,才來看望雪嫔的。”
“皇後?她不是不問世事多年了嗎?竟會如此好心?”雲若想起宮中傳言問道。
“青芽姑娘說的不錯,确是如此。”韓飛航笑了笑,“不過陛下肯去見雪嫔娘娘,就說明一切都有轉機。”
觀雪閣內。
像是早早知道皇帝要來,女人用螺子黛細細地描了眉,唇瓣上抹了胭脂,長發披肩,只一只玉簪輕挽,身上的素衣變成了似火的輕紗紅裙。
她本是溫婉清麗型的,如今仔細的裝扮,冰肌玉骨,雪膚烏發,一襲落地輕曳紅裙,如同落雪的冬夜綻放的紅梅,清冷又豔麗。
只一個回眸,便可勾魂奪魄。
“臣妾見過陛下。”
元帝一時看癡了,連今天來的目的都忘了。
這後宮中,若論美貌,誰也比不得靳半雪,不然她也不會一度盛寵不衰,連張貴妃都嫉妒得發狂。
只是她賢良淑德,溫婉保守,不争不搶,慕元這種人又有劣根性,再漂亮動人也不過是比別人寵愛的時間久點,有了新人,依舊會忘了舊人。
如今他已數月未見過靳半雪,靳半雪又刻意打扮一番,元帝心下一動,只想立馬上前扶佳人起來,但想到之前她做的對不起自己的事,還是狠心地立在原地。
“……陛下。”
女人又喚了他一聲,音調輕柔,帶着惶恐不安。
見元帝不應,靳半雪擡起頭來,卻是一張幽蘭着露我見猶憐的臉,“臣妾以為,陛下願意來看臣妾,就是想聽臣妾解釋,原來竟不是如此嗎?”
她就這般目如秋波,眼含淚水瞧着慕元,瞧得對方心癢難耐,冷哼一聲故作冷靜:“那你倒是說說,你想怎麽解釋。”
靳半雪臉上露出欣喜:“陛下願意聽臣妾解釋了?”
元帝微微點頭,坐到一旁的桌子前。
“起來吧。”
他屈尊降貴地給自己倒杯茶水,然而那茶水剛入口就吐了出來,“又澀又苦,你就拿這茶給朕喝?”
靳半雪忙下跪:“陛下恕罪,這已經是……臣妾宮中最好的茶葉了。”
元帝聞言皺起眉頭,他知道自己故意冷落了她,內務府那些人定然也會見風使舵,但不知她竟過的這般日子。
“罷了,你起來吧。”
靳半雪聞言起身,看向元帝的眼中滿是深情:“陛下,您還記得臣妾這身衣裳嗎?”
元帝:“自然記得。”
這是他當初送與靳半雪的。
“可否容臣妾再為陛下跳一曲紅梅引?”
殿外,正在等候的雲若突然聽到從殿內飄來古琴的聲音,心中還在驚喜元帝雪妃兩人進展竟如此順利時,一旁的慕烊卻像瞳孔一縮,像是發現什麽可怖的事情,嘴裏喃喃着:“紅梅引?為什麽?不對……不對!”
“你怎麽了?”雲若捂住他的嘴,以免他出聲驚動了外人。
慕烊卻直接掙脫她,逃出假山,向觀雪閣奔去。
“發什麽瘋?”
雲若見狀皺着眉頭連忙追上去。
毫不意外少年被攔下了,可他反應劇烈,跟守衛動起手來,甚至拔起他們佩戴的刀劍,一邊用刀指着阻攔他的人,一邊頻頻向殿內看去。
“放我進去!攔我者死!”
皇帝還在宮裏,怎麽能讓他拿着兵器進去?
雲若不斷寬慰也毫無用處,他的刀甚至指向了雲若。
少年眼神瘋狂,六親不認,帶着魚死網破的狠勁,望向殿內卻急切又悔恨,像是再晚一步将會發生什麽無法挽回的大事。
雲若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想到殿內的靳半雪。
她,該不會出什麽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