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元帝生辰這天,皇宮裏格外熱鬧。
各司各局都準備了許久,只待這天圓滿完成。
屋外飄着大雪,紅梅盛開,殿內卻到處燃着爐火,溫暖若春日。
衆宮女魚貫而出,雲若端着西域進貢來的香瓜,随在人群中央,擺好果盤後,立在一旁。
屏風後,絲竹管弦樂隊也已就位,很快大臣官眷們紛紛落座。
尚在孝期,一身素衣的慕烊跟他的幾位皇兄也逐步進殿,看到雲若時眉頭皺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雲若倒水的間隙,聽見他壓低聲音道:“不是叫你好好待在銅雀宮的嗎?”
這場宴席定不安生,然而雲若一無所知。
“雲世子和其夫人也來,我當然也得來呀。”
話音剛落,元帝皇後等人便熱烈出場,随着一同前來的還有一新面孔。
是月前新封的貴嫔,皇後的娘家侄女,仔細看來,眉眼倒真與雪妃有幾分相像,只是依偎在元帝膝下柔若無骨的樣子,跟雪妃清冷端莊的性子大相徑庭。
雲若不由得看向慕烊。
他的面容依舊不悲不喜,甚至低調更多,像是沒有看到那女子一般。
也是,這麽小的孩子,能注意到這些才怪了。
昌王一身紫金蟒袍,頭戴金冠,比之那沉迷美色,流幹精氣,下盤虛弱的元帝,則更起精神煥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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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嘗嘗這道佛跳牆,裏頭的山珍海味均是臣弟命人在東海新鮮采摘,又快馬加鞭送到宮來,熬制了整整兩個時辰,萬千美味融于那小小一瓷盅。”
張貴妃瞥了昭貴嫔一眼,後者倒也識趣地坐到皇後身旁,然後張貴妃上前,用湯勺舀了一勺濃郁的佛跳牆,送到元帝唇邊。
“陛下,臣妾喂你~”
元帝笑眯眯地吃下,點頭稱贊:“甚鮮,特別是這鮑魚,昌王用心了。”
“可不就鮮嗎,如此寒冬臘月天,為了打撈這佛跳牆所用的海鮮,漁民不知喪亡了多少!”
雲若聽到臺下有人直搖頭,小聲議論。
“為了保留鮮味,千裏加急送來京都,馬匹和驿員不知又累死了多少!”
“皇兄,別急,臣弟還為您準備了西域舞蹈。”
臺上的昌王笑着鼓掌,接着一群身着異族服飾的舞-女飄然而出。
那舞-女個個輕紗遮面,偏偏穿得極為火-辣,金紗半遮半掩,露出不盈一握的腰肢和又白又直肥瘦相宜的長腿。
舞-女們在殿中央站定後,馬琴與腰鼓立馬響起,然後她們如火蝶一般,随着悠揚飄蕩的樂聲跳躍旋轉,晃動着肚皮,深邃的眼神極具挑撥,看得元帝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若不是場合不對,怕是能直接上臺與她們共舞。
褚書意向雲若招手,在她耳畔說:“青芽,你瞧,這就是西域的肚皮舞,跳的比醉煙樓的正宗多了。”
“這昌王慣會投其所好,每年壽宴,都變着花讨陛下歡心,怪不得受器重……”
雲钰清咳一聲,無奈笑道:“夫人,慎言。”
褚書意朝他撅了撅嘴,“行吧,不說了,看舞。”
雲若笑了笑,立回原處。
“喂,那個宮女,過來。”
雲若看着面色嚴厲的內監,又瞧了瞧左右,然後指着自己:“內監在叫我?”
“對,就是你。”他把一壺桂花釀,不由分說地交到雲若手裏,“給三皇子倒酒去。”
三皇子?
據說是元帝還是皇子時與通房所生,身份相貌資質都平平無奇,偏偏遺傳了元帝的好色,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府內通房侍妾都有十來個。
雲若擡頭看向不遠處落座的三皇子,卻見他正好也看了過來,與雲若的視線相對,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唇角勾起一抹浪蕩的笑意。
“七皇弟,這說的這宮女雖然消瘦了些,胸前沒二兩肉,不過容貌倒是清麗,偶爾換個口味也無妨。”
“你就叫他好好伺候三皇兄可好?”
慕濟說罷看向雲若身旁的內監,內監颔首,然後催促雲若道:“愣着幹嘛,還不快過去。”
離得太遠,殿內太喧嚣,雲若未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但看三皇子那色咪-咪的笑,也知道定不是什麽好事。
不過衆目睽睽之下,想來他也不能做些什麽。
于是端着酒壺,走了過去。
慕濟吩咐道:“青芽,給三皇兄滿上。”
雲若颔首:“是。”
俯身倒酒時,一雙不安分的手撫上她的手背,油膩濕漉,像是雨夜跳到人腳上的癞蛤-蟆。
雲若心下一驚,連忙縮手,清澈的桂花釀從壺嘴內流出,灑了三皇子一身。
慕濟罵道:“狗奴才,怎麽那麽不小心,三皇兄的衣服都被你弄濕了!”
雲若連忙下跪:“三皇子殿下恕罪。”
“恕罪?可以啊。”三皇子把手放在鼻尖聞了聞,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不過本殿下的衣服濕了,罰你陪本殿下去換一件吧。”
雲若不想去,擡頭看向褚書意,然而她正認真看舞蹈,壓根沒注意到這邊的小小插曲。雲若又看向慕烊。
“等我知會我們殿下……”
話還未說完,就被那內侍拉着,被迫跟着三皇子離了席。
出了宴會,找了個偏殿,內監退下,三皇子便原形畢露了。
他的視線黏在雲若身上,叫雲若為他更衣。
雲若只好忍住惡心,替他脫掉打濕的外衫。
“殿下,外衫已脫,奴婢先告辭了。”
說罷雲若就要走。
“別走啊,外衫脫了,內衫還沒脫呢。”
此話一出,雲若再沒有經歷過情愛也算是都明白了。
三皇子說着就要拉她,雲若閃身躲開往外跑,推門時卻發現門早已被那內監從外頭關上了,又怒又懼得直砸門。
“開門!快開門!”
“省省力氣吧,外面站着的是我的人,你猜他會不會給你開?”三皇子笑着開始脫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就乖乖從了我吧。”
說罷就壞笑着撲了過來,雲若連忙閃躲到一旁,拿起手邊的花瓶抱在懷裏當武器,顫抖着說:“別過來,你別過來!”
“我是皇族,而你一個宮女,敢反抗我?”
三皇子像是料到她不敢砸一般,繼續上前,直到“砰”的一聲,那花瓶在他腳下四分五裂。
雲若又抱起燭臺,瞪着眼睛,強撐着鎮定道:“你再過來我就不是扔地上那麽簡單了!”
三皇子先是一愣,随後大笑:“喲,有脾氣,本殿下更喜歡了!”
眼看這色鬼軟硬不吃,雲若心想拼了,大不了一死。
她緊閉着眼,對着正欲上前的男人不斷揮舞着手裏的燭臺。
“滾開……別過來!”
燈油随着揮舞四處飛濺,濺到她的腳上,更多的是濺到面前男人的臉上。
“哎呦,燙死我了!”
這下三皇子徹底怒了,眼睛一眯發了狠,“不拿下你,我就不姓慕!”
他拿起散落在地的腰帶,正要朝雲若抽上去時,“轟——”的一聲,偏殿的木門被人從外面猛地踹開。
來人一腳踹在他的裆-下,痛得他弓着背,如煮熟的蝦般倒在地上。
“是誰?”
“慕烊?你,你竟敢踹我!”
不顧三皇子躺在地上哀嚎,慕烊看着屋內狼藉,以及蜷縮在角落,死死抱着燭臺的少女,眸底一片寒霜。
他大步走到少女身旁,掰開她那被燭淚燒了幾個燎泡的手,把那燭臺放到地上。
“沒事了,我來了。”
“你來了?你來了……”
雲若抱住慕烊,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你怎麽才來啊,你再晚來一步,我都想用這燭臺自盡了你知不知道……”
眼淚砸在慕烊肩膀上,卻像是重重砸在他的心頭,他只能輕拍對方的肩膀,安慰她別哭。
“沒事的,都沒事了。”
“沒事?”
三皇子捂住下-體,從地上爬起來:“把我踢成這樣還能沒事?慕烊,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東西了,為了這麽一個宮女,得罪我?”
“信不信,我叫你以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話未說完,三皇子就瞧見他那尚且年幼的八皇帝,眼神冷冰地瞥過來,開口便是譏諷。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說,若是父皇知道你與他的妃子暗中茍合,先死的是誰?”
聞言三皇子一個踉跄,險些站穩不住:“你,你怎麽知道?!”
“不!你別胡說!什麽茍合?根本沒有的事!”
“有沒有,想來三皇兄最知道。”
慕烊不再理他,站起身來,朝雲若伸出手。
“走,我們回去。”
“嗯。”雲若點頭,抹了抹臉上的淚,拉着他的手站起身來。
她就這般被慕烊牽着,在跪在殿門口內監那驚恐萬分的表情裏,走出了偏殿。
外面的大雪還在下,一副不把天地都染成白色不罷休的樣子。
雲若被慕烊牽着,明顯能察覺到他的怒氣很高,比她這個險些受辱的當事人還要生氣。
雲若沒說話,任由他拉着,快步走着,只餘鞋底踩在雪地上的咯吱聲。
直到一個身影朝他們奔來。
慕烊好似松了一口氣,也松開了雲若的手。
是聞訊趕來的褚書意。
她顯得很焦急,上下打量着雲若:“青芽,發生什麽事了?你還好嗎?”
雲若看了眼慕烊,搖搖頭:“我沒事。”
現在用不到他了,慕烊也該回去了,告別褚書意後,他一個人返回了殿內。
“沒事就好,我瞧見八皇子殿下急匆匆地離席,你又突然不見了,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
褚書意拉着雲若在附近一個涼亭內坐下,替她拂去頭發上的積雪:“你不知道,他還真是着急你,本來就快輪到他給陛下獻禮了呢。”
見雲若一直紅着眼睛不說話,褚書意心裏着急卻又不知如何相勸,不由得放柔了聲音道:“是不是被哪位貴人為難了啊?要不然你別做宮女了,回雲府跟我做姐妹,吃香喝辣去,就是怕你舍不得八皇子。”
雲若才沒有舍不得慕烊,而且她們是母女,怎麽能做姐妹呢。
她擡眼看向褚書意,卻怎麽都看不清她的面前,臉上癢癢的,熱熱的,一摸才發覺全是淚水。
這一幕吓得褚書意花容失色:“怎麽哭了?你快告訴我啊,發生什麽事了?不管誰欺負了你,我們褚家和雲家一起給你撐腰!”
雲若依舊搖頭,把臉埋在褚書意懷裏。
“沒事,若兒就是想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