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執事者各司其職後,伴随着清晨第一縷金色陽光灑如寺廟,祭祀典禮也宣布開始。
雲若和一幹宮女太監立與場地之外,祭壇周圍坐滿了穿着布衣,敲着木魚的和尚,而元帝身着正冠,站在祭壇正前方,手執三根高香。
他的身後依次是皇後、張貴妃、賢妃等,再往後是慕烊他們這些皇子。
雙手均執着三根高香,等待一一祭祀。
“跪——”
祭司一聲令下,衆人紛紛下跪。
“一叩首。”
“起——”
“二叩首——”
做完一系列繁冗的程序,還要去佛前靜-坐。
幾個皇子都屁-股紮刺般坐不住了,元帝也不指望他們能老老實實從頭到腳做完,畢竟他自己坐下來都煩的夠嗆,幹脆給了恩典,叫他們自行玩耍去。
七皇子慕濟提議道:“我們去後山玩如何?”
其他皇子紛紛點頭:“行啊,我還從未在山上玩過呢。”
這時慕濟看向慕烊:“喂,老八,敢不敢跟我們一起進山?”
雲若悄悄拉了拉慕烊,意思是讓他不要答應他們,誰知這小子倒好,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了下來:“怎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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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熊孩子,去就去吧,還不讓宮女跟着,只随行了兩個太監。
雲若只好在慕烊臨走前再三叮囑他要小心。
被她煩擾得不行的慕烊只好無可奈何道:“放心吧。”
“他們誰都有可能受傷,只有我不可能。”
“又說大話呢。”雲若伸手去捏他的臉,“記得早點回來。”
慕烊皺着眉頭把她的手揪開,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
“知道了。”
啰嗦。
後山除了些樹木灌叢外再無別的,偶爾能看見松鼠兔子等,一瞧見人過來也被吓跑了。
不過這些對于不經常出宮的皇子來說可就稀罕多了,撿了根樹枝都能稀罕一會。
瞧了一眼遠遠落後與他們,獨自在林中走着的慕烊,七皇子攬過十皇子的肩頭。
他附在九皇子的耳邊悄聲道:“待會我們先這樣,然後在這樣……我給信號你就把他推那邊的陷阱裏,好好整整他,懂了嗎?”
“懂了七皇兄!”
“那現在你就把他引過來,做得好了我就把我那套琉璃珠子送給你玩。”
“好嘞七皇兄,看我的!”
說罷十皇子便走到慕烊身邊:“八皇兄,我有個好東西要給你看!”
慕烊冷眼瞧着這比他小一歲,卻蠢笨如豬的十皇子,唇角勾起一抹笑。
“哦,什麽好東西?”
“八皇兄,你跟我來就是了。”
慕烊瞥了一眼臉上得意藏不住的慕濟,道:“既如此,皇弟帶路吧。”
十皇子把慕烊帶到一片鋪滿落葉的地方,指着落葉上頭的一朵白色小花。
“瞧,這裏居然長了朵花兒,這是什麽花兒,八皇兄可知道?”
“我怎麽知道?”慕烊搖了搖頭,唇角勾起看向一旁的慕濟,“七皇兄,你可知道?”
“什麽花?”慕濟伸了伸脖子,“太遠了本殿下看不清,八皇弟你把花拿給我吧。”
慕烊點頭:“行。”
随即緩緩擡起腳步。
慕濟和十皇子均盯着他的腳,臉上閃着計謀得逞的光芒。
然而下一秒,對方伸出的腳又收了回去。
慕烊回頭看向慕濟:“母後常教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既然七皇兄想看這朵花,我覺得還是自己來取比較好。”
說罷還伸出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慕濟臉上不悅,卻也不好發作,給一旁的十皇子使了個眼色,對方立馬心領神會,大聲叫喊着:“八皇兄!“
然後大步上前,靠近慕烊,手上蓄力,準備把他推下去。
“咱們還是別要那那朵破花……啊——!”
可是他太天真了,對方怎麽能老老實實地站着任由他迫害?
只微微一個轉身,傾身上前準備用力一推的十皇子就擦着慕烊的衣角,一個不穩失去平衡,華麗地向前倒去。
倒在那堆枯葉上,然後又“啊”的一聲,枯黃的落葉翻飛,十皇子和花立馬消失在視野中了。
“我的腿!……我的眼睛!……啊!”
慕烊冷眼瞧着掉進陷阱裏,不斷發出痛苦哀嚎的十皇子,開始裝模作樣地呼喚其他人:“天吶,這裏居然有個坑!快來啊,十皇弟為了摘花掉進坑裏了!”
衆人聞聲連忙趕來查看。
“發生了什麽事?”
慕烊面露膽怯地看向慕濟:“是七皇兄要十皇弟去摘花的,我也不知他為何會掉進這坑裏。”
從十皇子掉進母妃派人專門為慕烊準備的陷阱時,慕濟就已經懵了,此時見他倒打一耙,又急又氣,偏偏一緊張就說不好話,氣的臉都紅了。
“我沒有讓他摘!我是讓你摘……不,我也沒有讓你摘!”
跟着來的兩位太監急得團團轉,皇子如果出了什麽事,他們兩個一個都活不了。
于是不停用袖口擦着鬓角的冷汗,低聲下氣地調解道:“兩位殿下先別争吵了,把十皇子殿下拉上來要緊啊!”
那陷阱挖的不淺,足有兩人之高,十皇子大約是摔到腿了,坐在坑底一直哀嚎着。
太監連忙回寺廟找人幫忙,拉着繩子下到坑裏,把十皇子背出來。
此時的十皇子已經哭的淚流滿面了,洞口外的光線一照射到眼睛上,“哇”的一聲哭的更兇了,甚至流淌下兩行紅色的血淚。
這一幕把一幹人吓得不輕,瞞是瞞不住了,太監們戰戰兢兢地如實禀告給了元帝。
“荒唐!”
“真是荒唐!”
“朕在苦修祈福,這幫兔崽子倒好!跑到後山去,還掉進陷阱裏傷了腿和眼?!”
“聽說是慕濟帶的頭?慕濟在哪呢?把他給朕叫過來!”
祭祀祈福的莊重日子,卻發生這種事,真乃不祥之兆,元帝當真是氣的不輕,說定要好好懲罰這些頑劣的皇子。
偷雞不成蝕把米,沒成想天衣無縫的計劃竟成了這樣!
張貴妃快咬碎了一口銀牙,不過此時此刻,平息皇帝的怒氣最重要。
她柔柔地攬過元帝的胳膊,軟着聲音道:“陛下,濟兒還年幼,貪玩是孩童天性,而且這次意外誰都始料不及呀,您就繞了他吧,再說……”
軟玉溫香,元帝的心神不由得蕩漾,語氣比之方才軟了幾分:“再說什麽?”
張貴妃瞥了一眼一旁鎮定自若的皇後,繼續加大砝碼,拉扯着元帝的衣袖搖晃道:“又全不是濟兒一人的過錯,陛下若真想懲戒,那便所有皇子一起好了,好叫他們都長長記性。”
張貴妃撒嬌的本領一絕,好色如元帝,怎麽能抵擋得住?
“好,就依……”
“陛下!”
皇後厲聲提醒道:“雖要一視同仁,但也要分個主使和從犯。”
張貴妃面色不悅地瞪着皇後,也顧不得裝嬌媚了,嗆道:“那皇後娘娘的意思,臣妾的兒子還有衆皇子都是犯人了?”
“本宮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提醒陛下要懲罰分明罷了。”
“我看你就是這個意思,臣妾還聽濟兒說,是八皇子害的十皇子掉入坑內的,這麽說來,八皇子才應該是主犯吧?”
“貴妃慎言,佛主和陛下面前,萬不可胡言亂語!”
“我胡言亂語?”
“夠了!”
眼看兩人越說越急,甚至在自己面前吵起來了,元帝剛被張貴妃挑撥撩起的那點旖旎也沒了,煩不可耐地呵斥道:“兩宮之主,在佛門淨地如此争吵,成何體統?!”
“傳朕旨意,所有去後山的皇子每人罰抄十遍《金剛經》和《弟子規》,七皇子抄二十遍,并且回宮後禁足七日,至于十皇子,看在受傷的份上免去責罰,派太醫好生醫治,萬不能留下什麽病根來!”
說罷拂袖而去,留下張貴妃和皇後橫眉冷對。
“皇後娘娘,以後的日子還長,咱們走着瞧。”
“二十遍可不是好寫的,妹妹還是快些去安慰七皇子吧,本宮就不送了。”
待張貴妃氣呼呼地離開後,皇後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把自己的貼身宮女叫到跟前。
“也就皇帝夜夜被女人迷了心竅,連老七暗害老八不成,害了老十都看不出來,不過沒想到這老八命真硬,瞧把張娉婷氣的,真是大快人心!”
“你去把八皇子叫過來,這次本宮可要好好誇獎他。”
夜半,宮女居住的後廂房內,正叽叽喳喳地小聲讨論着白天發生的事。
“寺廟的僧人說,十皇子掉的坑是附近的獵戶為了抓捕獵物挖的陷阱,可是怎地那麽巧呢?枯葉裏有一種有毒草藥,恰好落到十皇子臉上,把他的眼睛給毒瞎了!”
“天吶,真瞎了?太醫不是說還能治好嗎?”
“是能治好,可是聽說很難治,而且以後說不定還留下後遺症,比如不能照強光,不能用眼過度等,跟廢了差不多。”
“那十皇子以後怕是沒什麽前途了,本來就出身不好……”
“好了好了,別讨論這些了,快休息了!”
雲若躺在床鋪上,聽着身旁宮女的議論聲,想到十皇子被太監背回來了,她也是瞧見了的。
那兩行紅色的淚觸目驚心,仿佛噩夢照進現實,可憐兮兮趴在太監背上的人是慕烊。
那一瞬間,不知為何,雲若忽地就想起來了。
想起前世宮變那天,她曾從旁人口中聽到過,八皇子身患眼疾近十年,幾乎整個青少年時期都在一片黑暗中度過,是豊朝宮中人盡可欺的廢物。
“這樣一位廢物,怎麽能起兵造反?”
“姐姐,烊兒好痛,烊兒不想再做好人了。”
“姐姐……他們都害我,我把他們都殺掉,好不好?”
深夜,少女的內心五味陳雜,如陷入半夢半醒的魇夢,輾轉難眠。
第二天,趁回宮的儀仗還未出發,雲若連忙找到正在念早經的智空和尚。
頂着一雙熊貓眼,雲若雙手合十:“近來總被夢魇困擾,求法師賜予信女一枚平安符。”
這些亂七八糟擾亂心神的夢,害她都休息不好了,一定是她沖撞了什麽髒東西,待她求符來鎮壓!
“阿彌陀佛。”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施主,您這是心事。”
雲若皺着小臉:“那,請問法師,可有什麽法子解決?”
敲擊木魚的梵音停了下來,智空閉着眼,又說了那句。
“緣來天注定,緣去人自奪,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雲若:“……”
怎麽說來說去還是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誰能給她解釋一下呀?
不過出于禮節,雲若還是鞠躬道:“謝謝法師。”
然後在同伴的催促下,跟上了回宮的隊伍。
回到皇宮,遠遠瞧見溫昭儀等妃嫔在宮門口翹首,以盼衆人歸。
內侍笑眯眯地對龍辇裏的元帝道:“陛下,您瞧,溫昭儀和衆娘娘在迎接您呢。”
“哦?溫昭儀竟也來了,朕得瞧瞧!”
說罷掀開簾子,瞧見一身淡粉宮裝,面若桃花的溫婉,眯着眼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吩咐下去,加快腳步進宮!”
內侍點頭:“是。”
儀仗停到宮門口,元帝率先下了龍辇,立馬上前牽住溫昭儀的手。
溫昭儀紅唇微啓,道:“陛下,您終于回來了,可叫臣妾好等。”
“愛妃,風寒可好些了?”
“謝陛下關懷,臣妾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元帝色眯眯地拍了拍手中順滑的柔荑,“多日不見,愛妃可曾想念朕啊?”
“陛下,這裏那麽多人呢,莫要打趣臣妾了。”
溫昭儀這唇角帶笑,眉目含羞的樣子,跟初見那清冷的樣子完全不同,簡直像變了一副面孔。
少了些清高和疏離,多了些恰到好處的驕矜和柔媚,再加上身段窈窕,氣質無雙,只亭亭立在争奇鬥豔的百花中,就把元帝拿捏的死死的。
不光元帝這個色男人,就連雲若自己,也都呆呆的看癡了,一時不知道該羨慕元帝,還是羨慕她那前世的張叔叔了。
“好好好,愛妃,來,我們進龍辇再好好地說。”
說着元帝就牽着溫昭儀的手,拉着她進了龍辇。
兩人坐進轎內,車簾放下,遮擋一片引人遐想的春色,內侍道了聲“起駕回宮”,儀仗才繼續往前行。
帝王多情也無情。
跟溫昭儀一起來迎駕的衆妃嫔就這樣成了陪襯、背景,元帝連看都沒看一眼。
不免有拈酸吃醋者憤憤不平道:“這溫昭儀不知怎麽保養的,先前起了一臉的紅疹子,還以為要毀容呢,沒想到皮膚更盛從前了,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
“還有這次祭祀,陛下原本還非要帶着她,她一個昭儀,有什麽資格去皇家寺院參加祭祀典禮,不過也到底是沒福氣,臨走前幾天不幸感染了風寒,這才被留在了宮裏。”
“別的不說。”
不得不說元帝的妃子可真多,又一雲若叫不出名號的妃嫔接話道:“之前怎麽沒發現她的狐媚子手段那麽強呢?瞧我們陛下眼裏除了她,哪還有旁人啊!”
“真是把我們都騙了!剛入宮那會兒她不争不搶的,凡事不露頭,我們還以為她是個老實人呢。真是沒想到居然是個假清高,這一矯揉造作地勾起人來,就是跟嬌蘭殿那兩個揚州調教來的賤-人相比,也是不逞多讓啊!”
“啧,說起嬌蘭殿的,之前不也是夜夜笙歌,現在呢?走着瞧吧,過不了多久,陛下就會像厭惡嬌蘭殿、凝霜閣那般,厭惡她的木莞閣。”
酸味真大啊。
雲若捏了捏鼻子,不再聽她們酸溜溜的言論,跟着儀仗快速地走過。
回到銅雀宮,思荷就神神秘秘地把雲若拉到一邊。
“青芽姐,果然,你和殿下不在的這兩天,小李子可一直沒閑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