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我親眼瞧見他在你和殿下屋裏翻箱倒櫃，拿走了雲夫人送你的那塊玉佩，還有殿下房間裝有書信的小匣子。”
雲若眉頭一皺：“竟然把我的玉佩拿走了？”
“可惡，我得找他要回來！”
“別急啊青芽姐，我還沒說完。”思荷拉住氣勢沖沖欲找小李子算賬的少女道，“不知為何，第二天他又把你的玉佩原封不動地還回來了。”
“還回來了？”雲若道，“可有損壞？”
思荷：“放心吧，你的玉佩好着呢。”
雲若這才問到慕烊：“慕烊的書信呢？也還回來了？”
思荷點頭：“對，也還回來了，青芽姐，他果真很可疑！”
結合之前種種，已經能确定，小李子被張貴妃的人收買了。
“怪不得把綠枝調到別處了。”雲若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灑掃的小李子，道：“不管他什麽目的，我們先按兵不動。”
“等他露出馬腳，找個機會把他打發了去。”
“嗯！”思荷點頭，“青芽姐，我都聽你的。”
進入六月後，京城的天氣一天比一天炎熱。
大暑之後，就是換上最輕薄的衣衫也抵擋不住盛夏的酷熱了。
不過還好，今年夏天的銅雀宮有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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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烊端坐在岸前，指尖挑起書卷時不時翻動。
微風晃動着長廊上的淩霄花吹過，睡在案邊的小貓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子，繼續安睡。
書案三尺處，有一泛着雕花麒麟烏金冰鑒，正不斷像四周冒着寒氣，給這炎炎夏日，帶來難得的清涼。
慕烊忍無可忍擡起頭，看向圍着冰鑒吃葡萄的少女。
“你能不能出去吃？”
貴妃椅上的少女聞言，正在咀嚼的動作停滞了一下，她望向慕烊，“呸”的一聲吐出嘴裏的葡萄皮。
然後又在他的注視下，從冰鑒上頭放置的果盤裏拿起一塊鮮紅多汁的西瓜，送入口中。
行徑如此大膽的宮女，怕是整個皇宮僅此一個。
這冰鎮過的水果就是好吃，雲若忍不住發出一聲喟嘆，“誰讓整個銅雀宮，只有你這裏有冰鑒呢？”
慕烊收回目光，繼續看書。
“你若喜歡，盡管搬去你屋裏。”
“真的？我真搬啦？”
慕烊翻動着手裏的書，沒理她。
看着板着個臉，如此用功的少年，雲若突然很想逗逗他。
于是快速吃完手中那一小塊西瓜，捏起一顆葡萄從貴妃椅上站起身來。
慕烊只覺眼前一恍，少女那沾了冰水微涼又濕潤的指尖便很快地擦過他的唇瓣，把一顆飽滿的葡萄塞進了他口中。
一直無波枯井般的眸子終于有了變化，錯愕又驚訝，撇着眉頭，剛說了個“你”字，銳利的齒尖劃破果皮，清甜微酸的葡萄汁水便在口腔內炸裂開來。
“一直看書不累嗎？吃點葡萄。”少女彎了彎眼睛，咯咯笑着，微微揚起的唇角帶着惡作劇成功的狡黠。
說罷，她擦了擦手，撈起案上的白毛抱在懷裏，然後埋頭猛吸一口。
慕烊還在錯愕與沉默中，又聽她道：“好啦，不打擾你讀書了，我帶二毛出去玩會兒。”
書房的門被推開又合上，直到背影消失不見。
慕烊放下手中書卷，再也無法故作淡定地用手捂住發燙的臉。
良久，才薄唇輕啓。
“來人。”
小德子聞聲走了進來：“殿下，可是有什麽吩咐？”
“讓內務府再送一個冰鑒過來。”
“是。”
如今的八皇子可深得恩寵，是除七皇子外陛下最喜歡的皇子，這點要求，內務府那幫奴才立馬照做。
還以為是慕烊覺得先前那個冰鑒太小，不涼快，為了巴結讨好他，這次叫人送來一個兩倍大的，而且裏頭裝滿了剛從冰庫裏取的冰塊。
內務府的人走了後，小德子加上小李子，兩個人才勉強把冰鑒般到慕烊的書房。
慕烊還在認真看書。
小李子擠開小德子，搶先一步上前問道：“殿下，您要的冰鑒已經來了，您看要放到何處？”
對方頭都沒擡起，淡淡道：“送去青芽屋內。”
“啊？”小李子直接愣在原地，懷疑自己聽錯了。
雖然知道青芽這宮女經常在八皇子面前沒尊沒卑的，而八皇子呢，年紀小，不懂樹立威嚴，更不懂約束她。
但畢竟宮女就是宮女，很他們一樣都是下人，憑什麽能享受主子該有的待遇？
于是不由得多問了一嘴：“殿下，這是不是有點不合規矩？”
聞言，對方終于從書裏擡起頭，掀起眼簾，唇角勾起一絲譏笑。
“在這銅雀宮裏，本殿下的話就是規矩，你算什麽東西？也敢置喙我的決定？”
即使身形比着去年張開了不少，可也僅僅是個十歲的少年，然而這渾身散發的寒氣，卻好似能化為實質，重重地壓在他身上。
這時小李子才猛地意識到，面前這位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任人宰割的落魄皇子，只覺脊背發涼，“咚”的一聲雙腿發軟跪在了地板上。
“是奴才多嘴，求殿下饒命！”
于是抱着貓在大樹下乘涼的雲若驚奇地發現——
小李子慘白着臉，跟小德子一起把一個超大的冰鑒擡到她的寝屋內，然後顫抖着手雙膝下跪，跪到了太陽底下。
雲若好奇地拉住小德子，問：“怎麽回事啊？”
“多嘴，被殿下罰跪了。”
“哦，罰他跪多久？”
小李子伸手比了個四，“四個時辰。”
“四個時辰？是去年我被罰跪時常的兩倍呢。”雲若幸災樂禍卻又裝模作樣地嘆了一聲，“還跪在太陽底下，這不得中暑？”
而心裏想的是，這樣正好，報了他害自己被張貴妃罰跪之仇。
“可不是嘛。”小德子附和道，“不過他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在這宮裏當差比他久又如何？還不是不知道到底誰才是八皇子殿下面前的紅人？沒有眼力見，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就算了，還妄圖左右主子們的想法，活該受罰。
接着，小德子朝着雲若讨好地笑了笑：“青芽姐，你快回屋看看殿下讓我去內務府給你要來降暑的冰鑒。”
“比殿下書房那個還大上一倍呢。”
“真的是給我的？”
“當然，裏頭還冰了一盅綠豆粥呢。”
雲若十分欣喜，連忙呼喚思荷跟她一起納涼，回到寝屋後，雙手環抱着冰鑒，感受着其帶來的涼爽，面露舒适。
有冰的夏天才叫夏天。
不過打開冰鑒的蓋子，瞧見裏頭熬的軟爛的綠豆粥後，雲若揚起的唇角又落了下來。
她想起了慕烊的母妃，靳半雪。
日子過得飛快，再過幾日，竟是那位溫婉善良的女子的忌日了。
意識到這一點後，雲若便去內務府要了些金紙，像前世跟父親一起為母親折元寶那樣，準備給雪妃也折一些。
思荷也幫她一起折，兩個人加班加點，終于在雪妃的忌日前夕，折夠了三千個。
在擺滿兩排白色蠟燭的祠堂裏，檀香白色的煙霧悠揚。
慕烊跪在靳半雪的牌位前，看着把金紙折成的元寶一個個撐開，再投進火盆的雲若，道了聲謝。
母妃死在她生辰這天，幹淨地來，幹淨地走，可她的一周年忌日，卻沒有一人來祭拜。
除了這個折了三千元寶的少女。
“謝謝你來祭拜我母妃。”
“不用謝。”雲若道，“這是我跟思荷為雪妃娘娘折的元寶，你也一起來燒給她吧。”
“希望她在九泉之下能安息。”
慕烊聞言眸色微動，從少女身旁的籃子裏拿起一只折疊得十分規整的元寶，撐開，放在眼前瞧着。
可是，母妃她想要的不是這個。
安息？
只有等那些加害她的人都死了，她九泉之下才能安息。
指尖輕輕用力，金燦燦的紙元寶被投進火盆裏，即刻間便被火焰吞噬，化為灰燼。
慕烊盯着那不斷跳躍的火簇，平靜的眼底是無窮無盡的瘋狂。
別急，母妃。
那些人很快就會去地下向你賠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