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等雲若以死相逼,逃出監禁她的小院後,才發現京城早就變了天。
熱鬧的街道大門緊閉,被無辜牽連的平民屍橫大街,獨留稚子哭泣。再往前,是在宮門外厮殺的兩方人馬。
趕來的奴仆看着雲若手裏的碎瓷片,不敢上前,哀求道:“姑娘,求你跟我們回去吧!”
雲若把瓷片抵在脖頸處:“快帶我進宮!”
奴仆們面面相觑:“姑娘,殿下吩咐過,不……”
雲若打斷他們,手腕用力,尖銳的瓷片刺破肌膚冒出一道血痕。
她重複道:“帶我進宮!”
“朕帶你們不薄啊,你們竟背着朕做出如此不要臉的事!”
張貴妃被元帝打了一巴掌,捂着臉冷笑道:“不薄?你說的不薄,是當初為了穩固皇位,甜言蜜語把我騙進宮來,然後削弱我母族勢力的不薄,還是說好除我之外再無旁人,卻睡了一個又一個的不薄?”
“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我跟慕昌勾結,就是為了報複你,哈哈哈哈哈……”張貴妃狀若瘋癫地大笑着,“你可以濫情,我又憑什麽要為你守貞?我就要給你戴綠帽子,将來還要讓我的孩子坐上你的位置,叫你無言面對列祖列宗,叫皇室的臉面丢在你的手裏!”
元帝氣的雙眼發直,唇瓣顫抖,險些站不穩腳,指着張貴妃:“毒婦!瘋了!朕看你是瘋了,來人!”
“來人把她拉下去杖斃!”
可是任憑他如何傳喚,也無一人上前,殿內大臣們更是噤若寒蟬。
慕烊端坐在桌案前,冷冷地看着這一場鬧劇。
昌王把張貴妃叫到身邊,“你先去看看濟兒,這裏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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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開始擺出主人般的姿态,與元帝談條件。
“皇兄,外面都是我的人,你認命吧。”
“濟兒是不是你的骨肉又怎樣?終究還是姓慕的,你的年紀也大了,該退位讓給小輩了。”
“然後我當攝政王輔政,你當個太上皇安享晚年,豈不美哉?”
幾句話把元帝氣的面如豬肝,指着慕昌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急火攻心,竟硬生生嘔出一口污血來。
“陛下!”
皇後見狀連忙上前攙扶,與同樣上前的溫婉對視後點頭,然後道:“陛下莫急,我們尚且還有一線生機!”
“誰?”
“臣妾的胞弟,還有……靳家軍!”皇後唇角揚起道,“在臣妾發現昌王的不軌之心後就悄悄聯絡了幾位将軍,現在他們應當已經趕來皇城了!”
“好,好!”元帝神色激動,“朕等他們來救駕!”
“王爺!不好了!!”
大殿的門被推開,來人跌跌撞撞地跑到昌王面前,“林将軍被靳元帥攔在了宮門外,進不來了!”
“廢物!”昌王臉色一沉,“派人看着這裏,本王去看看!”
阻隔聲音的大門被打開後,厮殺慘叫聲便再也無遮擋地傳入大殿內,衆人人心惶惶,報團保命,忽地一支弓箭從遠方射來,正中柱上,吓得距離最近的歌姬尖叫聲一片,竟還有人直接吓暈過去。
慕烊淡定地執起茶杯,送入唇邊。
夜還長,好戲,才剛剛開始。
雲若沒料到,連守衛後宮安危的禁軍也變成了見人就殺的叛軍。
血染玉磚,覆蓋在白雪上,整座皇宮簡直變成了人間煉獄。
她被慕烊的人從秘密通道帶進銅雀宮,然後在房間裏發現了抱着貓,瑟瑟發抖的思荷。
思荷看見雲若後很是激動:“青芽姐,你不是回鄉了嗎?”
雲若這才知道,她失蹤的這段時間,慕烊對外告知她回鄉探親了。
“這皇宮要變天啦!”思荷拉住雲若,“青芽姐,快跟我一起躲起來,那群人見人就殺,已經沒有人性了!”
雲若抱着思荷安慰:“別怕,會沒事的……對了,思荷,我問你,這次皇帝壽辰,雲家和褚家的人沒參與吧?”
思荷搖頭:“褚家還在為老太妃服喪,雲家只來了個文靖後,雲世子和雲夫人均未入宮。”
雲若的神經稍微松了些,往外屋外不斷飄落的雪,随後堅定下心道:“你好好待着,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二毛,我去去就來。”
思荷和她懷裏的二毛同時發出一道呼喚,像是不想讓她出去冒險。
雲若松開思荷的手,笑了笑道:“我房間櫃子裏有個匣子,裏頭裝着老太妃送給我的玉镯,還有雲夫人送的玉佩,好思荷,你先幫我保管着,若我回不來了……”
雲若的眼眶有些紅,“待以後你有機會見到雲夫人的孩子,幫我把這些東西都送給她。”
“什麽意思?”思荷愣了愣,有些慌了,“青芽姐,你要去哪裏?”
雲若沒回答她,又勾唇笑了笑,轉身離去。
剛出了銅雀宮沒多遠,雲若就瞧見有禁衛在內鬥,離近了看才發現韓飛航竟也在其中,左臂往下流淌着血,看來是受傷了。
“韓校尉,別在頑固不化了!為昌王效力乃大勢所趨,你認命吧!”
“住口!你等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韓飛航忍着傷口的疼痛拼命抵抗,可身邊之人卻一個接一個的倒下,甚至對方的長-槍也直搗他的胸口,千鈞一發之際,忽聞一道清潤的女聲。
“住手!”
綠衫少女從假山後頭站出來,沖叛軍高聲道:“靳老元帥已經制服了宮門外的叛軍,靳将軍帶軍包圍了整個皇宮,你們還不束手就擒!”
聞言,兩方禁軍都面面相觑,停止了打鬥。
“頭,她說的真的假的?”
“好像是真的,按理來說叛軍早殺進來了,你看現在外面都沒動靜了!”
“我們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快逃!”
說着反水的禁軍拔腿就跑。
雲若松了一口氣,當然,她只是吓唬這些人而已,不過看現在的情形,她說的怕是八九不離十。
因為前世那場宮變,提前了。
見雲若平安無事,韓飛航捂住胳膊連忙走到她身旁,眼睛都亮了幾分。
“青芽姑娘,多謝相救。”
雲若略帶急迫道:“不用謝,韓校尉,帶着你的人快跟我一起走。”
宮殿上,去而複返的昌王見大勢已去,怒氣沖天。
“唐魏孞、靳莊、靳半白!”
他咬牙切齒地念着這幾個名字,然後毒蛇一般的目光瞥向安坐在案前的少年。
“慕烊!”
他快步走過去,拔出腰間軟劍,抵到他纖細的脖頸上。
“本王倒忘了,還有你。”
“有你做籌碼,本王不信你那外公和舅舅還不束手就擒!”
見慕烊被昌王要挾,皇後和溫妃都慌了神,元帝一激動又咳嗽起來:“慕昌,束手就擒吧,放開烊兒!”
被冰冷的長劍低着的人臉上卻毫無膽怯,放下手中杯盞站起來,平靜道:“父皇母後不必擔憂,兒臣跟他走便是。”
慕昌冷哼一聲,揪住他的衣領:“算你識相,跟我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殿外太清殿外,大軍臨門,叛軍還在負隅頑抗,卻不知,大門內側,他們的頭領已經帶着家屬,抛棄他們,趁夜色掩蓋逃走。
慕昌帶着昌王世子、慕濟、張貴妃等,行到後院偏僻無人處,殘存的叛軍趕來與慕昌回合。
“回到封地,我們東山再起。”
“有這小子在手,不愁靳莊不放我們回去!”
“是嗎?”
一直默不作聲的少年冷哼一聲,接着從四面八方跳出一群黑衣人來,正當慕昌驚訝之際,腹部遭到重力撞擊,長劍掉落,被挾持的人瞬間躲閃出去。
身手敏捷到不像十歲的少年。
慕昌瞪大了眼,盯着慕烊。
“本王竟還小看了你!”
慕烊面無表情,看向幾人的目光如同看向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今夜,本殿下要讓你們知道什麽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後用你們的鮮血,祭奠我死去的母妃。”
“呸!”張貴妃抱着慕濟怒罵道:“本宮就說這個野種平常的溫順都是裝的!如今還敢大言不慚,給我上,直接殺了他,送他去見靳半雪那個賤-人!”
張貴妃說罷就見自己被一道寒光盯着,那眼神如刀山血海裏走出的魔鬼,閃着嗜血的光芒。
他擡手,薄唇輕啓,嗓音依舊稚嫩,卻如奪命的兇鈴。
“抓活的。”
接着刀劍相向,慘叫聲,哀嚎聲,肉體的割裂聲,鮮血的迸濺聲……
如此的激烈,卻又全部消散在隔着兩道牆之外,更激烈的聲響裏。
夜還長。
雲若歷盡萬難趕到時,就瞧見慕烊站在屍海血泊裏,用手裏的長劍,眼都不眨地刺入慕濟的心髒。
鵝毛般的大雪落在他的臉上,卻很快就被飛濺的鮮血澆成紅色。
“不要!!!”
女人嚎叫着,瘋了一般掙脫昌王的手,要去找慕烊拼命,可還沒有碰到他的衣角,卻被查邢一腳踢開,滾出老遠,然後在白淨的雪地裏嘔出一口鮮血。
“濟兒……娉婷!”
昌王一邊被手下攔着,拖着往外走,一邊崩潰大喊着。
少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紅的白的,即使在黑夜中也那麽刺眼,刺得她雙目生疼。
那個乖巧叫她姐姐的少年,追究還是與前世的自己重合,變成雙手沾滿鮮血的暴君。
“你為什麽有時冷漠,有時黏人呢?”
耳邊響起少女借着酒勁問出的話。
“小烊兒,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都是,你所見過的,沒見過的,都是我。”
“嗖——”
一道飛箭劃破夜空,沖目标飛馳而去。
慕昌目呲欲裂,不斷拉動手裏的弓箭,眼底瘋狂:“慕烊,我要你死!”
慕烊用手中長劍抵擋,然而飛來的弓箭如雨般下落,體力有限的他顯然有些吃力。
“嗖——”
又一道飛箭從他的背後襲來,而慕烊只聽見一道金戈刺進肉-體的聲響,時間仿佛在一瞬間靜止。
“小烊兒……”
慕烊瞳孔放大,難以置信地回頭。
少女淚流滿面,弓箭貫穿她的心口,還在輕聲喚他:“小烊兒……”
“我在……我在!”
慕烊抱住雲若,跪在冰冷的雪地上,用手去捂她潺潺流血的傷口。
可是任憑他如何用力,不斷湧出的鮮血還是染紅了少女身下的潔白。
慕烊面容上再也沒有一貫冷靜的神色,眸色破碎,雙目通紅怒吼道:“我不是讓你好好待在宮外嗎?你為什麽不聽話!為什麽?!”
雲若擡起手,覆上他的臉,還未開口便吐出一口鮮血來。
“咳咳……小烊兒。”
“我在。”慕烊牽過她的手,貼緊自己的臉,“別說話了好不好?我帶你去看太醫……求你別說話了。”
一行清淚從眼眶滑落,少女搖着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捏了捏慕烊的臉:“小烊兒,別哭……”
慕烊這時才發覺,原來自己早已不知何時淚流滿面。
可懷中之人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身下的血越來越多,脈搏越來越微弱。
像他母妃死去的那天一樣,快要從他的生命中離去了。
“答應我,以後……做一位好皇帝,好不好?”
少女看着他,看着他沉默良久後唇瓣似乎蠕動了一下,然後雙手下垂,緩緩閉上了眼。
等韓飛航聯絡部下趕到時已經晚了。
昌王極其叛軍首領均被生擒,昌王世子及慕濟張貴妃等人在混亂中已死,而慕烊……
漫天飛舞的風雪裏,慕烊正用身體緊緊護着逐漸冰冷的少女,旁若無人般輕聲呢喃。
“好。”
“都依你。”
“所以你醒來好不好?”
“我還沒弄清楚你的身份呢,你醒來,醒來告訴我行不行?”
待會還有一章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