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燒殺擄掠的不止宮城，還有各官府邸。
趁亂渾水摸魚者不計其數，雲钰只好下令将文靖侯府的大門緊閉，府兵嚴格把守出口，堅決不放進來一個隐患。
大着肚子的褚書意滿臉擔憂問道：“夫君，我們兩家向來不參與黨争，如今公爹在宮裏，應該不會出事吧？”
“放心。”雲钰替她緊了緊身上的鬥篷，“聽說靳元帥和靳将軍已經帶兵救駕了，想來次難定會平安度過。”
褚書意依偎在雲钰懷裏，眉頭扔皺着：“可我的心裏仍不安穩，總覺得要發生什麽事。”
“對了，青芽呢？她也在宮裏，不會……”
“不會的夫人。”雲钰雖然也隐約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但還是安慰褚書意道，“再說，那些人為難她一個宮女做什麽？”
“也是。”
“夫人，快些去休息吧，這裏為夫守着就好。”
說罷，雲钰叫來褚書意的貼身丫鬟，叫她扶褚書意回房休息。
然而褚書意才走到房門前，便覺腹部墜痛，鬓角不斷冒出虛汗，然後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夫人！世子！夫人暈倒了！！”
等褚書意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叛亂已平，文靖侯也已從皇宮歸來。
雲钰牽住褚書意的手：“夫人可還有什麽不适？昨晚真是吓死為夫了。”
褚書意搖頭，淚水卻抑制不住地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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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哥哥，我夢見青芽了。”
“她向我告別，跟我說下輩子做我們的女兒……雲哥哥，你告訴我，青芽她是不是……”
雲钰沉默良久，點了點頭：“夫人，青芽姑娘遇難了。”
聞言，褚書意再也忍不住，捂住凸起的肚子痛哭出聲。
元帝十七年，冬，昌王與張貴妃勾結發起宮變，雖靳、唐兩軍救駕及時，元帝仍怒火攻心，落下頑疾，卧床不起。
八皇子雖年少但天資聰穎，孝心仁厚，天賦異禀，盡心侍奉元帝，輔佐料理國事，堪當大任。
遂，立為太子。
“殿下，大典就快要開始了，您該更衣了。”
少年撿起被風吹落的梨花，只淡淡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小德子退下後，一人從屏風後走出，跪在慕烊面前。
“主子，奴才不懂，若是按照計劃，今天不是封儲大典，而是繼位……”
接下來的話查邢沒說下去，臉上充滿不甘。
慕烊沒回他，只看着指尖那朵似雪的梨花，問道：“生了嗎？”
查邢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問的何事，答道：“生了，淩晨降生的，母女平安，雲府和褚府一片喜氣。”
“可起了名字？”
“起了，雲夫人起的，叫雲若。”
“雲若……”
少年念着這個名字，語調平靜，眸子裏卻不斷掀起驚濤駭浪。
“我早該想到的啊。”
查邢沒聽清他的呢喃：“主子說的什麽？”
“無事。”
慕烊把那朵花放到桌子上，“叫人進來，為我更衣吧。”
封儲大典，舉國同慶。
皇宮外的雲府，喜鵲報喜，鞭炮齊鳴。
從此，豊朝多了位溫潤如玉、克己奉公的太子。
文靖侯府多了位無憂無慮，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嫡女。
七年後。
中秋佳宴上。
一襲鵝黃宮裝的粉面小團子正在禦花園內追逐一只又白又胖的貓。
嘴裏奶聲奶氣地喊着：“大毛，別跑！”
然而這只貓還真停了下來，搖晃着長長的尾巴，挑撥人似的。
小團子立馬跑上前，想把團子好好抱在懷裏親近一番，只見一只纖細修長的手，搶先一步抱走了那只貓。
“它可不叫大毛哦。”
那人輕聲笑着，嗓音如小橋流水，溫潤動聽。
小團子歪着腦袋，用自己那雙黑黝黝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他。
“大哥哥，那它叫什麽呀？”
“它叫二毛。”
“二毛？”小團子呆了一下，很快眼睛彎起，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知道了，它就是大毛的弟弟對不對？”
“母親說大毛有一個弟弟，養在皇宮裏，所以它就是大毛的弟弟對不對？”
慕烊唇角勾起，把懷裏的貓交給小團子，揉了揉她的毛絨絨的小腦袋：“對，它就是大毛的弟弟。”
“若兒真聰明。”
抱着貓的小團子又呆了：“大哥哥，你怎麽知道若兒的名字？”
對方又笑了，蹲下身來，與她的視線平齊：“因為我一直都在關注着若兒呀。”
說着，慕烊從懷裏拿出一個油紙包着的東西來，交給小雲若。
“你瞧，這是什麽。”
小雲若打開油紙，欣喜道：“是若兒最喜歡的蜜桃芡實糕！”
慕烊捏起一塊粉白的糕點，送到她唇邊：“快嘗嘗。”
“嗯！”
小雲若點頭，毫不設防地張開嘴巴，就着慕烊的姿勢，小巧玲珑的貝齒咬過去，然後臉上露出滿意又天真的笑容。
“好吃！”
“大哥哥，可以把剩下的也都給若兒嗎？”
“當然可以。”
慕烊放緩聲音，“以後若兒想吃了，只管來找我。”
“真的嗎？太好了！”小雲若開心得連呆毛都翹了起來，還想說些什麽，就被趕來尋她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若兒，別亂跑，皇宮可不比家……”
說到一半，褚書意才注意到一旁的慕烊，連忙行禮。
“臣婦見過太子殿下。”
慕烊站起身來，微笑道：“雲夫人請起，不必多禮。”
“小女年幼，若驚擾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慕烊卻彎下身子，用指腹輕輕擦去小雲若唇邊的點心碎屑，笑道：“并無，本宮今日瞧見令愛，心中甚是歡喜。”
“承蒙殿下厚愛，宴席即将開始，太子殿下，臣婦攜小女，先失陪了。”
年僅七歲的小雲若聽懂了母親的話，不舍地把懷裏的二毛交給慕烊。
“若兒下次再跟二毛玩。”她一只手乖巧地牽過母親的手，另一只手朝慕烊揮動着，“大哥哥，再見。”
慕烊也朝她揮手：“再見。”
走遠後，褚書意把小雲若抱在懷裏，這才注意到她的腰間多了一枚玉佩。
而這枚玉佩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乃是她贈與一位綠衫少女之物，頓時鼻子一酸，眼眶濕潤起來。
小雲若伸出小肉手，摸了摸褚書意的眼角：“母親，你怎麽哭了？是誰欺負你了嗎？”
說着又兇巴巴地捏起小粉拳：“告訴若兒，若兒幫你揍他！”
褚書意被她這樣子逗得破涕為笑：“母親沒事，若兒別擔心，母親只是想起你的一位姨姨。”
好奇的小團子又問：“唔……哪位姨姨？若兒見過嗎？”
褚書意搖着頭，視線又模糊了：“若兒當然沒見過呀，這位姨姨在你出生前就去世了。”
去世了就是再也見不到了。
小雲若雖然還不太懂大人的哀傷，但也知這些道理。
她吧唧一下親在褚書意的臉頰，軟乎乎的小奶音道：“母親別傷心，你還有若兒。”
“嗯。”褚書意幸福地彎起唇瓣，“我還有若兒。”
只是第二天，褚書意看着院內擺放的大大小小的聘禮箱子和奇珍異寶，臉上的笑容再也繃不住了。
“求親？我們若兒才七歲！”
“沒想到慕烊這小子竟敢打我女兒的主意，當初的糖葫蘆都當喂了狗……嗚嗚。”
雲钰連忙捂住自己夫人的嘴。
“夫人，禮官剛走，再說，他如今可是太子……我們還是要慎言。”
“太子又如何？”褚書意扒開雲钰的手，氣憤道：“我們若兒才七歲，他怕不是變态吧？！”
褚書意堅決反對：“這門親事我不答應！”
于是乎，聽聞未來丈母娘對自己諸多不滿的慕烊，當晚就登門拜訪，不但一番真情流露的推心置腹，還帶來一堆諸如蜜桃芡實糕、棗泥酥餅、松子百合酥、椰香糯米糍、桃花酥、桃花蜂蜜酒等美食。
并發動甜言蜜語攻擊，當即就讨得皇帝新封的安平小郡主極大的芳心。
吃着一個比一個香甜醇厚的糕點，揚言“以後要做大哥哥的新娘子”。
迫于女兒如此不成器，雲氏夫妻只好無奈就範。
瞧見一大一小相處成一副極為美麗的花卷，雲钰感嘆道：“咱們女兒可從來沒有對認識兩天的人這麽親密過，看來是真的喜歡他。”
褚書意也點頭：“好在他與我們約法三章，一、等女兒及笄後再成婚；二、距離成婚這幾年間，若女兒反悔，不想嫁給他，那便尊重她的選擇，絕不強求；三、今生今世只有她一人，潔身自好，白首同心，絕不再納她人……我覺得态度還挺誠懇的。”
不愧是青芽帶大的孩子。
臨走前，随着慕烊而來的，如今已經是東宮大宮女的思荷，從懷裏掏出一個羊脂玉白手镯，蹲下身子，送到了小雲若面前。
“這是太妃娘娘送給青芽姐的，她讓我送給你。”
小雲若接過白玉镯，好奇地歪了歪腦袋，問：“青芽是誰呀？”
幾年的沉澱讓當初膽小怯懦的少女成熟穩重了不少，她笑了笑，拂過小雲若毛絨絨的額發，溫柔道：“她是一個可愛又善良的女孩子。”
“她若是見到若兒，定然也像我一樣十分喜歡。”
聽到思荷這樣說，小雲若眨了眨眼，抓起玉镯開始往自己手腕上套，可惜手腕和胳膊都太細，玉镯都快滑到了肩膀處。
她擡起胳膊給思荷看，臉上揚起一個燦爛的笑：“瞧，若兒戴上了，姨姨替若兒多謝謝青芽姨姨，若兒很喜歡她的禮物！”
“嗯！”
思荷點着頭，揉了揉小雲若的腦袋，眼眶又不自覺紅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