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可笑的問候 (22)

等下去也是枉然!

縱然愛子和慈母認為,

我已不在人間,

縱然朋友們等得厭倦,

在爐火旁圍坐,

啜飲苦酒,把亡魂追薦……

你可要等下去啊,千萬

不要同他們一起,

忙着舉起酒盞。

等着我吧,我會回來的:

死神一次次被我挫敗!

就讓那不曾等待我的人,

說我僥幸,感到意外!

那沒有等下去的人不會理解

虧了你的苦苦等待,

在炮火連天的戰場上,

從死神手中,是你把我拯救出來。

我是怎樣死裏逃生的,

只有你和我兩個人明白

只因為同別人不一樣,

你善于苦苦地等待。

娜塔莎心中默念着這些詩句,眼淚像晶瑩的珍珠,一串串地滴落下來。

無論怎麽等待,她的西多羅夫,再也不會歸來。

西多羅夫并沒有死于萬惡的法西斯分子之手,而是死于不同陣營的自己人之手。這最令她痛心不已……

遭遇黑手

1994年春天。莫斯科。

冰寒料峭、白雪皚皚。

天空低垂的烏雲,在風的驅使下,匆匆奔走。

紅綠燈旁,一輛髒兮兮的轎車飛奔而至,底盤濺落的泥水正紛紛滴下,濕濕的馬路上,頓時泛起一片漣漪。

中餐館門口,懸挂的一對紅燈籠,在寒風中飄搖。

天氣不好,前來吃飯的人并不多。

餐館內,中國風格的木椅木桌,閃着清光。只有串串高懸的紅辣椒、書畫扇子、桐油布傘,稍稍驅走了冷清。

一幫人大搖大擺地闖了進來,俄羅斯女服務員趕忙上前迎接。

“日他那厮五姨姐……”

“把好吃的中國菜,統統給我上一盤……”這幫人也不答腔,徑直走到桌邊坐下。

“這……這……”俄羅斯女服務員為難的說。

“支吾什麽?!……還怕大爺給不起錢?”為首的眼睛一瞪,露出兇光,奪過菜單,一頓亂翻亂指。“這個……這個……這個……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桌子上擺滿就行……還有每人一瓶沃特嘎……”

“……請稍等……馬上就好……” 俄羅斯女服務員收起菜單,往後廚走去。李蘭、斯拉瓦和兩個大廚,正在裏面擇菜、洗菜。

呲呲啦啦的響聲傳來,後廚飄來陣陣香味。

不一會兒,酒菜都上齊了。

一幫人邊吃邊聊,直喝得醉醺醺,口中開始罵罵咧咧。還借着酒勁,把杯筷碗勺往地上扔。

見勢不妙的俄羅斯女服務員,急忙到後廚叫來李蘭。斯拉瓦那時正在和大廚搬東西。

為首的醉漢看着李蘭,先是怔了一下,然後眼露兇光,憤怒地喊道,“媽的!就是你們這些外國人,搶了俄羅斯人的飯碗!”

他一把拿起酒瓶子,狠命地砸在李蘭的腦袋上。李蘭一時未能反應過來,還沒來得及躲閃,頭就被結結實實地砸了一下,她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斯拉瓦聞聲而出,從後廚沖到了包間。

“斯捷潘!”

“斯……斯拉瓦!”

他們沒有想到,昔日的□□兄弟會在如此場景下見面。

斯拉瓦悲憤不已,他抱着血流滿面的李蘭,悲傷地哭泣着,一邊怒吼,“混蛋,你們知道,你們幹了什麽!她是一個俄羅斯人的老婆,你們……”

斯捷潘怔怔地站着,沒有逃跑,直到情緒崩潰的斯拉瓦瘋了般撲過來,對他拳打腳踢。“你們居然這麽對她……是她在最困難的時刻,來到我身邊,關心我愛護我……而不是你們……可是,你們殘害了我親愛的姑娘!”

斯捷潘吓傻了,嘴裏嘟囔不清地喊着,“你打吧……你打吧……我錯了……對不起……我該死……”

趕到現場的警察逮捕了斯捷潘。李蘭由于頭部傷勢過重,經醫院多方搶救無效身亡。

李蘭在彌留之際說,“斯拉瓦,請把我的骨灰……送回中國……”

紅磚外牆圍繞的火葬場,彌漫的只有無邊的痛苦的氣息。

滿地的白雪,在春日的照射下,分外刺眼。

斯拉瓦肝腸寸斷,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不棄不離、千裏迢迢趕來與他相逢的愛人,被自己昔日的所謂兄弟失手殺害。

事發突然,李蘭的父母一直聯系不上,只能把李蘭火化。

李蘭的遺體,被裝入紫色的棺材。斯拉瓦說,這是李蘭生前最喜歡的顏色。

合上的棺材,緩緩向焚化爐推去,只顯露出那憂傷的紫色六邊形。

爐內的火光,明亮起來。爐門關閉,鐵板冰冷。李蘭,在異國他鄉,化作了一股塵煙。

斯拉瓦決定只身前往中國、護送李蘭的骨灰回家鄉。

“您好!這是李蘭家嗎?”李蘭的媽媽正在家裏做衛生,李蘭的爸爸在看電視。突然聽到敲門聲,李蘭的媽媽打開門。只見門口站着一個外國小夥子,高高的個子,碧藍的眼睛,一頭金色的頭發,只是臉色有點煞白。他拖着一個大大的拉杆箱,手裏撰着張紙。上面抄寫着李蘭的家庭地址。

“是……您是?”

“我是斯拉瓦……媽媽,我是李蘭的丈夫……”

李蘭的媽媽想起來,這位大概就是女兒李蘭原先經常提及的蘇聯專家、現在同她在莫斯科開中餐館的斯拉瓦。乖巧孝順的女兒,給她寫了不少信,寄了不少禮物。她和老頭子得知小兩口生意興隆,打心眼裏為他們高興。

“李蘭呢?李蘭怎麽沒有同你一道回來?李蘭怎麽沒有寫信告訴我?”李蘭媽媽急切地看着斯拉瓦。預感不祥的她,連連發問。

李蘭的爸爸看着斯拉瓦,眼睛都不眨一下。女兒經常給他們寫信,知道李蘭和俄羅斯丈夫在莫斯科開了一家中餐館,生意紅紅火火。他們讀了,心裏感到非常高興。只是這次女婿只身前來,怎麽不見女兒的蹤影?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斯拉瓦避開他們的灼人目光,低下頭,眼圈紅了,喉頭有些哽咽。

“進屋說……進屋說……”在一旁看着的李蘭爸爸,連忙試圖打破這尴尬的一幕。他幫助斯拉瓦拿了一部分行李,搬到客廳的角落裏。

“喝茶!”反應過來的李蘭媽媽,趕緊沏了一杯茶,雙手端上來,放到斯拉瓦的面前的玻璃茶幾上。

“謝謝!”斯拉瓦用漢語說道,臉上依然陰郁。李蘭已經教會他流利地說漢語,但是李蘭卻不在人世了。

“李蘭呢?”老兩口再次向他投去,急切的目光。

斯拉瓦沉默了,他紅着眼圈,站起身來。“……你們家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前不久,我們市區的電話升級,原號碼前面加8。我正打算寫信告訴你們……”李蘭的爸爸歉意地說。

“李蘭呢?”李蘭的媽媽心中不安,眼光焦灼。

“她……她不幸去世了……”斯拉瓦的眼淚流了下來,禁不住失聲痛哭。

他在一堆帶來的物品中,打開一個紅布包裹的方形木頭匣子。上面有李蘭的照片,她的雙眼含笑,默默地注視着前方。

“李蘭……”李蘭的媽媽昏倒在地。

“你怎麽了……”李蘭的爸爸趕緊過來扶住老伴兒。“快,打電話……120……急救電話……”

斯拉瓦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過去扶住岳母,讓岳父自己去撥打電話。他不知道,“要而另”是什麽意思。

“蘭蘭,我真不該同意你嫁到那麽遠的地方……”李蘭的媽媽在醫院裏醒過來之後,悔恨不已。“我苦命的蘭蘭啊……”她的眼淚撲簌簌落下。

“要知道弄成這樣,還不如讓斯拉瓦到中國做上門女婿!”李蘭的爸爸紅着眼圈,看着悲痛欲絕的老伴兒,幽幽說道。

魂歸故裏

1994年春天。中國西北山城。

一場倒春寒。急劇降溫。

黑雲低垂,布滿陰暗的天空。

北風呼嘯着,樹木被疾風吹得不斷翻卷,好像有許多雙無形的大手在一刻不停地揉搓着它們。大樹在掙紮,矮小的灌木叢在瑟瑟發抖。

風雨聲交織嘶吼,天地之間一片朦胧。

行人艱難地頂風而行,傘被吹得呼呼作響,與山上陣陣怒吼的松濤遙遙相呼應。

山城郊外的公墓。随山而設的墓地,排排列列,連綿不斷。灰白色的欄杆和黑色的大理石,間隔分明。

松柏依然蒼翠,但心中的春天永遠不會到來。

兩個男人一生最愛的姑娘,長眠于此。

斯拉瓦與張承,垂手而立,在墓前默哀。任憑風雨抽打着他們冰冷的臉頰。

寒風刮過,濤聲陣陣,如同心頭的悲歌。雨滴敲打在墓碑上,像是無窮無盡流淌着的晶瑩眼淚。

李蘭充滿笑意的雙眼,看着前方。在朦胧的霧氣中,顯得有些虛幻。

黑色的大理石上,正中自上而下刻着金色的大字,“李蘭之墓”,兩邊用較小的字體分別刻着,“故于1994年3月28日”、“夫斯拉瓦 友 張承 立”。

墓碑前,擺放着斯拉瓦買來的一大束雙數的白色百合花。還有張承多年來親手采摘的板栗,色澤不一。排列在3個白色的盤子中。

“蘭蘭,這些年我都為你留下一些板栗,這是我的承諾……”張承悲戚地望着墓碑上李蘭含笑的頭像,喉頭哽咽。日夜思念,苦苦等待,哪怕再見面看上一眼也好。但是,沒有想到,等來的只是李蘭的骨灰。“蘭蘭,蘭蘭……”話語聲被哭泣聲取代,張承全身痙攣地俯在墓碑前,悲恸不已。

斯拉瓦站在一旁靜靜地聽着,他聽懂了大部分,心情沉重。這個重感情的情敵,讓他心生敬佩。

突然,張承猛地站起身來,抓住斯拉瓦的胸口,眼睛血紅。“你為什麽不保護好她?!你為什麽不保護好她?!……你答應過我的……你說呀……你倒是說句話呀……”他雨點般的拳頭,落在斯拉瓦的腦袋上。斯拉瓦一下子被打懵了,在風雨中縮着脖子,沒有還手。

張承還不解恨,又踢了斯拉瓦一腳。“你答應過,好好對她的!你為什麽不保護好她?!……”

斯拉瓦倒在地上,臉上的淚水摻合着雨水不斷滴落。他絕望地高喊,“你打吧……你打吧……我的心裏,其實比你還痛苦……李蘭在蘇聯瓦解、生活困頓的時候來莫斯科找到了我,把我從□□裏徹底拯救出來,讓我們全家重新過上了富足的生活……我沒有保護好她,我心裏也痛苦啊……”他撲向墓碑,把臉貼在冰涼的石塊上,“蘭……蘭……”他嗚嗚咽咽地哭出聲來。

張承看着流着鼻血、痛哭流涕的斯拉瓦,也不忍心再打他。猛地蹲在地上,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哀聲穿透低空的亂雲,久久回響在寂廖的山頭。

山頭、墓地,兩個同時為一個女人哭泣的異國男子。撲面而來的陰冷陣雨,無情地抽打着大地。斯拉瓦、張承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肆意流淌。

風呼嘯着,發出陣陣嘆息。斯拉瓦與李蘭的愛情,像流星劃過天空,短暫而又熾烈,令人痛惜。在他生命的長河裏,李蘭猶如一塊礁石,在人潮的浪花中凸顯,然後又永遠消失。留在回憶裏的,全是深深的傷痛。

如果地球上,沒有仇恨、沒有殺戮,該有多好!狹隘的民族主義,只會帶來無盡的傷痛!願地球上的人們,不分國籍、不分膚色,永遠和平共處、相親相愛!在困難的時日,相互溫暖!在幸福的日子裏,共同歡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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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的氧氣過濾瓶,咕嘟作響,細碎的氣泡頻繁地冒起。

鐵床旁的儀器,亮着弱光。

窗簾半拉着,病房顯得昏暗。濃烈的消毒水氣味,四處彌漫。

病床上,李蘭的媽媽臉色蠟黃,全身蓋着雪白的被子,只露出華發蓬亂的頭部,鼻孔中插着氧氣管。

李蘭的爸爸在一旁守着,雙眼因熬夜而通紅。

“蘭蘭……蘭蘭……”李蘭的媽媽口中,發出痛苦的呼喚。

“人死不能複生,別太難過了……”李蘭的爸爸說完,自己卻抹了把眼淚。

“斯拉瓦……斯拉瓦……”李蘭的媽媽艱難地睜開了雙眼。

斯拉瓦上前,躬身握住她的手,“媽媽……我在這兒……”

“你快回俄羅斯吧……出門久了,你媽媽會擔心的……”

“可是,您還在生病……”斯拉瓦臉色悲傷。

“不要緊……有我在這兒守着……斯拉瓦……你回俄羅斯吧……”李蘭的爸爸說道。

“都怪我……沒有保護好李蘭……那天要是我從廚房出來同她一起到包間就好了……”斯拉瓦內疚地說道,眼淚差點掉下來。他吸着鼻子,竭力控制着自己悲傷的情緒。

“斯拉瓦……你回俄羅斯吧……我知道……你心裏比我們還痛苦……世事無常……我們也不怪你……”李蘭的媽媽望着抽泣着的斯拉瓦,虛弱地說道,“生老病死,天災人禍……誰又能躲過……”

“發生這樣的事我們跟你一樣難過……但人死不能複生……你堅強地生活下去,就是對蘭蘭最好的安慰……希望你堅強起來……”看到斯拉瓦痛苦的模樣,李蘭的爸爸安慰斯拉瓦。

在山城火車站,張承看着即将乘列車到北京再坐飛機回莫斯科的斯拉瓦。

“對不起!斯拉瓦!你受傷了……我不是故意的!請原諒我!”張承看着斯拉瓦臉上淤青的一塊,歉疚地說道。

“張……其實……我知道,你的心裏也很痛苦……我知道,你一直愛着她……”斯拉瓦沉痛地說,“都怪我,沒有好好保護她……”他頓了頓,又說道,“李蘭的媽媽雖然出院了,但身體虛弱……請你代我常去看看……”

張承紅着眼圈,點了點頭。

火車嘶吼着駛離,騰起的煙霧,瞬間彌漫了天空。

再度赴俄

1996年冬天。中國北京。

法國梧桐樹紅黃的葉片挂滿枝頭,而樹葉落光的白楊高舉着蒼勁的枝幹。女貞樹和樟樹挺立在寒冷的北風中,依然蒼翠,間或露出星星點點的紅葉。石楠黃豆大的紅果挂滿枝頭,鋪上一層紅雲。

轉眼又到了一個冬天!

收回窗外的目光,我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苦澀的酒。剛要再倒,同事李揚擋住了我顫抖的手。

“我知道,你心裏還裝着那位娜塔莎……”他同情地看着我,“這樣吧……你再唱唱那首俄語歌吧……我最喜歡聽了……”

我放下酒瓶,接過他遞過來的手風琴,滿懷憂傷地唱起來:

Яспросилуясеня,гдемоялюбимая,

Ясеньнеответилмне,качаяголовой。

Яспросилутополя: "Гдемоялюбимая" -

Топользабросалменяосеннеюлиствой。

Яспросилуосени: "Гдемоялюбимая" -

Удождяяспрашивал,гдемоялюбимая,

Долгодождикслезы лилзамоим окном。

Осеньмнеответилапроливным дождем。

Яспросилумесяца: "Гдемоялюбимая" -

Месяцскрылсявоблаке - неответилмне。

Яспросилуоблака: "Гдемоялюбимая" -

Облакорастаяловнебеснойсиневе……

Другты мойединственный,гдемоялюбимая

Ты скажи,гдескрылась,знаешь,гдеона

我問白蠟樹,

我心愛的姑娘在哪

白蠟樹搖頭不回答。

我問楊樹,

我心愛的姑娘在哪

楊樹将秋葉向我飄灑。

我問秋天,

我心愛的姑娘在哪

秋天用瓢潑大雨作答。

我問雨,

我心愛的姑娘在哪

小雨在我的窗外久久地淌着淚花。

我心愛的姑娘在哪

月躲進雲中不作答。

我問雲,

我心愛的姑娘在哪

雲在藍天中融化。

你---我唯一的朋友,

我心愛的姑娘在哪

你告訴我,她躲在哪

……

憂傷的歌聲充滿整個房間,穿透公司宿舍的窗戶,飛向遠方。

我的心兒碎了,喃喃說道,“娜塔莎,娜塔莎,你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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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一上班,周總就把我叫到了他的辦公室。“江經理,請填寫這些表格,以便辦理赴俄簽證……你去莫斯科回訪幾個大客戶,順便代表我簽署我們已經讨論的那一系列合同……”他的眼裏滿是信任, “合同條款、日程安排……你再看一看……”

“好的……”我接過周總遞過來的資料,“我再仔細看一下……”

“這些合同一簽署,你們東歐部明年的業績就有保障了……”周總走過來親切地拍着我的肩膀,“來……我們坐下談談……這四年來,你幹得真不錯……”

“還是您領導得好……”我回答道。這是我的真心話。

數年前,我丢掉初來乍到時的迷茫感。既來之,則安之。腳踏實地地幹起了工作。始終牢記着蘇聯專家瓦洛加曾經說過的“不是名利使人增光,而是人使崗位生色……是金子就一定會發光……”的教誨,每天忙得天昏地暗,跑得腳後跟打後腦勺。

這幾年,公司對俄貿易做得風生水起,不斷招兵買馬、擴充人員,又招聘了一些外貿專業、會計專業、俄語專業畢業的大學生。鳥槍換炮,換地租樓。經營的商品種類愈來愈豐富,訂單愈來愈多。從最初的劣質雞毛羽絨服、開膠的禮拜鞋,逐步正規地過度到優質優價的鞋帽服裝,贏得了不少俄羅斯客戶的青睐,發往俄羅斯各地的大集裝箱數量不斷攀升。世界各地的市場,也正在穩步開拓之中。

我的勤奮、誠實,獲得了周老板的賞識和信任,被提拔為主要面向獨聯體貿易的東歐部經理。每月拿着愈來愈厚的鈔票,心裏想跟周老板幹還是值得的。

“哈哈……你小子,真會說話!”周總很有氣派地、爽朗地了大笑一聲。

他變胖了,渾身上下全是名牌,一幅土豪打扮,派頭十足。一改當初瘦筋寡骨的癟三形象。怪不得人們常說,人靠衣服馬靠鞍呢!我敢打賭,要是陳小林穿成他那樣,氣場肯定超過他。

“陳小林……那個在我們這兒進過貨的……你還記得嗎?據說他們已經回國了……”

我一驚,收回思緒,定定看着周總。“那是為什麽?”

“其實你要知道,現在中國的大型公司在俄羅斯市場上,靠質量取勝、靠規模取勝……小打小鬧的個體戶倒爺沒有多大生存空間了……那個躺着賺錢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嗯……是的!”我說道,“他回到北京的朋友,前些時候還對我說生意一落千丈呢……他在莫斯科的生意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

“中俄貿易走上正軌,靠灰色清關的路子已經走不通了。今後,遵紀守法、信譽良好的公司,将會在俄羅斯市場上獲得越來越多的機遇。好好幹,江經理,你獲得的回報也将會是很豐厚的!”

“那是當然……周總,我一定好好幹……”我馬上表了決心。

“哈哈哈……你小子……” 周總又爽朗地了笑了起來。“把我這次吩咐的事情辦好……在俄羅斯千萬要注意自身安全……”

“一定……請周總放心……”

“嗯……很好……哦……對了,你來公司都快4年了,個人問題也該考慮考慮了……不要再想着那個什麽娜塔莎了……我們公司女孩那麽多……碰到适合的就主動一點吧……別一轉眼就熬成大叔了……”

“我……我……”我結結巴巴,不知怎麽回答這個棘手的問題。

“哼……你的心思……我還不知道?!”周總靠在椅背上,眼睛炯炯地看着我,搖頭道,“唉!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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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飛機舷窗俯瞰莫斯科郊外,藍天白雲之下,皚皚的白雪和翠綠的雪松撲入眼簾。謝列梅傑沃2號機場附近的道路上,車輛川流不息。

莫斯科市內,街道整潔,商品豐富、琳琅滿目,游人如織,秩序井然,人民安居樂業。

曾經在蘇聯瓦解過程中,風雨凄迷、跌宕起伏、元氣大傷、艱難跋涉的俄羅斯,歷經種種磨難,逐步走上正軌,越來越散發出他那巨大、頑強的生命活力。政治、經濟和社會生活發生着巨大的令人喜悅的變化,人民對國家發展充滿期待與希望。

“我們就是喜歡同你們這樣的大型中國公司做生意,”在機場抵達廳外迎接了我的俄羅斯客戶維克多,邊開車邊說,“東西質量好……價格也合理……”

“我們公司也很高興,有你們這樣的俄羅斯大客戶……”聽了維克多的話,我心裏暗自喜悅。“哦,對了……現在,莫斯科的倒爺還多嗎?”我想起了曾經在莫斯科經商的陳小林,便轉頭問道。

“少多了……那些曾經讓他們賺的盆滿缽溢的低質低價的中國貨,最終在俄羅斯市場上大大供過于求了……” 維克多盯着前方,把車開得飛快。“随着國家經濟一點點的複蘇,俄羅斯百姓也不再大量需要那些低檔次的商品了……部分先富起來的社會群體,甚至開始青睐高檔商品……”

意外重逢

莫斯科。白雪皚皚,寒意料峭。

在啓程回國的前幾天,我去了賓館附近的麻雀山。

在與維克多等俄羅斯大客戶順利地簽署了合同之後,我感到分外的輕松,想一個人靜靜地看看當地的風土人情、自然美景。維克多就不來陪我了,不過一再囑咐我遇到什麽問題可以給他打電話。

信步而行,銀裝素裹的麻雀山,美如雪白的童話世界。

綿綿的積雪,在陽光的照耀下,散射着鑽石般的七彩光華。走在路上,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遠遠眺望。山下,冰雪覆蓋着河流,岸上飛馳着汽車。

沿河路上,緊靠着欄杆,幾只肥碩的拉布拉多犬你追我趕地嘻鬧着跑遠了。車道上嗞啦開過來的轎車,車輪濺起幾束黑乎乎的泥水。

耳邊,仿佛傳來那首熟悉的蒼涼的歌聲:

Вотмчитсятройкапочтовая

ПоВолге-матушкезимой.

Ямщик, унылонапевая,

Качаетбуйнойголовой.

Очем задумался, детина –

Седокприветливоспросил. –

Какаянасердцекручина,

Скажи, тебяктоогорчил……

冰雪遮蓋着伏爾加河,

冰河上跑着三套車,

有人在唱着那憂郁的歌,

唱歌的是那趕車的人。

小夥子你為什麽憂愁,

為什麽低着你的頭,

是誰叫你這樣的傷心……

而那首蘇聯經典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中的“郊外”,就是指的麻雀山這片地方。

Неслышны всадудажешорохи.

Всёздесьзамерлодоутра.

Еслибзналивы, какмнедороги

Подмовсковныевечера!.

Речкадвижетсяинедвижется,

Всяизлунногсеребра.

Песняслышитсяинеслышится

Вэтитихиевечера.

Чтожты, милая, смотришьискоса,

Низкоголовунаклоня

Трудновысказатьиневысказать

Всё, чтонасердцеуменя.

Арассветужевсёзаметнее.

Так, пожалуйста, будьдобра,

Незабудьиты этилетние

Подмовсковныевечера.

深夜花園裏四處靜悄悄

只有風兒在輕輕唱

夜色多麽好

心兒多爽朗

在這迷人的晚上

夜色多麽好

心兒多爽朗

在這迷人的晚上

小河靜靜流微微翻波浪

水面映着銀色月光

一陣輕風

一陣歌聲

多麽幽靜的晚上

一陣輕風

一陣歌聲

多麽幽靜的晚上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

默默看着我不作聲

我想對你講

但又難為情

多少話兒留在心上 ……

我久久伫立,若有若無的兩首歌曲的旋律,始終在回響。

暗藍色的莫斯科河,在冰蓋下,靜靜流淌。尚未結冰的河道中心,波光粼粼。

呈U形穿過市區的寬寬的莫斯科河,在這裏做了一個最為深沉地拐彎,形成了U型的最底部。因為流淌,所以莫斯科河全年不凍。

有臺階下到莫斯科河畔的欄杆處,但布滿冰淩。游人們小心翼翼地側着腳,踩在階沿融雪之處膽戰心驚地下挪。

寒風凜冽的冬季,暗藍的莫斯科河并不适于游泳。但野鴨卻不這樣認為,它們三三兩兩地随着莫斯科河的波浪起伏,悠然自得。間或想笨拙地淩空飛舞,但瞬間又咚的一聲栽進水裏。幾只大膽的野麻鴨、綠頭鴨徑直爬上了岸。伸着長長的脖子,用它們的長嘴巴在雪地裏一陣亂戳,成群地到處游蕩。

年青的戀人,牽手而行,歡快的聲音遠遠傳來。

莫斯科河吹來的冷風,飄動着我的大衣。

娜塔莎,我的心上人,你在哪裏?

寒冬的早晨,麻雀山觀景臺上已經熱鬧起來。幾名游客正在露天的小攤上選購着色彩豔麗的套娃。不遠處停着一輛灰色的旅游巴士。

五顏六色的套娃、勳章、軍帽、望遠鏡、水晶制品,把攤位點綴得生機盎然。

女攤主舉起套娃,用生硬的漢語喊道,“便宜……便宜……”她喊到一半停住了,怔怔地看着我。

“娜塔莎!”我驚喜地喊出聲來。眼前的娜塔莎有了歲月滄桑的痕跡,但是,我認得出就是她。她的眼睛不再是春波蕩漾,生活的磨難已使她的雙眼像秋水一樣沉靜。她的身材,也微微發福了。

“江……真的是你?!”娜塔莎放下手中的套娃,從攤後快步走了過來,眼睛一直盯着我,喜極而泣。“我不是在做夢吧!”

“娜塔莎,不是做夢!真的是我!”我看着她,心兒在歡快地跳動。久別的親愛的姑娘,我們又重逢了!

娜塔莎張開雙臂,撲了過來,我們熱烈地擁抱在一起。

好久,我們才分開。

“聽說,你不是去了聖彼得堡嗎?”我想起了與托尼亞那次無功而返的尋找。

“唉……那裏的生意不好做了……我回到莫斯科改賣紀念品了……近幾年,來這裏的中國游客愈來愈多了……對了,你怎麽到莫斯科了?”娜塔莎滿懷喜悅。

“我來同幾個俄羅斯大客戶簽署合同……”我看着她那因喜悅而發紅的臉頰和發亮的雙眼,補充道,“我現在在北京一家貿易公司當翻譯……”

娜塔莎把攤位托付給旁邊的同行照看,與我走向麻雀山。

厚厚的積雪白得耀眼。雲杉、楊樹、橡樹、刺楊、椴樹、槭樹、松樹傲雪挺立。白桦林白得耀眼。在地面厚厚的白雪的映照下,原本有些暗淡的林間突然變得明亮起來。一種拇指大小的小鳥,清脆地叫着,在枝頭間跳躍。烏鴉在濃密的樹梢淩空飛翔。另一種不知名的鳥兒,偶爾會悅耳地叫上幾聲。

掠過濃密的樹梢,莫斯科河對岸的“盧什尼基”圓盒形體育館歷歷在目。遠處,麻雀山鐵制的登高觀景臺,高高聳立。林中充滿了靜谧,只聽見腳底踩碎冰淩的聲音。在起伏的山坡上,緊貼地面躇躇而行,以防滑倒。

穿過麻雀山,我與娜塔莎來到了莫斯科河邊。

在陰貍的冬天,迎着冷冽的寒風,順着莫斯科河,我們緩緩而行。

“江,你為什麽寫信那麽絕情地告訴我,我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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