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野蠻文明

野蠻文明

肖闕雲醉醺醺地靠在沙發上,穿小背心和迷你短裙的女人沒骨頭似的倚在他身上,她化了濃妝,嗓音嬌柔綿綿,嗲嗲的,看起來很年輕。

酒吧裏音樂吵鬧,女人低低地發問:“肖老板,你喝醉了嗎?”

肖闕雲一只手放在她腰上,不老實地往上摸,許柔側身躲了一下,沒躲過讓他緊緊抱在懷裏,她被他的動作弄得發癢,笑着嬌聲道:“那個包,你還買不買給我啊?”

“你一個學生,要那麽貴的包幹什麽?”肖闕雲邊說話邊吐出厚重的酒氣。

“……可是肖搖就有。”許柔推開他的手,臉有些發紅,語氣嫉妒,“你舍得給她買,不舍得給我。”

肖搖?和她有什麽關系?

肖闕雲被她掃了興致,悻悻地松開她:“鬧什麽?你和肖搖比?她是我女兒!”

許柔委屈地低下頭:“我要你給我一個态度而已,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要被那些女生嘲笑,她們就會圍着你女兒打轉,說我寒酸,你就不能心疼我一下嗎?”

她這樣子讓肖闕雲心生憐愛,道:“好了,逗逗你而已,你說我哪次沒給你買。肖搖那些東西也是她哥給買的,她從來不找我要。”

“肖擱麽?”許柔主動靠在他肩膀上,轉了轉眼珠,試探性地道,“現在肖老爺子很看重他吧?”

“再看重他也沒用。”肖闕雲提起肖擱就來氣,“他沒那個能耐,給他多少錢都能讓他敗光!拿了八個億的啓動資金打了水漂,現在我爸氣頭還沒過呢!敗家子。”

“啊,他拿去幹什……”許柔還要再問,眼尖看見一個眼熟的人,是肖搖的表哥舒鶴,他也是個浪蕩子,拍拍帥氣酒保的屁股和人調笑着說了拜拜,然後朝這邊走過來。

許柔下意識埋下頭。

“姑父啊!”舒鶴用力拍了肖闕雲的肩膀,饒有興致地打量他身邊的許柔,是從頭到腳,赤裸裸的打量,把她當成商品一樣,讓許柔整個人都不舒服起來。

她還很害怕,擔心地想,他應該沒認出自己吧?他會不會告訴肖搖?學校裏那些賤人知道了會不會嘲笑她?

Advertisement

肖闕雲眯着眼瞧了半天:“哦,舒家的小子啊!”

“嗯哼。”舒鶴在他對面坐下,笑嘻嘻地說,“我小姑走了以後,姑父是越來越潇灑了。”

“你說的什麽話。”肖闕雲斜眼看他,“你小子在這裏混得風生水起,風流的大名我都略有耳聞,哪有我的什麽事……”

“謙虛了姑父。”舒鶴裝模作樣地給他拱手,目光又轉到許柔身上,調笑道,“美女,你叫什麽名字?”

許柔吓了一跳,往肖闕雲身後縮,頭都不敢擡起。

只他來看肖搖時見過一次而已,她化了濃妝,肯定沒認出來,她安慰自己。

肖闕雲将人摟在懷裏:“別吓着她了。”

“吓不着,我帥着呢。”舒鶴仍然在笑。

言鏡睡在肖擱原來的房間,配置了電腦和游戲機,大床正對着大英寸電視機。

肖擱坐在電腦桌給言鏡下載游戲,他沒怎麽教言鏡使用電腦和手機,完全是言鏡無師自通,上手就會用了。

肖擱盯着電腦屏幕操作,言鏡坐在他旁邊看,突然用手摸了摸他的眉尾的疤,好奇地湊上去:“哥哥,你什麽時候傷的?”

“小時候摔了,被劃了一下。”

“喔。”言鏡把手放在那個位置沒動,摸了摸。肖擱覺得癢,感覺到他的手指溫熱,和正常人無異,不再是從前那樣冰冷的。

他的疤拇指大的一塊,暗紅色的地方微微凸起,傷疤外有一圈不太明顯的暗色,因為受過良好的治療,現在看不太出來了。

“這個要不要下?”肖擱擡頭問,言鏡還在看他臉上的疤,他捏住言鏡下巴調轉方向,“問你呢,鏡子。”

“啊,哦,下吧。”

肖擱在操作電腦,屏幕上突然彈出一條新聞資訊。圖片是一只多腿章魚,是人間馬戲團的标志,肖擱掃了一眼,報道人間馬戲團新人成員失蹤,聯系警署隊正在緊急追蹤。

他不放心地朝言鏡看了一眼。

言鏡卻握住鼠标,點進那條資訊的頭像,裏面關于馬戲團的資料更加全面。一張張精美的海報,那些成員幾乎都有一張漂亮的臉蛋,但四肢殘缺。

熱度最高的那條,一個女孩被鎖在玻璃水箱內,她有一頭漂亮的長卷發,上半身只着入水不濕的绡紗,下身拖拽着一條令人驚奇的長長的魚尾。魚尾深藍絢麗,上面布滿晶瑩剔透的鱗片,兩側和尾端延伸出叉開的魚鳍,像一層層薄紗,在水中飄揚。

女孩,不,人魚雙手扒在玻璃壁上,她睜着大大的杏眼,驚恐地面對相機。

這條資訊下面評論過十萬,鼠标轉動,熱評第一“這種要怎麽上”。

下面接下來幾條:“有錢人就是玩得花”“高級j女”“求個郢州市的大佬帶我進去玩玩!!”“人間馬戲團有點東西”。

言鏡一語不發,默默地關閉了窗口,回到游戲安裝的界面。

他松開鼠标,怔怔地發呆。

肖擱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這時他突然想起什麽,立即掀開言鏡的上衣下擺,白皙的皮膚上依然布滿難消的針孔痕跡,但在腰間一片光滑,沒有肖擱擔心的東西。

言鏡将頭抵在肖擱身上,說:“你擔心他們也這麽對我嗎?”

“……除了給你打誘變劑,他們還有沒有對你做過別的?”

“沒有。”言鏡喃喃地說,“我是他們的失敗品,不管給我打多少種藥劑都沒用。

白粥不一樣,她産生了他們一直想要的抗感染基因和細胞無限增生的基因……十三歲的時候就安排做了手術,然後一直在登臺演出。”

誘變劑說到底與核誘變原理一致,只是核變異需要直接接觸核放射源,攻擊人體的DNA的同時可能帶來變異,而誘變劑是一種化學誘變,分多種導向性的藥劑類型。

發展至今這種藥物的安全性已經大大提高,但誘變成功率依然很小。

肖擱想到他身上那些青紫的痕跡,不由得聯想,假如言鏡當時真的出現了他們想要的基因,現在又會是什麽樣?

切掉他原本漂亮的四肢、縫合上別的生物的肢體嗎?還要被馴獸師鞭策着,朝臺下無數觀衆獻媚邀寵?

他覺得窒息。

并且感到抱歉。

從小生活在金錢堆砌的物質環境裏,從來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也絕不會質疑他的生活,但總會有一個契機讓他察覺到端倪。

比如媽媽說的恐怖怪物原來只是一群和自己別無二樣的孩子。

但有人生來是主人,有人生來為玩物。

越文明越野蠻。

這一套嶄新的新奴隸規則,毫無疑問他是這種規則的最大受益者。

可以高高在上,俯瞰衆人,把所有人踩在腳下,偏偏選擇同情,偏偏什麽也做不到。

不切實際地做夢、吃裏扒外,上趕着給別人送錢、你瘋了嗎?

他聽過太多這種話了。

“對不起。”肖擱說。

言鏡卻對他搖頭,漆黑睫毛下的眼眸漂亮得驚人:“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

夜晚思緒萬千,肖擱意外地夢到了自己小時候。

雨聲嘩嘩,大滴的雨點打在窗上,噼噼啪啪地響,天色因為大片大片的烏雲而昏暗不已。

對面的幣安大廈伫立在雨幕中,在一片低矮建築中高聳直立,大片落地窗乍看成黑色,氣勢逼人,不可撼動。

肖擱在人間馬戲團的二樓裏堆積木,原本是一間休息室,窗口正對着對面的幣安大廈,而二叔派了幾個侍應生照顧自己。

“這孩子真可憐,才這麽點大母親就沒了。”侍應生們竊竊私語。

“輪得到你說他可憐……他長大了以後,對面的幣安就是他的。啧,整個肖家都是他的。”

一個侍應生不懷好意地掃過肖擱的身影,低聲說:“沒想到肖必安叱咤風雲一輩子,狡猾成這樣的人,兒子都不像他,繼承人還要看孫輩怎麽樣了。”

另一人說:“是啊,子輩裏老大是個不成器的草包,老二、咱老板只對搞怪物研究感興趣,老三倒是個聰明人,可惜是個女的,還下嫁給一個無權無勢的議員,好像叫邵什麽青的,真是廢了。”

有人不放心地看了肖擱一眼,對幾人說:“行了,都少說點,孩子還在這裏。”

旁人反駁:“說說怎麽了,他聽得明白嗎?”

三歲兒童玩的智障積木在肖擱左右手裏扔來扔去,那群人像蒼蠅一樣嗡嗡嗡地讓人煩。

他是孩子,又不是傻子。

九歲的肖擱有點小暴躁。

突然一陣雷聲轟鳴,雨下得更猛烈了。

肖擱回頭,對他們道:“我二叔呢?”

侍應生們不閑談了,努力對他擠出和藹可親的笑臉:“小朋友,咱大老板有事去了,你再坐一會兒哦。”

肖擱木臉:“哦。”

他們又開始圍成一團閑聊,叽叽喳喳地不停,肖擱閑不住了,說他要去衛生間,沒人應他,于是自己偷溜下樓。

下面很吵,來了很多很多客人。

肖擱跟着那群人走,來到一個很大的會場,會場裏面布置得更加昏暗,只有舞臺上是亮的,他那時個子矮,看不清上排的座位,迷迷糊糊地就在第一排最靠近舞臺的位置坐下了。

人流漸漸增多,除了最前排幾乎人都坐滿了,肖擱莫名有點害怕。

突然舞臺的燈閃了一下,黑掉一瞬間再亮起,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鐵籠子,裏面關着一只大象。

普通體型的大象,也足夠大了。

肖擱眨了眨眼,這時,觀衆席裏發出一陣猛烈的歡呼,在作為背景的紅色幕布下,不知道什麽時候探出一個巨大的腦袋。

它布滿堅硬的鱗片,豎直的瞳孔,張開上下颌吐出細長分叉的舌頭。

是一條巨蛇。

關在籠子裏的大象不安起來,晃動頭顱用象牙猛撞籠子,整個會場充斥着刺耳的撞擊聲,大象發出意味不明的叫聲,像是極度恐懼下的求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