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送給我的
送給我的
生日快樂,鏡子。
言鏡揉揉眼睛,他從喝完酒以後就暈乎乎的,控制不住地開始胡言亂語,在肖擱說出“薛依依”這個名字以後,他完全失控了。
手機鈴聲還在響動,肖擱的嘴唇紅得鮮豔,又紅又腫,好像見了血,他沒等言鏡說什麽,接了電話。
薛依依像是等了很久,打了個哈欠,道:“你幹嘛去了,怎麽現在才接電話,你要的東西我叔給你送來了。”
“……洗澡,”肖擱清了清嗓子,說:“讓他交給門衛,會有人搬進來的。”
“行嘞,”薛依依低頭發了個消息,接着道,“你幹什麽要得這麽急?我叔大半夜不睡覺給你送貨,要不是我,再多錢他也不肯來呢。”
“謝謝。”肖擱說。
“不謝不謝,我得睡覺了,拜拜晚安。”
“好,拜拜。”
挂了電話,屋內的空氣好像凝固了一般,靜得出奇。
肖擱感覺嘴上火辣辣的,腦子裏一團漿糊,好半響才想起來還得洗澡。
他站起來,冷靜地轉過身,言鏡跪坐在沙發上沒敢動,看起來十分歉疚:“我……不是故意的,咬了你……”
打住打住!
“說了讓你別喝酒,不能喝呈什麽能,”肖擱抹了把臉,“我真得洗澡了,你現在酒瘋勁差不多也過了,下去幫我個忙。”
言鏡問:“什麽忙?”
“收禮物。”
肖擱說完,拽過一邊的浴巾走進浴室。
言鏡呆了一刻,突然反應過來似的跑到陽臺,途中差點被桌腿絆一跤。
樓下照着夜燈,亮堂堂的,不出一會兒,靜夜裏滋啦滋啦的刺耳的聲音劃過天際,一個推着小推車的大爺走出來,他咬着手電筒,一邊含糊不清地對着別墅大喊:“是肖少爺的花?我給您放這了!”
小推車上擺着幾盆生長得郁郁蔥蔥的盆栽,花朵在夜裏微微合攏,言鏡眼睛還有點花,看不清,但他有種莫名的直覺,為了驗證心裏的想法,他一刻也不停地快步奔下樓。
大爺還沒走,看見來的是言鏡,樂呵呵地說:“這花還怪好看,我活這麽大歲數,還沒見過這麽多色兒的。”
是玫瑰盆栽。
乍一看以為是白玫瑰,湊近一瞧,合攏的花瓣邊緣居然是深淺不一的多種顏色,從淺淺的紅漸變到紫色,每個花瓣的經絡都是不同顏色的。
言鏡蹲在推車邊,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大爺看到肖搖家的院子,她的院子裏栽滿了各種綠植和花朵,了然地說:“肖少爺送給妹妹的花?他們兄妹倆關系真好啊!”
“不是,”言鏡認真地糾正他,“是送給我的。”
我們關系也很好。
那些精心照顧的花朵,讓言鏡想起了一些事情。
玫瑰花穿過多年時光,他恍然間看見這漫長歲月之前的肖擱。
孩童時代的肖擱和現在不太一樣。
如果說現在的肖擱內斂,慎重,随性而戲谑。
那麽從前的他是天真的,熱烈的,像每一個普普通通的男孩,心裏住着怪獸和騎士,有一天他會手持寶劍打敗怪獸,拯救他的王國。
某一個大熱天的午後。
肖擱第二次來到肖家實驗室,肖鶴雨臨時有事被叫走了,他滿眼新奇地看着那些困在實驗室裏的小朋友。
他們不快樂。
所有人臉上都沒有表情,穿着統一的藍白條紋的衣服,像一個個提線木偶,在排隊等待注射藥劑。
肖擱知道那是什麽,二叔告訴過他。
因為他們生病了,需要不停地打針吃藥。
肖擱曾經問:“為什麽不讓他們的爸爸媽媽帶他們去看病?”
肖鶴雨說:“不是所有小朋友都會有父母。”
肖擱沉默了一會兒,說:“嗯,我也沒有媽媽了。現在也沒有爸爸。”
肖鶴雨摸了摸他的腦袋:“沒關系,你有二叔。”
“生病了無處可去的小朋友們,要住在一起生活,一起打針,一起玩游戲,二叔照顧他們,他們就是二叔的孩子。”
肖鶴雨這麽說的。
肖擱對他的話從來堅信不疑。
他坐在實驗員叔叔給他搬來的凳子上,喝着冰鎮飲料,以一個外來者,或者是觀賞者的視角,看着巨大的單向透視實驗箱內渾然不覺的小朋友們。
然後,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小孩,上次看見的綠眼睛小孩。
肖擱咬了咬吸管,這個小孩好像比別人更呆一點,一聲不吭地讓人抓住手腕往上面紮針,從紮下去到注射完都沒有表情。
實驗員姐姐給了他一個棉簽止血,然後就去給下一個小朋友打針了,沒有發現綠眼睛小孩轉頭就把棉簽給扔了。
真笨!他手腕上的血滲出來,他也不理會,只有肖擱在外邊幹着急。
肖擱叫來實驗員叔叔,和他說:“為什麽不讓他們出來玩?我想和他們一起玩游戲!”
實驗員叔叔聽後笑了:“小少爺,他們只有待在實驗箱裏才是安全的。他們從來沒有離開過實驗箱。”
“從來沒有?”肖擱大驚,“這輩子都不出來嗎?”
“嗯……再等等吧,等病好了就能出來了。”
“怎麽才能快點好起來呢?”
實驗員說:“按時打針吃藥,等一些指标達到要求,會做一個小小的手術,當他接受一個全新的自己了,那就是痊愈了。”
好麻煩。
肖擱喝着飲料想。
打完針以後,那些小朋友一起吃飯,喝水,所有進食都有嚴格的标準,不能多也不能少。
每個人分到的都是一團糊粑粑,肖擱只在喂小動物時見過那種東西。
肖擱觀察了他們一中午,沒有發現他們有和自己不一樣的地方,到底是什麽病呢?
他即便問了,那些人也是模糊地回答自己。
他想自己去找到答案。
在午睡時間,小朋友們分別被送入自己的房間,實驗員們也陸續開始休息了,肖擱其實偷偷記住了路線。在一個叔叔送他回來時,又悄悄跟在他身後折了回來。
肖擱模仿電視劇裏的情節,躲在玫瑰花叢裏悄悄移動,摘了一把玫瑰擋住臉。
實驗室外邊的門衛認識小少爺,直接放他進去了,于是肖擱一路暢通無阻地找到綠眼睛小孩的房間。
房間裏面和肖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他一推門先是感受到空調開得奇低的溫度,然後在昏暗視線裏找到了一個巨大的玻璃罩。
又是玻璃!
肖擱走上前,擡起手指敲了敲。
玻璃罩內的小孩猛地一驚,他跪坐着,下身已經完全被紫色藥劑打濕了,像是準備躺下來,卻突然看見一個外來者,所以表現得很驚訝。
肖擱知道了,這個玻璃可以看見自己。
所以其實還是有表情的嘛。
肖擱興奮地和他招手,忘記手裏還握着一把玫瑰花,一下子甩了一地。
肖擱邊撿邊說:“你好啊,我上次來看見你啦,你還記不記得?”
綠眼睛小孩點點頭,他發音有些困難:“記得,你。”
“對對對,就是我,”肖擱使勁點頭,“我的名字叫肖擱,你叫什麽名字?”
綠眼睛小孩說:“yan……言……jing。”
“言什麽?”肖擱一頭霧水。
綠眼睛小孩指着他背後,肖擱身後堆放了很多雜物,裏面還斜放着一面鏡子,肖擱立即明白了:“鏡子,原來你叫鏡子。”
言鏡撓了撓頭,好像有什麽不對,但他很快被肖擱手裏的玫瑰花吸引了視線。
這樣明媚熱烈的東西。他從未見過。
“你在看這個嗎?”肖擱舉起花,“我知道你不認識。它叫做玫瑰,如果你能出來看看,你會發現,你其實一直被一片玫瑰花包圍着。”
“玫……玫瑰。”言鏡跟着他模仿這個音調。
“嗯,玫瑰,”肖擱想到電視上關于玫瑰的描寫,板正着小臉認真科普,“它代表愛情。”
“愛情?”
“是啊,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