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在下和娘子

在下和娘子

“住口吧大小姐!我怎麽可能矮掉!” ——《零零一密錄》

山中野雞也會啼鳴,且比家雞氣息更綿長。或因是處于山頂,更加認為太陽是被自己叫醒,因而一聲一聲更加的興奮嘹亮。

淩一便在這聲聲報曉中醒來,尚不知昨夜有貓兒偷了腥。

肩上傷口還疼着,卻不像昨日那麽劇烈。

她起身歸攏好衣裳,身旁不見人但有餘溫。也不知大小姐何時起來,又去幹了嘛。

石鍋裏溫着水,淩一拎着錦帕簡單梳洗,忽地耳邊傳來噠噠馬蹄。

淩一迅速退到暗處,目色警惕,開始暗思到底是誰這麽快找來。

“元元!”

聽見熟悉的聲音,緊繃的雙肩才放松下來,那處被強行忽視的箭傷又傳來密密麻麻的癢痛。

淩一在原地立了片刻,慢慢走向山洞口。

“元元!”

蘇安手裏提着只花色鮮豔的長毛羽雞,豆大的眼神滿是兇狠,即便尖嘴被捆住,依然锲而不舍地啄向蘇安。

淩一看着好笑,詢問的目光瞟向大小姐。

“元元~”

蘇安伸出一只手,露出手掌一側的紅腫,“元元它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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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就知道瞎叫喚,萬一把人再引來。”

蘇安也知之前那批人絕不會輕易放棄,搜山是一定的,只是現在還沒到此處。

這只惱人的公雞卯時一刻就開始叫喚,自己循聲去捉,還被啄了一口,幸好自己抽手快,否則不止紅腫那麽簡單。

淩一默默看着蘇安舉着手杵在自己身前,也不收回。

思考片刻,低頭在那處紅腫輕輕吹了吹氣,果然見到大小姐滿意的收回手。

“元元,北山有處塌掉的獵屋,應該是前人打獵留下,不如往北走,山下定然有人煙。”

蘇安将大公雞扔到一旁,收拾着山洞內的物件。

“不,去西邊。”

淩一回憶着秦州風物志,黑熊嶺與溫陵的一道山脈相連,她們可以從這條路去溫陵。

至于北山,有人煙的地方定然被盯住了。

“昨日若我沒看錯,那些是康王的人。”為首那人眉上有刀疤,雙瞳異色,正是康王的心腹之一——韋峋。

康王此時應該在自己的屬地永康才對,怎麽會忽然得到天機球的消息?難不成又借着探望太後的名義進了宮,從主子那偷到了消息?

自己不在,黑龍衛剩下人不知道幹什麽吃的,這種消息都能走漏。

“康王的人?”蘇安回憶昨天看見得到那些人,似乎都平平無奇,不知元元怎麽就篤定了是康王的人。

對了,元元是暗探出身,認識的人比自己多也正常。

蘇安皺眉想着,忽而心生好奇。

“元元,你的主子又是哪位?”

淩一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嘁,小氣!”蘇安知道元元不會說,還是生了悶氣,将需要帶上的東西盡數放進追風鞍邊的側袋,才懶洋洋朝某人招手。

“過來,我扶你上去。”

瞧淩一走近,眼神驀然驚奇——

“元元你咋矮了?”

她伸手比劃着身高,“起碼矮了兩寸。”

淩一面色羞窘,還不是因為受了重傷,影響行走,只好把鞋底的增高墊拿掉。

“你看錯了。”

明明沒有看錯——蘇安在心底小聲嘀咕。不過矮了也好,這樣自己很快就可以追上了。

将人扶上了馬,蘇安也一躍而上。

和之前不同的是,這次蘇安在後。淩一身上帶着傷,蘇安擔心在身後看顧不到,路上栽下就糟糕了。

晨間白霜清露,山澗流淌,山鳥婉轉啼鳴。馬蹄落在久不經人的山道上,發出咯吱脆響。

冰涼而清新的空氣讓人頭腦強行清醒,淩一掃視周圍,偶爾見到一只拖着蓬松長尾的身影一閃而逝。

等太陽升高,日光灑落,便透過高大的林木在山間形成斑駁光影。

此處已是黑熊嶺極深位置,淩一開始在附近的樹身看見野獸抓咬的痕跡,可能是為了磨尖牙齒利爪,更好的捕獵。

走走停停,期間留在一處山泉,将蘇安早上抓到的大公雞做成了叫花雞,吃飽了才又繼續走。

偶爾見到山珍,比如靈芝人參,淩一也會指點蘇安采摘下來。

從清晨走到下午,終于林木稀疏。也不知是否在大蟲洞中休息過,身上沾染了氣息,一路上倒沒有不長眼的野獸攔路。

黑熊嶺的西邊山石較多,因而山底下沒有人居。

畢竟靠山吃山,禿山對人們而言,不過雞肋,可氣。

如秦州風物志記載的那樣,黑熊嶺西邊的确與一處山脈相連,應該通往溫陵地界。

然而在山間僅奔波一日,蘇安便舍不得淩一吃那苦。

“你傷還沒有好,山間濕氣重,萬一落下隐疾。”

淩一原先不贊同,兵貴神速,早點趕到溫陵,早一日拿到歸龍甲才算安心。

她可沒有自大到,認為天機球上的機妙只有自己能堪破。

“無礙,不過是小傷。”

蘇安瞧着某人愈發蒼白的臉龐,冷哼一聲,直接驅馬下了山。

黑熊嶺底下雖沒有村落,不過沿着小路再走一炷香的功夫,遠處便出現小村莊。

蘇安見狀不由欣喜。

康王的人必然是追不上她們了,此刻停下休息,倒不必擔心些什麽。

再瞧元元虛弱的樣子,得把傷養一養才好走。

“元元,去不去?”她指着那處村莊。

淩一想了想,輕輕點頭。

于是在一片橙黃色的餘晖中,一匹白馬載着兩人來到了大塘村。

蘇安很少和陌生人接觸,瞧着周圍村人打量自己的目光,十分別扭。

淩一卻十分淡定,她慢騰騰下馬,瞥一眼村口的大石碑,開口道,“此處可是雲嶺郡瑞西縣?”

村人們互相看看,最後走出來一個高壯的阿婆,“沒錯,這裏是瑞西縣大趙村,你們這是?”

方才打量來人,白馬俊武,執鞭的小娘子看起來也十分兇煞。

唯有眼前的小郎君,身量瘦削,病歪歪模樣,和村東的童生有幾分相似。

“阿婆,在下和娘子從西臨郡來,要去瑞西縣任職,卻在黑熊嶺附近遇到了山匪。”淩一從懷中取出一張任職文書揮揮,立馬又收回去。

“好不容易逃脫,天卻也黑了,夜間無法趕路,想找個歇腳地。”

文書什麽的,趙家阿婆不識字,看不懂。不過上面那個紅紅的官印,她有點印象。

每次交賦稅,裏正蓋下的紅印子和這也差不多。

果然自己猜得不錯,病歪歪十有八九是書生。這還是有了官身的書生,得趕緊叫村長來。

趙家阿婆大手一揮,“都散了,二狗子去喊村長。”

邊說着,邊帶着人往村裏走,“天殺的畜生,好好的地不種,跑去當山匪……”

淩一笑着應和。

趙家阿婆瞧着分外心喜,沒想到小郎君平易近人,和村裏的童生完全不一樣,于是罵得更起勁。

附近圍上來一群孩童,好奇地盯着白馬看,又跟趙家阿婆學舌,互相哄笑。

直到村長過來,趙家阿婆菜意猶未盡停下話頭。

村長仔細驗了文書,的确是真的。再瞧眼前兩人除了一匹馬,其他再無其他物件,估計是逃跑路上都丢了,頓時心生憐憫。

“村西有處空宅,可以将就歇腳。”

想到那處宅子裏只有家具,村長從一旁圍觀的人裏點出兩人,“花嬸和寧阿婆,幫忙送些被子過去。”

再看馬背上的小娘子至今一句話未說,估計被山匪吓着了,又請了人去村裏藥郎那裏取副壓驚茶,稍後遞給小郎君。

“身上只有這些餘錢,萬望趙村長不要嫌棄。”

淩一從追風的側袋裏取出些許碎銀,遞給了村長,幾番推拒,村長還是拗不過淩一收下了,又叫了一個孩子領着淩一她們去村西空宅。

淩一牽着馬,扭頭看馬背上裝寧靜的大小姐,唇角翹起。

等到了空宅,剛好送東西的人後腳也到了,留下東西送走村裏人,淩一這才止不住笑意,取笑大小姐:“大小姐,需要我扶您下馬嗎?”

蘇安哼了一聲,“人前就是娘子,這會怎麽不叫了?”

沒想到大小姐記着這事,淩一耳尖薄紅,“權宜之計。”

為了掩飾尴尬,淩一抱着被褥準備去鋪床。懷中被褥帶着陽光暴曬後的清香,村人淳樸,應該是将家中最好的送過來了。

“我來!”

蘇安伸手奪過,斜了淩一一眼,“就說你那些錦布,用不用皆可,旁人只把你當做秀氣的小郎君。”

淩一???

蘇安倒是心情大好,動作迅速的将被褥鋪好。

此處雖是空宅,但應該閑置不久,房木聞不出黴味。

天色愈暗,淩一點燃燭燈,一旁有村裏人送來的火爐和粥飯,淩一将一一放置桌上擺好,喊大小姐來吃飯。

“味道還行。對了元元,你哪來的任職文書?”

蘇安簡直好奇的不得了。

“自己寫的。”

“咳咳!”

蘇安差點被粥噎住,元元語氣如此平淡,像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還有什麽是元元不會的嗎?”

蘇安嘀咕道。

淩一想了想,有些心虛地說道,“有的,我無法娶您。”

砰!

淩一循聲望去,對上大小姐和善的笑容,“我沒聽清楚,元元重新說一下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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