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這幾日一場倒春寒突如其來,從西北吹來的凜冽寒風千軍萬馬般呼嘯着過境,西岸渝應聲而倒,意料之中的又染上風寒了。
如果放在以前,作為一條擱哪都能躺平的鹹魚,他是無所謂的。但……由奢入儉難,現在他已經是一條鹹·豌豆公主·魚了,生病時,一點點難受和不如意就十分煩躁。
“咳咳咳……”嗓子疼,想吃雪花酪。
燒的頭疼,想吃烤魚。
好熱,想周圍都是清清涼涼的氣息。
這日清晨,季夜雲休沐回來,聽聞西岸渝風寒病倒了,過來探望,卻發現西岸渝生病後竟然別有一番打動人的美,而且……
他在房間待了一會兒,見下人們笨手笨腳,手忽然有些癢癢,破天荒的想嘗試下親自照看西岸渝。
沒想到西岸渝這從來都懶洋洋的家夥,生病變成小貓病後,進化成了病老虎,一處沒伺候好就煩躁的摔摔打打。
季夜雲接住被扔過來的杯子。
還敢沖他摔東西?
季夜雲冷着臉打量西岸渝良久,周圍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那麽多藍顏知己守禮有度,就算偶爾鬧些小脾氣,也沒人膽敢跟他動手。
但此刻,明明病歪歪的,站都站不住,西岸渝卻仍在那裏走來走去不肯乖乖卧床養病。
且那理所當然,特別理直氣壯的樣子,好像他本來就該這個模樣,仿佛一個模板或者木偶突然活了過來,生動,又有些……可愛。
像只毛茸茸的小老虎,平日裏好的時候看不出來,這一生病,便開始張牙舞爪,自己不舒坦了也絕不讓別人痛快。
那是猛獸與生俱來的霸道。
季夜雲眼睛微微發亮,瞧着兇巴巴的西岸渝。
“咳咳咳……”西岸渝咳嗽的都快吐血了,燒的頭昏腦漲,嗓子像是着了火,還不停打噴嚏,眼睛裏生理眼淚不斷往外溢,眼前暈乎乎的瞪着眼前屋子裏這幫來來回回的人。
沒有一個能用的。
抿唇,“難受。”
聲音嘶啞的嘟囔着,又揮袖扔了手邊一碗粥,“燙!”
季夜雲:“……”
明明把所有人,包括整個院子的丫鬟小厮、管家,和他都使喚的團團轉,弄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他還委屈上了。
然而,季夜雲心髒漏跳了一拍,看上去非但沒生氣,竟然笑了。
衆人:“……”
管家:“……”
将軍,您怎麽了将軍?
在衆人震驚不解的目光注視下,季夜雲走到西岸渝身旁,看了眼被扔到地上的粥碗:“是粥太燙了嗎?”
說着,吩咐人去準備溫度正好的粥,又扶着西岸渝往床邊走:“病了就卧床好生休息。”
西岸渝力氣顯然沒季夜雲大,被半托半扶着放到床上,新的粥來了,季夜雲親手喂給他。
溫度剛剛好了,西岸渝嘗了一口,卻總覺得好像缺點滋味。
吃了兩口就不肯再吃。
病恹恹的,臉色臭極了。
季夜雲看着他雪白中透着紅的側顏,怔愣一瞬,壓抑着突然鼓噪起來的心髒,拿過藥,耐心哄道:“先吃藥。吃完睡一覺就好了。”
西岸渝湊近聞了聞,蹙眉,“苦。”
不吃。
而且……
西岸渝眉毛快擰到了一起。這人身上怎麽熱的跟爐子似的?西岸渝一臉嫌棄又不耐煩的推開季夜雲,“熱!”
季夜雲一手舉着藥碗,順着他力道往後退了退。
生病的小老虎在懷,還是這種生病時蠻橫無理的樣子,季夜雲感覺很新鮮。
突然有一種想要養個寵物的感覺。
他琢磨着改天去西山弄個虎崽回來,和西岸渝放在一起養,會不會相映成趣。
季夜雲趁機rua了rua西岸渝手感很好的頭發,就想耐下心來哄他吃藥。
然而……
在用盡手段哄了一刻鐘後,季夜雲也沒能喂進哪怕一滴藥,那高挺的鼻尖上都開始冒汗了。
比打仗還累。
他嘆了口氣,退居二線,看了管家一眼,将這燙手的山芋交接出去了。
看着管家和丫鬟小厮們被西岸渝使喚的團團轉,饒是如此西岸渝還特別不滿意。
理所當然的,這般折騰了一通後,西岸渝病情更嚴重了。
季夜雲着人請了太醫過來,便一切都交給管家,謊稱自己還有要事在身,心很累的第一次臨陣脫逃,溜了。
管家:“……”呵,男人。
鬧了大半天,到下午,西岸渝病的更厲害了。
整個院子的人都小心翼翼,管家送走太醫後吩咐人去熬藥,幾乎寸步不離的守着。
房間中,西岸渝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滿腦子都是想吃雪花酪,想吃烤魚……
過了一會兒,他裹緊被子,“冷。”
管家給他蓋上厚被子,沒消停多久,西岸渝用力蹬開:“沉。”
管家只得又命人點上地龍,這回安靜了好一會兒後,西岸渝:“熱。”
管家又讓人燒小點火。
西岸渝:“太幹了。”
空氣太幹了,鼻腔嗓子都幹的要命,呼吸都疼,西岸渝感覺自己要窒息了。
管家命人點好爐子用水壺燒水,水開了,水蒸氣彌漫。
西岸渝猛的坐起身,咳嗽的更厲害了,“嗆得慌。”
他迷迷糊糊的看了彌漫着白色霧氣的房間。
這顆粒物得超過pm2.5了吧?
要不能呼吸了。
管家趕緊命人開了些窗戶……
等西岸渝終于沒力氣鬧了,勉勉強強消停了一會兒,看着像是睡着了,衆人連忙靜悄悄輕手輕腳的出去喘口氣,吃個飯。
房門外,管家捶捶自己的老腰:這厮畫風不對!
想這京城之中,也有很多病美人。
別人家的病美人都弱不禁風,柔柔弱弱又安靜惹人憐愛。
我們家這個比所有京中的病美人都好看,但怎麽就這麽能折騰人呢?
想到今日将軍看西岸渝的眼神,管家心中感嘆:
不愧是将軍看中的人。
要命啊。
這次沒經驗大意了,下次說什麽也不能讓将軍跑喽。
希望以後這位只可着将軍一個人禍害,将軍身強體健精力充沛不怕折騰,我等凡夫俗子可經不起幾次這般折磨了。
西側窗下,兩個蹲在窗根底下的人從陰影中姿勢猥瑣的貓在那裏聽牆角,正是季元青和他帶着的小厮。
他們來了有一會兒了,剛剛屋裏的動靜都聽到了,季元青不由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這哪找來這麽一個小祖宗啊?大哥什麽時候喜歡如此刁蠻的家夥了?他不理解。
看着衆人從房間出來逐漸走遠,只留下一個丫鬟和小厮守在門口,本來有點打退堂鼓的季元青還是覺得來都來了,怎麽也得看看傾國傾城的小美人長什麽模樣。
讓自己的小厮出去引開門口兩人的注意,季元青偷偷摸摸的進了小樓的大門,小心翼翼的關上門,貓着腰踮着腳往裏屋走。
到了西岸渝的卧室門前,他輕輕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房間中溫暖如春,水壺燒開後的水汽徐徐升起彌漫在房間中,季元青這兩日因為天氣幹燥而有些發幹的鼻子瞬間感覺舒服了很多。
欸?
以後我也讓人這樣弄。
這樣想着,他繞過屏風,往床上一看,就睜大眼睛屏住呼吸不動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眼珠才動了動,瞬間理解了:不愧是大哥,審美總是領先我的。
床上的美人,即便閉着眼睛,都讓人移不開目光。
如果睜開眼睛,該是如何的讓人神魂颠倒?
他也是算是見過許多美人了,但這一個照面就讓他稀罕的不行心癢難耐的,這還是第一個。
而且,竟然生出一種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感覺。
以前從來沒有過。
季元青輕手輕腳的上前,剛走到一半,就見床上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一個眼神看了過來。
那是一雙黑水晶般的眸子,本是格外清澈剔透。
但東齊大部分人的眼睛都是接近黑色的深棕淺棕或相近的顏色,很少有人是如此純粹的黑色。
此刻這雙難以形容的漂亮的黑眸幽深幽深的仿若兩潭深淵,竟莫名可怕極了,仿佛有什麽深淵怪物藏在那裏,幾欲擇人而噬。
季元青吓得打了個激靈。
“你誰?”西岸渝問,聲音因為咳嗽有些嘶啞。
季元青一個激靈,語無倫次:“我我我,我是我大哥的弟弟!”
西岸渝:“???”
此刻,西岸渝一臉疑惑的樣子,剛剛那種可怕的感覺煙消雲散,後背汗濕了一片的季元青也放松下來。
一定是他昨晚玩了一宿沒睡眼花看錯了。
這麽美的小美人,怎麽會和恐怖的怪物混為一談呢?
季元青有些懊惱的拍了自己大腿一下,連忙道:“咳,在下季元青,季夜雲是我大哥。”
說着,聽到西岸渝咳嗽聲,狗腿的給西岸渝倒水喝。
端着水上前,近距離看西岸渝,心癢癢的想伸手摸摸西岸渝瓷白的此刻因為發燒泛着紅的臉頰,卻又覺得那種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感覺又來了,沒舍得動手。
如此絕色……
不愧是大哥的新寵。
大哥估計還新鮮着呢。
這麽一想,他收了收口水,更不太敢造次了。
西岸渝看了一眼水杯,沒動,緩緩閉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季元青看看自己手指上翻牆時蹭到的灰,讪讪的收回手,躬身站在床邊不遠處,看着西岸渝不舍得走,想趁大哥不在和西岸渝多待一會兒。
看西岸渝難受的表情,季元青忍不住想說說話安慰安慰,“我小時候生病難受父母都帶我出去玩,買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精力一分散就忘了難受了,好的快。”
說着,季元青一拍手,“對啊,你這生病悶在屋子裏更難受,我帶你出去買好吃的好玩的好喝的,好不好?”
西岸渝眼皮微動,撩開眼簾看了他一會兒,又垂眸有氣無力的從懷裏掏出三枚銅錢,一抛一接,低頭一看,眼睛一亮。
他精神似乎一下子好了些,慢騰騰的坐起身:“走吧。”
京城最熱鬧的戲樓五樓的一間包廂裏,雲臨君扮做的算命先生正背對着窗子悠哉的聽着戲。
就在他一層樓之隔的六樓包廂中,季夜雲一邊喝酒吃着花生,一邊看着臺上的大戲。
他身旁,還坐着兩位一看就貴氣不凡的男子。一位是當今皇帝秦懷荒,一位是瑜親王秦瑜都。
秦瑜都一邊跟着臺上名伶的唱腔打着拍子,一邊看了一眼季夜雲,揶揄笑道:“夜雲,最近京城傳的沸沸揚揚,說你新得了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将你迷得神魂颠倒,怎麽今日有空出來找皇兄和我喝酒看戲?”
皇帝也笑看了季夜雲一眼,打趣道:“是啊,有次你休沐,朕有事召見你都不肯來,看來傳聞是真的。今日竟然得空了?”
季夜雲想到什麽,唇角微勾,但很快輕咳一聲,看上去難得有些頭疼:“沒有的事。看戲。”
皇帝和瑜親王相視一眼,又看了季夜雲一會兒,笑而不語。
過了一會兒,秦瑜都無聊的回頭看樓下的街景,忽然道:“欸?夜雲,那個不是你弟嗎?”“他身邊那個美人……”
秦瑜都下意識的靠到欄杆上往下看,似乎想靠的近些,然而,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長發和部分側臉以及身形,喃喃道:“好标致……”
皇帝似乎對季元青不感興趣,連個目光都沒給,淡淡的喝茶看戲。
季夜雲心中忽然一跳,往樓下一看,正好看到季元青在周圍人們看到西岸渝時小聲驚呼紛紛讓開路後,狗腿子似的跟着西岸渝進了對面的酒樓。
季元青擦擦頭上的汗,狗腿的落後半步跟着西岸渝,給西岸渝介紹這酒樓裏面好吃的好玩的。
他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莫名的有些怕西岸渝。這一路上,西岸渝一個眼神,他就不敢放肆,恨不得把自己的鹹豬手縮到衣袖裏。西岸渝一個抿唇,他就冷汗涔涔,尋思自己哪裏沒做好……
然而這感覺,居然有些……酸爽?
西岸渝和季元青在一衆驚豔的目光中上了三樓,正好碰上季元青的一群纨绔朋友。
這群纨绔看到西岸渝,瞬間各自起了心思,鬧着非得湊一塊,季元青有點不樂意。
但這幫纨绔們多了解季元青,就使勁誇西岸渝,誇季元青。
季元青頓時覺得帶着這樣絕色的美人出來特別有面子,大手一揮,就和纨绔們一起上了五樓的包廂。
完全忘了說這是他哥的人。
西岸渝完全沒注意他們,手裏把玩着三枚銅錢,在酒樓裏上上下下掃視了一圈,眼底閃過失望。來到包廂後,才發現周圍鬧哄哄的,瞬間不耐煩起來。
但這時候菜上來了,西岸渝本來期待的看了一眼,但嗅了嗅,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纨绔們一開始圍着桌子坐了一圈,還叫了唱曲的彈琴的,這會兒趁着上菜的功夫将季元青擠開,圍到了西岸渝身邊,見西岸渝無精打采的模樣,滿臉憐惜:
“小美人,嘗嘗這個。”“這個好吃。”“不,這個才好吃。”
“咳咳……”西岸渝只覺的烏煙瘴氣,忍不住咳嗽起來,見這些人還往他跟前湊,一揮衣袖将桌子上的飯菜拂落一大半:“走開!”
纨绔們被突然發飙的小美人吓了一跳,卻更來勁了,本以為是個病美人,沒想到這麽兇。
有纨绔調戲西岸渝要喂西岸渝雞腿,西岸渝直接奪過雞腿往纨绔臉上扔,纨绔一歪頭躲開了,眼睛一亮,笑:“好厲害的小美人!”
西岸渝一臉冷酷的在好不容易擠過來的季元青衣袖上抹手上沾到的油,一邊咳嗽一邊昏昏沉沉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對所有有意要對他動手動腳的人繼續摔摔打打,一地狼藉,但纨绔們笑的更歡了。
很快這些纨绔就樂極生悲了。
有的一不小心被一條魚拍在了臉上,又有一纨绔被蘋果砸了個烏眼青,有的被西岸渝扔的熱湯燙的嗷嗷叫……
一個纨绔接住一根飛來的香蕉,“好險好險。”接着看向季元青,打趣道:“喂喂喂,你這新到手的小美人怎麽這麽兇啊!你吃得消嗎?”
在漫天飛舞的杯子盤子碗和各種熱菜熱湯蘋果鴨梨中抱頭鼠竄的季元青摸了摸腦門上的大包,欲哭無淚。
他哥吃得消吃不消他不知道,他是肯定吃不消啊。
對面的戲樓六樓包廂,季夜雲、皇帝和秦瑜都三人也不看戲了,全都看着對面像只暴走小獸的小美人病病歪歪晃晃悠悠的暴打衆纨绔。
目不轉睛,饒有興味。
季夜雲扶額,他終于發覺,自己一開始怕是看走了眼,眼睛卻盯着大發病威的西岸渝越來越來亮。
秦瑜都嘆息:“你弟這新收的小美人不錯啊,落在你那弟弟手上可惜了。”
季夜雲:“……”
纨绔們雖然滿身狼狽,但卻越來越興奮,見西岸渝身邊桌子上都空了,還一邊主動上前給西岸渝遞“武器”,一邊吩咐店家再上一桌子菜。
“咳咳……”西岸渝咳嗽了一陣,摸了摸滾燙的額頭,擡起頭,眼前都有重影了。
然而就在此時,他看到了對面戲樓五樓那裏,有個熟悉的身穿白底黑邊布衫頭戴飄飄巾的背影。
西岸渝瞬間眼睛一亮,不搭理周圍的纨绔,搖搖晃晃就往窗戶那走去。
他燒的暈暈乎乎的,衣擺有點長,看不清路,到了護欄邊,他加快了速度,不小心踩到被他丢在地上的雞腿,腳下一滑……
這酒樓護欄雕花精美卻只是用作附庸風雅的,高度只到膝蓋,完全起不了阻擋作用。在衆纨绔驚恐的目光中,西岸渝整個人飛了出去。
半空中的西岸渝:“???”
一直關注這邊的季夜雲三人:“!”
看戲正到精彩處聽見驚呼聲下意識轉過頭臉上猶帶着笑意的雲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