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怎麽折騰她都行

怎麽折騰她都行

林嘉定二十一章

半夏小說獨家連載請勿轉載桀澤/著

她的腳步頓了頓,鼻尖鑽進煙的味道,雙手雙腳還呈現着緊繃的姿勢,回過頭去,在灰暗的燈光下,那裏模模糊糊有一個修長的人影,半弓着腰靠在欄杆,唯一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是那一點零星的猩紅色的光,如同黑色夜空裏剎那煙火綻放之後掉下的那一點亮光。

空氣中彌漫着十分尴尬的氣氛——何斯這樣覺得。

她:“诶?”然後收起自己的雙腿雙腳,站直,讓自己顯得正常一些。

是林嘉定的聲音,在這樣一個地點,在這樣一個時間,在這樣一個詭異的境地之下,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裝作沒聽到,然後偷偷地溜走。

她擡起腳,假裝清晨晨練的老大爺,慢跑起來,呼吸吐納,其實她主要還是在糾結于那一天林嘉定那些嚣張且目中無人的話,讓她覺得驕傲被傷害,心裏發誓一定得找個機會還給他,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現在還是忍得住的。

“還在緊張?”他看似關切的一句話抓住她的耳朵,聲音輕輕的慢慢的,但穿進何斯的耳朵裏,就是另外一種味道了。

“我、”她終于停住腳步,心裏好像升起了一種悶悶的壓抑感,像是生氣卻找不到出口發洩,又帶着一點兒不甘的驕傲——

“怎麽可能,我在運動,你沒看見嗎?”

她現在大腦一片空白,還有大約二十分鐘就開始表演了,小幅度的運動只能抑制住她身上細胞的顫抖感,但是并不能完全消滅大腦空白,那種即将面對舞臺,以及舞臺下許許多多不認識的面孔時的那種恐懼感幾乎是藏在心尖上的,在看不見的角落,時不時就會伸出一只手,将她拉進面對觀衆時忘記曲調、忘記歌詞、甚至忘記自己名字的深淵,她從來沒有成功戰勝過這種恐懼感——已經成為一種習慣的懼怕。

但是她依舊嘴硬着。

“你的意思是等會兒的表演沒有問題了?”

有,現在看來,應該是有很大的問題。

她小嗤了一聲,毫不在意地回答:“那當然。”

當然是不會不緊張的,她在心裏小聲地補充。

她只祈禱在待會兒彩排的時候能順利唱得聲音就好了。

但是面子不能丢啊!即使已經落魄得像冬天街頭的流浪漢,在氣勢上也要雄赳赳氣昂昂啊,裏子可以丢,面子不能扔。

“那腿抖什麽?”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意識到自己被他耍了之後,她忿忿地對林嘉定說:“上臺表演這種小事,你才應該問問自己會不會腿發抖吧!”

昏暗燈光下的身影從欄杆邊慢慢走過來,他今天穿了一件酒紅色的衛衣,胳膊上是白色的斜紋箭頭,領口之下印着一個白色的“OFF”,雙手散散地插進褲袋,迷彩褲,褲腳誇張地紮進球鞋,鞋帶散亂,并不系在一起。

何斯總覺得他一出場就沒自己什麽事兒了,主要這個身高,真的讓她很望塵莫及,如果她能再高那麽一點兒,管他什麽肘擊、襲胯、掃膝、打鬧腦袋什麽的,樣樣手到擒來,還能怕他一個花架子嗎?

可是現實很骨感,她只能微乎其微地往後退了一步,使兩個人的高度不至于那麽地不平等。

“臨時換人還來得及。”他說。

即使何斯完全聽得出這是激将法,但是她的語氣仍舊忍不住有點沖,“當初讓我必須上臺的是你,現在你又說這話,你什麽意思你。”

她生氣,也許是因為這句話太氣人了,也許是因為她心底燃起的鬥志,她瞪着林嘉定,突然覺得他穿的這一身真是醜極了,紋亂七八糟的身,還穿着得這麽嚣張跋扈,說的話這麽欠揍,能活到現在真是一個奇跡,她真想,狠狠地狠狠地當着他的面吐槽他。

他淡然地看着她的反應,伸出深粉色的舌尖舔了舔嘴唇,說話漫不經心:“我的意思是,怕你上臺吓得路都走不動。”

她極其憤恨地挑了挑嘴唇,吐槽似的低低地重複他那句話,但是沒有讓他聽到。

“那您還真是多慮了。”她回嗆他,小辣椒似的昂起脖子,眼裏帶着不服輸的情緒。

他忽然晃了晃神,看着她飛揚的神采和瞪得圓圓一點兇意都沒有的眼睛,呼吸仿佛漏了一拍,他用舌頭抵住唇內的那顆唇釘,抑制住自己不知從哪裏竄起來的笑意:“最好是這樣。”

而落進何斯的眼裏,就是另外一幅景象,閻王爺似的林嘉定突然不知道因為什麽冷了臉,像是在冷笑,說出來的話也是冷冰冰的,仿佛誰欠了他幾千萬似的。

他就這麽不希望自己好好表現嗎!何斯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臉色拉下來,覺得自己根本不該和一個和自己不處在一個次元的人過多交流溝通,只是也冷冷地哼了一聲:“呵”

然後壓根沒聽他回答什麽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發絲跑得亂亂的,斜垂在耳邊,呼吸有點不均勻,進門的時候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腿。

穿在鞋子裏的腳背弓了弓,她悶悶地想,應該不會抖的吧...

暗暗的走廊裏,男人站在原地,視線跟随着那個女孩兒,嘴角忽然勾了勾,帶起唇釘的反光,他用手摸了摸嘴角,手上的紋身很奇怪,像是紋身,認真看又不太像,低低地說了一句:

“笨蛋。”

張一卓依舊坐在那一排位置,拿着手機,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球賽,何斯往邊上一坐,問:“已經是第幾個節目了?”

“第五個,跑過步感覺怎麽樣?”張一卓問。

“好一點兒。”何斯定睛看舞臺上的表演,然後把手捂在張一卓手裏,張一卓忙着看球賽,被她的冰手刺了一下。

“我靠,何斯斯同學,你的手是冰塊嗎,從北極空運過來的?”

何斯索性把手全往張一卓手裏一鑽,将冷得像冰磚似的塞滿張一卓的手,她愁眉苦臉:“卓啊,救命...”

張一卓:“其實要是你真的不想去,林嘉定總不能那麽霸道地逼你去吧?”

何斯縮了縮腦袋:“...其實,好像是我經不住他的激将法,我就...在他面前已經誇下海口了..總不能出爾反爾吧...”

張一卓:“其實吧,按照你這麽慫,也不是不可以...呀!你別打我!”

“張一卓,我今天不打你就不姓斯——”

何斯和張一卓扭打在座位上。

“剩下的三組趕緊準備,時間不多了,每個節目時間縮減一半,上來走個過場給我看看就行了。”

坐在第一排觀衆席的文藝部老師正在指揮,何斯趁着還沒到時間,拼命看把手掌心寫得滿滿當當的手掌。

他們現在正在講臺之下的入場臺階處,臺上還有一組小品,講得繪聲繪色,何斯低着腦袋,覺得手掌心裏沁出的汗水都快把上面兒畫的筆記給弄沒了。

“好,最後一組。”

“嗚嗚。”張一卓看了看把手放在她口袋裏的何斯,哀嘆了一聲,擡起手摸摸她的腦袋,:“不哭了咱啊。”

清冷的天邊飛過一只不知道叫什麽名兒的鳥,竟然開始下淅淅瀝瀝的小雨。

“我真的不是上臺的料,嗚嗚,”何斯吸吸鼻子,委屈地咧開嘴,眼眶紅紅的,看樣子是真難過了。

不過張一卓咧了咧嘴巴,竟然有點想笑的沖動,她輕咳一聲,把笑意憋回去,她的另外一只手勾住籃球,然後拍拍她的腦袋,“好漢...額...好漢什麽來着,那句話,反正就是叫你別難過,不行的話咱麽東山再起、來年再戰..什麽十八年之後..仍舊是一條好漢..”

何斯擡起腦袋,雙眼有些迷茫地看着張一卓,“...那你的意思是說要去喝酒?”

張一卓一愣,她回想,她說了嗎?她沒說呀,她什麽時候說了。

“其實也沒有難過到要喝酒的地步,你看着天,灰蒙蒙的,我們确定不用再跑快一些嗎?”

兩個落湯雞似的人跑進全家,然後齊齊地鑽到關東煮面前,暖暖的熱汽透在玻璃上,氤氲着水蒸氣,熱湯咕嚕嚕地滾沸,香味從玻璃後面彌漫到倆人的鼻尖,隔壁還有烤得嫩黃半棕的蛋撻,蛋撻皮一看就很酥脆,另外還有流心芝士雞排、泛着油光的烤翅。

“..美食果然是能促進身體分泌多巴胺的東西啊..”張一卓看了看何斯,然後感嘆道。

“其實心裏很難過。”何斯捂着胸口,“但是美食也不能辜負。”說着,她點了一串魔芋絲。

當她們倆坐在全家的散位上吃東西時—包括何斯在回想自己在舞臺上出的醜時,何斯的手機叮叮咚咚地響,手機彈進來消息。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何斯特別不淡定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她被拉進了一個群。

——【元旦文藝彙演表演成員】

“我去...”她随口脫出,現在的節目審核都這麽不嚴謹嗎!!審核竟然通過了!!

“什麽?”何洛驚呼一聲,他從冰箱裏拿出一聽冰可樂,拉開口子,嘬了一口,懶懶地靠在流利臺上,笑了一聲,“你讓她上臺,這比殺了她還難,她小學初中不知道多少次,老師總叫咱媽去學校,就因為她什麽集體的合唱、表演不參與不配合,小時候都克服不了,更何況現在這麽大了。”

見林嘉定不說話,“她怎麽說?”何洛問。

林嘉定戴着用來保護眼睛的平光鏡,背部半靠沙發,左手手肘撐在沙發,露出極其複雜的黑色花紋,眼鏡上反射出淡藍色的光,雙腿交疊,腿上放着一臺輕薄的筆記本,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則類似于游戲的視頻。

“她會克服的。”

何洛吹了聲口哨,臉色有些驚奇,“怎麽做到的你,她答應了?”接着晃了晃手上的可樂,“可樂還是啤酒?”

淡藍色的眼鏡剛擡,何洛就說:“得了,你這萬年不變的習慣能什麽時候改改嗎?有時候真覺得你自律得不像個人。”何洛往單人沙發一窩,将蘇打水往林嘉定手裏一扔,“你怎麽說動她的?”

“激她。”林嘉定垂眸,将頁面退出,退出之後是複雜而冗長的英文代碼,單手合上筆記本放在茶幾,然後摘下平光鏡,左手堪堪地把眼睛拎在手裏,格外地慵懶,閉上狹長的眼角,捏了捏鼻梁。

“激?”何洛笑出來,“我看不是,要是我去勸,我估計會被她罵一頓,當哥哥的是沒有這種特權咯。”

任誰都聽得出話裏的揶揄,不過林嘉定沒有回應他的揶揄,沒一點表情,“她,是有陰影還是天生的?”

何洛用手捋了捋剃得極短的寸頭,發絲硬硬的紮手,前兩天去比賽前剃的,和林嘉定一個發型,但就愣是覺得自己比不過他帥,語氣輕松,“從來沒說過有什麽陰影,天生的。”

“但是真的不是我說,很難,小姑娘要克服這種病,一個要有這個緣,一個得是時間,另一個就是心魔得心藥,短時間我看不太可能。”何洛可算像了一回兄長,終于說出了點語重心長的話,接着,“但是你要折騰她我絕對不反對,反而恨不得舉雙手雙腳贊成。”

林嘉定似真似假地問了句:“不心疼?”

何洛吊兒郎當地就差吹口哨了:“您請好吧,使勁兒折騰。”

林嘉定嗤了一聲,笑聲似乎從喉嚨裏滾出來,然後彎了腰,屈起指骨在茶幾的透明玻璃上敲了敲,“那你記住了現在說的話,別到時候後悔。”眼睛裏滾動着黑色的情緒,像海上不沉不浮的不明物體,眼珠之中的眼白像鯊魚的灰白色,接着捏起桌上的蘇打水,擰開蓋子,喉結随着喝水的動作上下運動。

何洛嘴裏又灌進一口冰可樂,不知不覺中才松了口氣,覺得這個妹夫是真他|媽選對了,同時又對何斯表示深切的同情和幸災樂禍,“周末來省隊游泳?”

“看我有沒有時間。”他并沒有直接答應,而是拿起手機回複消息,黑色的手機握在手裏,尺寸剛好,回答也是漫不經心地,似乎,精力都集中在了手機上。

何洛:“下午三點,不來後悔。”故意賣了個關子。

這回直接不回答了,何洛問:“我妹?”然後往前一彎,往林嘉定手機一瞅。

林嘉定按了鎖頻鍵,界面變黑,然後他從沙發站起來,拎了黑色的呢子大衣外套,淡淡地:“嗯”了一聲。

何洛一愣,高起嗓音:“走了?”

玄關邊門只有“碰”的一聲關門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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