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5
Chapter 5
賀征回過了頭。
任海黎看着眼前這個人,有些百感交集。
他有沒有想過十四年後的自己會是那樣的結局?
他當然不可能想過。
她想,他甚至不可能想到僅僅幾年之後他的狀态就會斷崖式下跌,他會失去他的舞臺。
也會失去在今天支持他的一些歌迷。
如果這些都是不能改變的,那他可不可以好好活着呢?作為一個有缺點的人,努力活着。
至少,這一刻,她無比真心地如此希望。
任海黎往前走了兩步。
“賀征,記住你自己寫的歌詞。”她說,“‘我在廢墟裏擡起頭,往前走’。”
賀征眸中微怔。
走廊上突然又有房間打開了門。
随着一個男人喊“Elvis”的聲音響起,任海黎趁着賀征循聲回應的時候,飛快閃身藏進了旁邊的樓梯間。
她跑到了底樓才停住。
趁着前臺工作人員正在給新客辦理入住,任海黎低調快速地溜出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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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看見一輛打着表的出租車正在駛來,她站在馬路邊,一面朝司機招手,一面用手機給蔣孝柔撥了個電話。
如果趕得及,她應該可以在媽媽那裏找到對方随身攜帶的記事簿,那上面有父母最近的日程安排。
蔣孝柔接起了電話。
“媽,我……”任海黎才剛開口,聽筒裏就傳來了嘟嘟聲。
她愣了下,再一看,手機已顯示沒了信號,她忽然意識到什麽,旋即再擡眸看向了馬路上。
那輛已經打了轉向燈準備靠邊的出租車不見了。
一樣的夜空,一樣的淩晨。
可是路燈不一樣,道邊綠化不一樣,熱鬧和冷清也不一樣。
任海黎回頭朝身後不遠處望去。
凱悅大酒店還矗立在那裏,但外觀已經改過,那個花臺變成了玻璃水幕。
時間過了。
她回到了2023年。
任海黎站在原地,良久,深呼吸了一口氣。
手裏的疊紙觸感還依然真實,她垂眸,将紙箋打開,凱悅大酒店的logo依然印刷清晰,紙張上龍飛鳳舞地簽着兩個潇灑的大字——賀征。
沒有笑臉。
但夾着200塊錢。
***
午休的時候,任海黎收到了店鋪客服的消息回複。
——“你好,這盤影碟是店主從舊市場上收來的,其它情況不太清楚。”
末尾,對方還讓她放心,說影碟的品質肯定沒有問題,如果實在不放心也可以7天內退貨。
她原本是想要打聽一下這張碟片的原主人。
昨晚從凱悅酒店回到家後,她就挨着點開了視頻網站上由不同UP主上傳的漫步演唱會視頻,毫無意外地都和喬越那張碟一樣,開頭很快就進入了主題。
她又試了重新按下DVD機的播放鍵。
和她懷疑的一樣,進度再次停在了2分17秒。
2分17秒,這個時間,或者說數字有什麽特別的含義嗎?
任海黎正思索着,喬越忽然發了個消息過來。
她點開一看,他說:“明早的飛機別忘了,我8點半來接你。”
任海黎愣了半晌。
雖然當她看見喬越借給她的碟片還在家裏,以及他本人也依然躺在她微信聯系人列表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有些事可能并沒有改變,但這中間或許有諸多因素,就像她當初也沒想到還能和喬越共事。
只是在經歷了昨晚的事之後,她以為至少喬越不會再找她一起去濱海。
難道一切都沒有改變?
如果真的沒有改變,那她回到過去的意義又是什麽?
那爸爸媽媽……
任海黎甩了甩頭,安慰自己靜下心來。
她不信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被自己碰到,只是老天爺為了讓她當個觀衆。如果現在還沒有改變什麽,那一定是她的方式不對,又或者,她做得還不夠。
就像賀征的死一樣。
她昨晚對他說的那句話,看上去也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定了定思緒,任海黎敲過去了一個OK,然後問道:“2.17,你看見這個數字想到什麽?”
喬越幾乎是秒答:“賀征的生日。心理測試?”
任海黎倏地愣住。
對啊!她怎麽沒有想到?!
她火速搜索了賀征的百科。
2月17日。
沒錯,是他的生日。
任海黎覺得好像有陣陣浪濤在沖擊着自己的心髒,有什麽東西正在呼之欲出,而她偏偏缺少了抓住它的線索。
她這幾天簡直是昏了頭。
對賀征的一知半解,讓她完全像是個站在他演唱會臺下的路人,只知道聽熱鬧,卻不明真意。
她開始仔細看起了關于他的信息。
頁面拉到下方,任海黎頓了頓。
第四張專輯《Reborn》,發行于2009年11月3日,主打歌《亂》。
……完蛋!
任海黎直到此時此刻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居然當着賀征本人的面,把他還沒有公開發行的專輯裏主打歌的歌詞給說了出來!
怪只怪她第一次聽這歌是聽的live版,在賀征2010年的漫步演唱會上。
她聽他的演唱會,喜歡上了他的歌,但對他的專輯一點都不熟悉。
這是真翻車現場了……
她又看了眼百科信息上的漫步演唱會時間,2010年6月16日。
為什麽會是賀征?
為什麽會是這場演唱會?
又為什麽,會是她呢?
任海黎看向了屏幕上賀征的照片,百科上選用的還是他在漫步演唱會上的樣子,笑容明亮。
“是因為,你也很後悔嗎?”她看着他,喃喃地說道。
***
第二天早上,任海黎貼着眼膜坐進了喬越的車。
“你這是……昨晚熬夜看演唱會了?”喬越看了眼手裏的碟片,“其實你不用這麽急着還我,可以留着慢慢看。”
她不太想和他多聊,說了句“我自己買了張”就閉上了眼睛。
喬越也沒有再說話。
任海黎覺得很困倦,但卻睡不着。
她回想着昨晚的事。
不出她所料,那張存在2分17秒開頭黑屏的DVD每天只有一次可以帶她回到2009年的機會,停留時間正是演唱會賀征在臺上表演的全程,即2小時11分鐘。
昨夜她又回到了當年的家。
在終于順利見到父母之後,任海黎嘗試了她的A計劃,也就是直接帶他們和自己一起回到2023年,就像她從那個時空帶回來的衣服、手機,還有賀征的簽名和胸針一樣。
她試着卡準時間,在哄他們閉上眼睛後,拉住了他們的手。
但她失敗了。
就像灰姑娘被午夜鐘聲敲回了原形,她仍然是獨自一人又回到了現在。
她的确失望,但并未算氣餒。
或許在見到賀征的那一刻,她就已經隐隐有了種事情不會那麽簡單的準備。又或許,她一直都不敢相信可以那麽輕易。
那麽就只能用B計劃了。
她需要讓爸爸從2010年春節的那場意外中逃離,讓他真真實實地平安跨越時空,活到2023年,活到今天。
只要爸爸還活着,媽媽就不會因積郁和辛勞成疾。
而她,大概也不用再讨厭過春節了。
這兩天濱海的天氣和錦城差不多,沒有陽光,也沒有雨,但風卻吹得人有些心慌。
飛機搖搖欲墜般地落了地。
任海黎剛解開安全帶,就聽見喬越在旁邊嬉皮笑臉地說道:“還好我們沒分開走,不然剛才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肯定就孤獨了。”
她瞥了他一眼:“如果剛才真有三長兩短,我一定會後悔沒逼着你改航班。”
喬越像是沒聽見她的話,自顧自繼續道:“《長安歸途》一定會因為我沒能完成而爆火。”
任海黎懶得搭理他了。
酒店有接機服務,兩人出了機場就先直接去安頓了下來,喬越還順便請前臺幫他準備了一束不要包裝的白菊。
任海黎走進房間的時候,迎面就看見了一扇大大的落地窗,正對着外面的大海,這個時候沙灘上還有對情侶在散步、拍照。
天空陰翳,海水如墨深邃。
她站在窗前看了一會兒遠處層疊的浪花,然後轉身回去打開背包,從裏面拿出賀征的那枚胸針別在了披肩上。
喬越租了輛車,除了載任海黎之外,還把酒店幫忙準備好的花束和酒都帶上了。他們開去了賀征歌迷會之前祭奠他的那灣海岸,也是賀征離開的地方。
也不知沿着海岸線開了多久,任海黎突然遠遠看見前面沙灘上有條蜿蜒的白線,海浪來了又走,不時攜去幾點白色。
她伸手一指,提醒喬越:“找地方停吧,到了。”
喬越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說道:“他怎麽會選了這麽個地方,這麽偏,估計也就這幾天是最熱鬧的時候了。”
他言語間的情緒有些低落。
“海黎,你說如果我走了,也有人記得嗎?”他問。
任海黎将目光從那條蜿蜒的白線上收回,伸手準備去開門:“你有父母,還有讀者。”
“那你呢?”他在她身後說。
任海黎頓了頓,回頭看着他,說道:“喬越,有病就去看醫生。”
“我認真的。”
說完這句話,她就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喬越很快抱着花追了上來。
“嗐,我這不就有感而發随口一問嘛。”他說,“你不覺得這個天和海都黑壓壓的,很容易讓人心生惆悵嗎?我都懷疑賀征那天一定是被這種天氣帶進了溝裏。”
任海黎回身從他懷裏那束紮着紫色絲帶的白菊裏抽出了一朵。
“記得別亂扔垃圾。”她說完,脫下鞋,朝着沙灘上堆積花朵最多的地方走去。
“海黎。”喬越又在身後叫她。
任海黎皺着眉朝他看去。
“你看那邊那個人。”他望着旁邊的方向,“好像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