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 34
Chapter 34
漫步演唱會上海場。
任海黎低頭看着手裏的票根,耳邊聽見其他觀衆陸續入場的窸窣動靜,鼻子裏似乎聞見了一股遙遠的香氣。
她毫無預兆地想起那時候在網上看這場演唱會的官攝視頻,彈幕裏有許多人都在感慨君生我未生,嘆息歲月的流逝,有些人和事終無法親眼得見。
那時候她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坐在這裏。
進場的觀衆越來越多,任海黎漸漸被稠密的人聲和星光所環繞——她坐在靠過道的位置,擡頭可以看到舞臺,身邊都是來給賀征捧場的明星,而往後則正是那些難掩興奮的歌迷。
她覺得心裏脹鼓鼓的,像浸在夏日的波濤裏。
燈暗了下來。
任海黎拿起主辦方事先準備好的熒光棒,看見漆黑的人海裏星星點點,很快連綿成片。
熟悉的開場旋律緩緩響起,她忽然鼻尖發酸。
舞臺燈光亮起,一頭栗色短發的賀征挎着吉他,像她曾看見的那個樣子在全場矚目中出現,意氣風發。
臺下的呼喊、高唱、鼓掌,全都屬于他。
任海黎也在下面跟着唱,兩首高音吼完,她覺得神清氣爽,鼻子也更酸了。
她記得下首曲目就該是他三專裏的情歌,很美的一首,像雨後初晴——這個時候他也會走下來和前排的觀衆互動,不多大的福利,就是握握手。
但也足夠讓歌迷激動了。
如她記憶裏的軌跡一樣,賀征果然唱起了那首名為《半月之半》的歌,到了副歌段落的時候,他就出乎現場觀衆意料的從梯子上走了下來。
Advertisement
身邊旋即像是刮起了一陣風,任海黎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過道就已經被那些敏銳地從後面湧上來的歌迷給占滿了。
這一幕依然算是情景重現,但她看見那團追光越來越近,心裏卻忽然緊張起來,下意識想往那群熱情的歌迷身後靠一靠。
這一靠,就讓她意外瞥見了個熟人。
任海黎看見李若琪就站在離她不到三步的地方,擠在人群中間,正激動地揮舞着手裏的熒光棒。
賀征唱着歌過來的時候,她立刻更努力地往前擠出了一個空檔,伸長了雙臂,衆目睽睽下直接抓住賀征伸出的手,勾着身子把他給抱住了。
周圍瞬間炸了鍋。
賀征顯然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他唱的歌沒有斷,手已經立刻扶上對方的胳膊在兩人之間拉開了些許距離,面上笑意不動,目光已随腳步轉開。
李若琪大概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眼見着跟在他身邊的安保要上來搭手,她立刻善解人意地把身體收了回去。
任海黎一直看着她。
她明明記得官攝視頻裏沒有李若琪,也沒有剛才那個擁抱的鏡頭。
心潮忽湧,任海黎驀地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目光正對上剛好來到近前的賀征。
他眸中微頓,一絲訝色倏然滑過,旋即漫出笑意來,閃着光。
“……一半影,一半你。”他唱到這裏,向她伸出了手。
任海黎知道攝像機就在他旁邊,但她不敢去看,秉着呼吸,把手放到了他掌心。
間奏裏,賀征屈指,傾身張臂,牽過她抱住。
輕柔的緊密感,任海黎甚至能感覺到兩人隔着衣衫傳來的心跳,那樣同頻。
她忽然想起一句詩來。
——愛是被抑制着的難以抑制的欲望。
***
“我覺得這張照片抓拍得還不錯。”任海黎指着電腦上的報道圖片,回頭對賀征說,“你有人脈嗎?我想找這個記者要原圖。”
他喝了口剛兌好的溫水,走過來挨在她身邊坐下,目光落在屏幕上,笑了笑:“回頭我給你。”
任海黎聽出來點得意,轉身向着他:“這照片是你那邊拍的?”
賀征沖她挑了下眉毛:“這張角度好吧?我選的,把你拍的特別漂亮。”
任海黎也沖他挑眉毛:“你的眼光我認可,不過賀先生,你是不是還欠點自首情節?”
賀征笑着摸了摸她的頭,說:“我本來只是想留個紀念,沒想到你居然主動站起來,我當時高興地差點走調。”
她一個不防,噗嗤笑出了聲。
“我當時沖暈了頭。”她說,“我突然懷疑,你是不是故意讓李若琪抱你。”
“這個真沒有。”賀征一只手拿着杯子,一只手忙忙擺了擺,“其實就算是普通歌迷來看我的演唱會,想要擁抱下也沒有什麽,不過通常來說他們不會直接上手。”
任海黎偏過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把頭枕在他肩上。
“反正我不能讓她在媒體那裏成為你的‘特例’。”她說,“但你自己也要小心,畢竟我不能時時在你身邊,不管你和她在什麽場合碰見,最好離得遠些。”
賀征擡手沖她敬了個禮:“遵大小姐令。”
任海黎瞥見他放在旁邊的本子:“新歌進展還好嗎?”
“還算順利。”他靠着沙發,單手撐在額角,像在談論天氣,“這張我寫的是情專。”
她愣了一下。
他立刻察覺到了,垂了眸看着她,問道:“怎麽了,是不是我原本沒有寫過這張專輯?”
任海黎默了一息,點點頭:“嗯,不過我和你走到一起,本身就已經改變了很多事。”她又笑了笑,“沒想到居然還能有意外收獲,賀天王的情專啊——想想就很美。”
賀征低頭在她發間吻了一下,唇邊含笑:“我還以為你要問我哪首歌是寫給你的。”
“有你也別告訴我。”任海黎說,“不然我怕你以後要我禮尚往來,把你寫到我的書裏,那我就沒法寫了。”
她仰起臉看着他:“你懂吧?”
賀征笑了起來。
“我懂。”他低下頭,輕輕吻在她面頰。
“明天還是我送你去機場吧。”他淺淺嘆了口氣,“下次見面要很久以後了。”
任海黎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也不一定,沒準我會突然飛到你演出的城市去查崗。”她說,“以後機會多的是,你這段時間太累了,要好好休息。”
“替我問候你媽媽,”他圈臂将她抱在懷裏,“等我回錦城的時候再去看望她。”
她感覺到他的心跳,頓了頓,說道:“賀征,你和媽媽現在對我來說是這個世界裏最重要的人,無論你之後遇到什麽難關,你要記得有我陪着你——無論是作為你的女朋友,還是歌迷。”
賀征沒有說話,只是抱着她的雙臂收緊了些,把臉埋在了她頸畔。
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任海黎順手替他拿過,目光落在來電顯示上,不由微頓——是章回。
賀征也看見了。
她回過頭把手機遞給他,什麽也沒說。賀征一只手牽住她,一手把電話接過,接通後按下了免提。
“老師。”他先開口。
“賀征,”章回的聲音透着些疲倦,“你能不能抽個時間回趟北京?”
任海黎覺得心頭那隐約的預感正在漸漸清晰。
她聽見賀征問章回怎麽了,說話的語氣和握着她的那只手都沒有動,她想他大約也有了相同的預感。
章回在電話那頭停頓了良久。
“……是悅悅,她情況很不好,我現在才知道她有情緒病,我……”他的聲音開始顫抖,有些哽咽,“賀征,她只想見你。”
他像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
任海黎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
“好。”
她忽然聽見賀征說。
任海黎指間一僵。
她按下心緒,等他安慰完章回結束了通話,才開口問道:“你真的要去見她?”
賀征點點頭:“應該要去的。”
“要我和你一起去嗎?”她主動提出來。
賀征有些意外,頓了頓,說道:“我只是去探個病。”
“我不想你去做沒有意義的事情。”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她想要的是你,如果你給不了她什麽,就不要去,那只會把事情繼續複雜化。”
賀征仍然握着她的手,沒有說話。
任海黎就着那只被他握着的手用力一搖:“你忘了我跟你說過她給你帶來多大的麻煩嗎?”
“我記得,你說的我都記得。”他靠過來攬住她,“但是海黎,你說的那些事現在都沒有發生,以後也不可能有機會發生了——我和你在一起——無論是她,還是那個姓李的女孩子,都不可能介入我們之間。”
“她畢竟是我老師的女兒,這通電話我沒有理由拒絕。”
他的聲音拂在她耳畔,很溫和,但任海黎的腦子裏卻全充斥着那些冷酷到極致的畫面。
“那麽章回如果求你和他的女兒在一起,你還是會答應了?”她盡量不讓那股正在身體裏四處游走的火氣破殼而出。
“不會。”他回答,沒有猶豫。
“可是你以前就答應了!”任海黎忽地抽出了手,“你不讓我一起去,就是因為你知道我的出現可能會刺激到她,那你去幹什麽呢?她要的是你,你給不了,又何必走這種過場?賀征,是不是你自己都沒有信心你到時候會可憐他們父女到什麽地步,拿不準自己又會做出什麽決定?”
賀征重新伸手來牽她:“海黎。”他說,“我們冷靜一下,好嗎?”
任海黎推開他的手站了起來。
“我們的确需要冷靜,但更需要冷靜的那個人是你。”她垂眸看着他,淡淡說道,“我爸那時候也答應得好好的,可是後來卻為了那個女人去死。可能你們男人總是習慣于享受自己在別人口中的重要性,但我不是。”
“我不會去改變你——我只會做選擇。”
“明天你不用送我,我會自己去機場,你的事你自己看着辦吧。”她繞開他走到了門邊,“很晚了,你該回房間了。”
賀征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站起身,朝她走過來。
“到了家給我電話。”他最後這樣叮囑。
任海黎沒有吭聲,也沒有看他。
賀征頓了頓,說了句“早點休息”,然後打開門,走了出去。
任海黎回手給門鎖挂上了防盜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