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五)

(五)

不過,尚未待他如願将胤禩的重生之事坐實,閩浙總督八百裏加急的海警奏折就遞了上來。

康熙二十年冬月初七,臺灣南明逆臣劉國軒率水兵兩萬有餘,登陸福建沿海,攻克金門、廈門,金廈兩地盡失。

康熙聞言頓時顧不上再管老八到底是不是重生來的了,只吩咐了劉聲芳好生照料着,轉頭就命梁九功傳了明珠索額圖以及一幹肱骨重臣即刻于乾清宮見駕。

康熙還記得,他上輩子□□是在康熙三十年前後,這輩子他有心想要将攻□□的日子提前,可沒想到,他還沒動手,人家就先找上門兒來了。

康熙憋屈得要命,坐在乾清宮的禦案後頭直磨牙,恨不能當即拿刀砍死劉國軒,殺上臺灣島、宰了延平王。

不過,收回金、廈失地之事并非三兩日就能解決的,□□更是着急不得。

在最初的憋屈過後,康熙很快就收拾好心情開始着手應對。

康熙憑借着上輩子已有的經驗,迅速排除衆議任命了降将施琅為福建水師總提督,着其與福建總督姚啓聖一道同籌收複失地、謀取臺灣之策略。

康熙二十年臘月二十三日,施琅率領清軍水師迎戰南明延平王的主力軍隊,殺敵千餘人,順利收複廈門失地,敵軍退守金門島。

捷報于除夕當日傳至京城,康熙聞之龍心大悅,年夜飯的餃子都多吃了一大盤。

看着已然傷愈的胤禩乖巧恭順地跟在一衆阿哥們最後來給他辭歲,康熙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思忖片晌,便轉頭吩咐梁九功宣旨。

聖旨統共兩份,其一是份大封後宮的聖谕。

貴妃佟佳氏晉位皇貴妃,居承乾宮,協助太皇太後、皇太後總理六宮事務。

遏必隆之女孝昭皇後之妹鈕钴祿氏冊貴妃,賜號溫,賜居永壽宮。

惠、宜、德、榮四嫔各晉為妃。

其中,德妃排位最前,居永和宮。

宜妃次之,居鐘粹宮。

惠妃再次,居延禧宮。

榮妃為末,居翊坤宮。

而最早晉封為妃的成妃戴佳氏位分不變,仍住鹹福宮。

鹹福宮衛氏,德蘊溫柔,性娴禮教,淑慎持躬,且誕育福慧阿哥有功,冊貴人,賜號良,随成妃仍居鹹福宮。

衆妃嫔聞之,俱都欣然謝恩,面上和氣愉悅,心下卻早已不知轉過了多少念頭。

康熙看在眼裏,淡淡勾了勾嘴角,朝梁九功微微颔首,示意他繼續宣讀第二份聖谕。

奉天承運,大清皇帝诏:八阿哥天資聰穎、敏慧過人,素為朕所愛惜,向于滿月之期欽賜乳名福慧,以期八阿哥福澤綿長、慧福雙修,然其生而不足、體弱多病,朕甚憐之。今欽承太皇太後、皇太後慈命,茲以八阿哥胤禩、年幼體弱、特着其煦妪朕之身側、予朕躬親撫養。欽此。

梁九功屏氣凝神一口氣兒把聖旨念完,家宴上瞬間就炸開了鍋,衆人神色各異,嫔妃們嘁嘁喳喳議論不止,皇子阿哥們也都瞅着胤禩看,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盯到胤禩身上,把抱着他的奶嬷嬷看得瞬間冷汗淋漓,差點兒沒禦前失儀。

胤禩也被盯得不自在,尤其是沐浴在小太子那刀子一樣的小眼神兒底下,胤禩覺得,他原本就不怎麽光明的前途好像越發有點荊棘叢生了。

其實,康熙的懷疑一點都沒錯,胤禩的确是重生來的,不僅是重生,還是打娘胎裏就重生了的。

自從得知自己的養母從上一世大阿哥的生母惠妃,變成了原本應該在康熙五十七年才晉封為妃的七阿哥的生母成妃,衛氏也從原來居住的永壽宮特地改遷到了成妃的鹹福宮,他就已經意識到,他的皇父十之八九也是重生來的。

而康熙着令大阿哥胤禔、三阿哥胤祉與太子同入書齋讀書一事,也讓胤禩最終确定了康熙重生的事實。

當初康熙去鹹福宮,總是因為各種理由見不到他,除了他的确體質差經常生病之外,最根本的其實是他故意為之。

他不想見康熙,也不敢見,因為他知道,倘若與康熙接觸多了,以他這位皇父的本事,用不了幾次,他重生的事兒就一定會暴露。

就像他能知道康熙重生一樣,康熙也一定能從各種蛛絲馬跡上發現他重生的秘密。

康熙派遣心腹在鹹福宮盯着他的事兒他知道,康熙懷疑他他更是心知肚明,所以他一直盡可能地避免與康熙直接接觸。

第一次見面,他正巧身體不适,于是趁機吐了康熙一身米糊。

第二次康熙心血來潮來看他,他借着練習走路,故意碰傷了額頭,因出血過多陷入暈厥又躲了過去。

而如今才第三次見面,康熙就用一紙聖谕,将他逼得避無可避了。

暴露是遲早的事,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胤禩忍不住嘆氣,穿着一身狐皮的新襖子坐在乾清宮偏殿的床榻上,看着內務府的司禮太監将備好的抓周物件放到他面前,思忖良晌也不知道究竟是該抓左手邊的筆墨文房,還是該抓右手邊的白玉扇墜。

……

康熙二十一年二月初十,八阿哥年滿周晬,按例舉辦試兒之禮,上親詣乾清宮偏殿觀禮。

康熙瞧着床榻上裹得跟毛團一般的胤禩,心情有些複雜。

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除了太子,這是他頭一遭參加其他兒子的抓周禮。

不知是因為乾清宮裏的吃食比別處的更好,還是新換的奶嬷嬷比從前的更上心,胤禩看着比之先前結實康健了不少,特別是一張小臉兒,生得好像白玉似的,水嫩光滑,粉雕玉琢的模樣仿佛書畫裏走出來的小金童,襯着身上那身醬色的新襖子,顯得尤其漂亮好看。

康熙忍不住眯了眯眼,瞧着胤禩一邊咬着手指頭一邊盯着玉盤裏的抓周物件發呆的小模樣,想了想,從懷裏掏出枚私印,伸手就放到了胤禩眼皮子底下。

不過,還沒等他将私印徹底放下,偷偷翹課跑來湊熱鬧的小太子見狀頓時不淡定了,也顧不上管被皇阿瑪發現翹課會不會受罰,使勁兒掙脫開拽着他不松手的哈哈珠子,三兩步跑到康熙身邊,用力揪住他的衣裳,鼓着臉急急地喚了一聲皇阿瑪。

皇帝的私印,代表着什麽意思,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

康熙竟然把私印放到了除太子之外其他皇子的抓周禮上,這其中的含義,讓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捏了把汗。

康熙暗暗皺了皺眉,側目看一眼太子,沒搭腔,仍是穩穩地将私印擱放在了玉盤中。

他把老八抱來撫養已有月餘,平日明裏暗裏地沒少找機會試探,可對方卻好像料到了他的意圖,擺明了不肯接招。

他每每一抓到機會想要試探,胤禩就裝傻充愣,不是咬着手指傻呼呼地流他一龍袍口水,就是歪着頭笑眯眯地用烏溜溜的眼睛看他,一臉軟軟糯糯乖巧聽話的樣子,弄得他氣也不氣也不是,只能憋屈地對着一屋子奴才放冷氣。

幸好前朝福建沿海還有個叛亂挑事兒的延平王給他出氣,否則他非得被老八給折騰精神分裂了。

他不是沒用過雷霆手段直接逼胤禩承認,但折騰的後果卻差點沒直接要了對方的命,幸好劉聲芳醫術高超才最終沒有釀出什麽弑子的慘劇。

老八如今可比不得上輩子耐磋磨,年紀又小、身體又弱,打不得也罰不得,還得好生将養着,萬一有個好歹,這苛待骨肉子嗣的名聲他是跑不了了。

康熙頭疼得要命,窩在乾清宮的龍床上直磨牙,足足折騰了小半個月才終于平複下情緒,決定暫時先容老八再逍遙些時日,待到他抓足了把柄、對方也長大些耐磋磨了,再好生把對方教訓一頓,不論如何都得斷了對方妄蓄大志、奪嫡争儲的念頭。

這次的抓周禮,正是個抓把柄的絕佳機會。

康熙又複眯了眯眼,不管老八你到底抓不抓這私印,朕這次都會逮到你的把柄。

只是,康熙想得很美好,卻耐不住對方“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胤禩左瞧右看,磨蹭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究竟該抓哪個,玉盤裏的東西,除了果盤、私印以及筆墨文房之外,其他東西他根本就搞不清楚究竟是什麽意思。

不過,筆墨文房代表的是錦繡文章三元及第,跟他那位文氣彬彬的三哥很搭配,可他卻沒什麽興趣。而果子和吃食恐怕也不行,雖然他一點兒都不介意給康熙留下個好吃無用的印象,但看康熙的意思,他要抓了這個,下場恐怕會比直接抓私印更慘。

胤禩愁得要命,小眉頭不自覺地擰成了疙瘩,努力回想上輩子自個兒兒子抓周時的場景。

——弘旺那會兒抓的是金匙還是銀盒來着?好像是玉扇墜?或者是筆墨文房?犀鐘?反正肯定不是吃的……哎呀,怎麽就記不清了呢!

胤禩懊惱不已,咬着手指頭暗暗嘆氣,目光不知第多少遍地從玉扇墜掃到金匙,又從金匙移到銀盒,然後再瞥過犀鐘、文房、果盤、另一枚玉扇墜……最後,十分糾結地落到了他眼皮子底下的那枚私印上。

其實,他心裏也清楚,康熙恐怕早已洞悉了他重生的秘密,只是還沒有抓到确鑿的證據罷了。

而如今對方這般大違常理地做出如此舉動,也是被他之前的避重就輕和裝傻充愣給逼急了。

胤禩偷偷瞄了眼身邊不遠處面色平靜看不出情緒的康熙,又看看抓着對方衣裳不撒手、正鼓着臉惡狠狠瞪他的小太子,皺着眉輕輕撇了撇嘴。

這特麽的都是些什麽破事兒,上輩子他被個算命的給坑了也就罷了,好不容易重生了一回,結果又天天地要被他親阿瑪算計!

爺才剛剛一周歲!老爺子你就算再怎麽不待見爺,也不用這麽着急地把爺當靶子使吧?

胤禩郁悶得夠嗆,用力咬着嘴裏六顆還沒長齊的小乳牙暗搓搓地磨:比起什麽真刀實槍的生逼硬問,果然還是這種暗地裏坑人的陰損招數更像他這位皇父的手筆!

胤禩有點委屈又有點無奈,萬分糾結地看着面前玉盤裏的什物,想了想,終是暗暗深吸了口氣,伸手朝着那枚康熙特意放在他眼前的随身私印抓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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