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
(十三)
(十三)
胤礽萬萬沒想到,自己只是心血來潮地在如此偏僻的地方跟自個兒的哈哈珠子說了兩句葷話,也能倒黴透頂地被弟弟們撞見。
他忍不住狠狠咬了咬牙,目光陰沉地看着早已遠遠跑出小花園、看不清身形和樣貌的幾個人影,良晌,又緩緩收攏起手指,用力攥握住了他方才自腳下撿起來的那枚玉佩。
玉石翠碧,入手溫軟,細膩光滑猶如羊脂,除了背面雕刻的文字不同,這枚玉佩不論質地還是種水都與他腰間配飾着的那枚象征着皇子身份的玉佩一模一樣。
胤礽不由微微眯了眯眼,垂眼盯着上面篆書的“慧福雙修”四個字細細地打量,半晌,又淺淺地勾了勾嘴角。
胤禩知道自己的随身玉佩丢失了的時候,已經是将近人定的時辰了,負責伺候起居的小太監在一旁替他整理明日早起要穿戴的衣物,結果翻遍了他今日帶着的所有配飾和荷包都沒找見那枚代表着皇子身份的玉佩,小太監急得夠嗆,實在沒法子,只能哭喪着臉小心翼翼地去跟胤禩請罪。
胤禩聞言怔了怔,腦袋當即就轟了一下:說什麽是他們做奴才的粗心大意忘記擱在何處了,那玉佩十有八九就是他今個兒跟着老四從慈寧宮小花園裏倉皇逃出來的時候不小心遺失在假山後面了呀!
倘若只是單純丢了玉佩也沒什麽,就怕萬一被聽見動靜趕過去的太子給發現撿起來,那他可就扯掰不清了……
胤禩忍不住一陣頭疼,想起白日裏竟然只是一個走神的功夫就莫名其妙地被其他三人拽去了小花園,他又禁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天可憐見,他這輩子只有一個心願,就是遠離奪嫡争儲這個大漩渦,可事到如今,他怎麽突然覺得自個兒這個願望實現起來,好像比他預想的要難得多?
胤禩琢磨了老半天也沒琢磨出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又忍不住暗暗皺了皺眉,半晌才擺擺手示意伺候他的奴才既然找不見,那就不用再找了。
但願他這回運氣能好些,玉佩只是遺失,沒有落到太子手裏,不然他就真的惹上大麻煩了。
……
康熙得到消息說“八阿哥與四阿哥五阿哥還有六阿哥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後請安時在慈寧宮對過的小花園意外撞破了太子調戲仆從”的時候,正在乾清宮寝殿裏由梁九功伺候着更衣。
他才剛在南書房批完折子回到寝殿,還沒來得及傳膳用飯,就讓人把赫圖與達倫特召了過來。
赫圖與達倫特兩人第一天跟随胤禩上學辦差就碰到了這樣的事,心裏也是害怕得緊,跪在地上回禀的時候吞吞吐吐了老半天都不敢說實情,直到康熙沒了耐心,準備叫其他跟着胤禩的暗樁來詢問,兩人這才醒過康熙的意思,忙不疊地磕頭請罪,再不敢隐瞞,一五一十地将所有經過都明禀俱奏。
康熙聽聞又忍不住皺了皺眉。
太子男女通吃葷素不忌的事兒其實他早在上輩子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他甚至還為此下過狠手,當着太子的面活生生地打殺了那些膽敢教唆勾引對方的面首,可惜收效卻是甚微,對方不僅不認錯,還出言不遜頂撞他,過後更是絲毫不顧他的訓言,依舊我行我素,直到被他第二次廢黜,圈禁拘押在鹹安宮,也沒有受教改過。
他一直以為對方這毛病是長大成年之後才養出來的,沒想到竟然是從這時候開始就有了苗頭?
康熙又忍不住皺了皺眉,想起上輩子那些在毓慶宮裏碰見的糟心事兒,原本就不怎麽美好的心情,頓時更覺得惡劣了。
他若是以此為借口廢黜太子,太皇太後那裏也不知行不行得通。
康熙眯着眼琢磨半晌,決定等改天趁着自個兒那位皇瑪嬷心情好的時候就前去試探一番。
不過,這些都是以後的事兒了,且暫不必費太多心思,現下的當務之急、重中之重,還是老八。
這回胤禩意外抓到了太子這麽大的把柄,按他的想法,對方怎麽也得跑到他這兒來打個小報告,再趁機添油加醋地給太子上一上眼藥才對,如果能惹得他當場大怒找太子來訓斥一頓那是最好,若是不能,那也得想方設法讓他對太子的印象一降再降。
可如今他得知消息已經都快有三天兩夜了,他卻還是沒有見着老八的人影。
康熙覺得有些蹊跷,坐在乾清宮南書房裏批折子都覺得心不在焉,時不時就要擡頭問一句時辰,暗暗盤算着到底還有多少時候書齋才能放課下學,到得最後更徹底也沒了看折子的心,好不容易熬到還有兩刻就要下學,幹脆直接指派了梁九功親自到書齋外頭去守着,等時辰到了一下學就趕緊把八阿哥給找過來。
既然老八這麽久都沒來找他,那他幹脆直接主動地去找對方好了,他倒是很想看看,老八這回究竟打得個什麽主意。
今兒個是五月的最後一天,書齋裏負責授課師傅的是大學士張英,講授的內容則是四書五經裏的《春秋經》。
張英是漢臣,寒窗苦讀數十載,秉讀詩書千萬冊,好不容易才金榜高中入職南書房成了天子身邊的近臣,平日裏說話習慣了之乎者也總是文绉绉的不說,講書教學也分外喜歡引經據典談古論今。
偏偏《春秋》又是史書,“系日月而為次,列時歲以相續”,“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紀”,字字針砭,微言大義,最是能引得讀書人高談闊論、侃侃而談。
張英在前面講書講得唾沫橫飛神采飛揚,引據大義,正之經典,恨不能把肚子裏的墨水一股腦兒地全都倒出來說給堂下的阿哥們聽,可無奈對方卻都不怎麽買賬,胤褆胤礽胤祉幾個年紀大些的還好,縱使覺得無聊,但為了應對得出康熙的考較,也能耐着性子聽下去,可五阿哥六阿哥和七阿哥這幾個尚且年幼的卻管不了這麽多,聽得實在沒趣都忍不住開始犯困。
胤禩倒是難得沒有犯困打瞌睡,可卻同樣也沒把心思用在聽張英講書上,只一只手托着腮幫子撐在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坐在他斜前方第一排中間的太子發呆,直到午時過後放課下學都沒帶換一換姿勢的。
聽見梁九功來傳話說康熙要他即刻去乾清宮南書房見駕,胤禩不由愣了愣,半晌,才皺着眉吩咐達倫特和赫圖收拾好筆墨回乾清宮去。
康熙這時候找他,十之八九是與前日裏在慈寧宮小花園發生的事情有關。
胤禩嘆了口氣,看着南書房禦案後面緊皺着眉梢盯着他上下打量了足足快有兩炷香的功夫卻半句話都沒說的康熙,忍不住也蹙了蹙眉。
老爺子你這麽着急忙慌地讓梁公公把爺叫回來就是為了盯着爺來回打量的?
胤禩有些鬧不清對方的心思,站得時候長了忍不住腿麻腳酸,琢磨半晌,還是試探性地叫了聲皇阿瑪。
康熙沒應聲,聽見他開口,原本就緊皺着的眉梢反倒又擰緊了幾分,過了良久,他才淡淡地問了胤禩一句有沒有什麽話想說的。
……這話該是他問對方才對吧?
胤禩一口氣憋住,下意識地擡頭看向康熙,卻見對方正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看着他。
胤禩有點摸不着頭腦,杵在原地想了老半天也沒想明白對方這話到底是怎麽個意思,直到想起方才他在書齋裏猜測康熙尋他過來的緣由,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方或許是在等他說一說先前小花園裏看到的事兒。
老爺子這是在拐彎抹角地提醒他給太子上眼藥?
對方莫不是真要借此直接廢黜了太子吧……
胤禩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趕忙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且不說他這輩子沒了奪嫡的心思,不會再同上輩子那般上趕着在康熙眼前給太子使絆子,單單就說他遺失的玉佩如今十之八九便在太子手上,哪怕只是為了他自己個兒的安全,他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跟康熙告狀。
胤禩不由苦笑,皺着眉搖搖頭答了句沒有,可話音剛落,就見原本就不甚高興的皇帝陛下頓時又沉下了臉。
……他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胤禩居然還跟他裝傻充楞!
康熙頓時氣得夠嗆,差點克制不住脾氣把奏折扔出去砸對方臉上,深深呼吸好幾口才平複下來,想了想,卻終究沒有當場挑明。
其實,對方會在他面前選擇隐瞞此事,康熙也并非全無預料,這或許從另一個方面印證了他的猜測也說不定。
老八素來柔奸成性狡詐非常,上輩子起就是個城府極深的,今日選擇隐瞞也定然是為了将來能夠一舉拉太子下馬才擺下的迷魂陣。
畢竟調戲面首一事固然有失儲君之德,可也不是謀逆逼宮弑君殺父這樣的悖逆大罪,未必就能一擊即中讓他直接廢黜了太子。
至少他上輩子兩次廢黜太子的原因都不是這個,廣羅美女、豢養面首這等私生活不檢點的事兒,充其量也就是個附帶的罪名。
康熙越想越覺得自個兒的推測沒錯,疑忌之心再起,思忖良晌,又在早先拟定下來跟随聖駕北上熱河行宮和木蘭圍場避暑行圍的扈駕名單上添加了幾筆。
與上輩子直到康熙四十二年才開始修建熱河行宮不同,康熙這輩子重生回來,自康熙二十二年春,清軍攻克臺灣島的戰事結束後小半年,他就命人于喀喇和屯和熱河分別開始建造避暑消夏的圍獵之地和行宮,如今三年多的時間過去,圍場與行宮的規模已與他上輩子修建的相差無幾。
康熙二十五年六月初七,康熙谕旨着令啓程北巡,攜皇太後銮駕前往熱河行宮避暑消夏。
皇太子胤礽、皇長子胤褆、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六子胤祚、皇七子胤佑、皇八子胤禩一同前往,随行扈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