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補全，捉蟲】

（十四）【補全，捉蟲】

（十四）

胤禩上輩子第一次随扈出巡還是康熙二十六年八月的那次巡幸塞外。

那會兒他虛齡七歲，也是一衆伴駕的皇子裏年紀最小的，頭一遭參與圍獵，廢了老大勁兒才獵到一只狍子，可還沒等讓人去撿起來就被遠處跟他打對頭的太子搶了先，指着狍子背上插着的兩根箭羽說是對方射中的，他不服氣，指着另外兩根同對方理論，明明是他先放的箭。

可惜太子卻不理會，命人拔下那兩根屬于他的箭羽就把狍子拖進了對方的那一堆獵物裏。

他見狀頓時惱恨得夠嗆，旁的野味兒也不打了，只死命地追着太子，不論如何都要把自己辛苦射殺的狍子給讨回來，結果幾乎搭上了整個圍獵的時辰也沒能如願。

等到康熙盡了興、下旨召集回所有的阿哥皇子王公大臣們準備開始清點行賞，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除了那只被太子強行拖走了的狍子，他還沒獵到半只旁的活物，所有參加了圍獵的皇阿哥裏，除了他七哥胤佑因為天生有疾腿腳不好沒有獵到什麽東西，就只有他一個人兩手空空一無所獲。

胤禩忍不住嘆了口氣，看着眼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恨不能當即策馬飛奔沖進圍場裏去一展拳腳的幾位兄長，目光下意識地在太子身上停駐了片刻。

……這輩子他可要仔細觀察好情況在動手，以免再白花力氣白費功夫，到最後連皇帝賞賜下來的吃食都沒有份兒。

胤禩一邊拽着缰繩慢慢悠悠地在樹林裏溜達尋找獵物，一邊暗搓搓地琢磨，他到底是該獵一個大個頭兒的然後休息了事，還是該花點時間多弄兩只個子小的，以免他運氣不好再像上輩子似的半道裏被人截了胡。

胤禩有點糾結，又複思忖了大半晌，還是決定多打兩只兔子或者野雞之類交差。

不過，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個兒在松手放箭之前看到的明明就是一只活蹦亂跳的肥兔子，可等他拉着弓的手一松開，被箭頭狠狠紮中了的就變成了太子爺。

胤禩不由呆住，怔怔地站在原地傻愣了大半晌都沒反應過來，直到周遭的侍衛奴才們着急忙慌地一面去禀報皇帝，一面又找來了随駕出巡的太醫，他才終于回過神來。

看着不遠處太子半身染血、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的模樣，胤禩本能地白了臉，腦袋裏猛然間便“轟”地一下，炸開了。

……

康熙聽聞消息的時候，正在獵鹿，被他派去太子身邊的眼線也沒心思考慮這時候上前會不會驚跑了獵物打擾到皇帝的興致，氣喘籲籲地就策馬奔了過來，也顧不得看皇帝臉色，跪地就是一通磕磕巴巴的禀報。

太子于圍獵之地遇刺，重傷昏迷。

康熙聞言愣了愣，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良晌，才皺着眉又反問了遍。

前來禀報的心腹侍衛點頭稱是，眼見着康熙面色驟變，翻身上馬就朝着出事兒的地方狂奔過去，想了想，還是把“刺客是八阿哥”這句話給咽下去了。

不過，即使他不說，皇帝也早晚會知道，康熙派去胤禩身邊兒的暗樁都被這變故驚得吓出了一身冷汗，左思右想面面相觑老半晌，還是趕忙地奔去了給康熙彙報。

得知太子是被老八給一箭紮傷了的，康熙的臉色霎時就陰沉到了極致。

眼見着胤禩低着頭走進帳來給他行禮請安，康熙忍耐了許久最終還是沒能按耐下心中的怒氣，順手抄起手邊禦案上擱着的青銅鎮紙，照着對方的肩膀便狠狠砸了過去。

……上輩子就敢私底下跟胤禔密謀，意圖尋人刺殺太子好取而代之！

……這輩子被朕看得緊了，沒有機會再找胤禔當幫手，所以就幹脆改親身上陣了！

老八呀老八，朕還真是小瞧了你，重活一輩子，竟是明目張膽地刺殺謀逆到朕眼皮子底下來了！

康熙氣到極點，表面上反倒瞧不出生氣的模樣來了，一鎮紙砸下去疼得胤禩抿着嘴倒吸兩口冷氣就沒了下文，只默不作聲地坐在禦案後頭陰森森地盯着對方看。

康熙不出聲，胤禩也不敢先說話，方才那句請安已經被對方一鎮紙給砸斷了，他也不好再開口，只能低垂下眼靜靜盯着自己的衣裳下擺，心裏暗暗盤算着今日太子受傷的事。

他很肯定，自己松手放箭時視野所及的範圍內除了一只正在埋頭啃草的胖兔子之外根本就沒有別的活物。

……何以他一松手，箭矢就突然射中太子了呢？

胤禩覺得頭疼，不着痕跡地擡頭瞥了眼上面一言不發的康熙，結果冷不防就跟對方犀利陰冷到近乎極點的視線對了個正着，他本能地僵了僵，後背驀地竄起來股寒意，還沒等他咽口唾沫壓壓驚，就聽對方驀地冷笑了聲。

八阿哥胤禩，柔奸性成、心高陰險，朕素所深知，今欲趁此圍獵之機、殺害皇太子，意圖謀而代立，此大背臣道、悖逆肆行之人，天理、國法皆所難容，着即拘執看押，無朕谕命，不可随意探視。

康熙這回算是長了個心眼兒，沒像上輩子似的把所有扈駕随行的阿哥們都給叫來聽他發脾氣，其一是不想再有誰不長眼地給老八講情，其二也是怕自個兒會氣急了失态、再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被旁人聽了去。

不過這可苦了胤禩。

胤禩知道，他這次是惹上大麻煩了，況且康熙本就對他嚴防死守、生怕他再生出什麽不該有的心思、動了不該動的念頭，如今太子傷在他手裏，對方定然不會讓他好過。

他原也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不管康熙說什麽難聽的話罵他、甚至是再如先前那次似地對他開家法動板子，只要他咬牙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他總有能力可以找到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順便也讓康熙慢慢相信他絕無争儲之心，可沒想到……

沒想到，對方不說話則已，一開口竟然就是要直接把他給關押拘禁起來！

胤禩頓時忍不住叫苦，康熙這是擺明了連個辯解和證明他清白的機會都不想給他了呀！

胤禩憋屈得要命，眼見着守在大帳門口的侍衛聽聞聖谕就要進來抓他，當即就急出了一頭冷汗，他現在根本拿不出任何證據能自證清白，除了朝康熙喊冤根本別無他法。

偏偏康熙又認定了如今他是有意想要謀害太子，妄圖謀而代之，對他的辯解喊冤沒有半點反應不說，還打心眼兒裏覺得他在滿口胡說、意圖狡托罪責，當即又皺着眉沉着臉冷冷地呵斥了兩句拽着他的侍衛，讓對方趕緊把人給帶出去。

胤禩急得夠嗆，本能地使勁兒掙紮，可他年紀小、身子骨又弱，哪裏能掙得開，最後還是被對方生拖硬拽地帶回了旁邊緊挨着康熙禦用大帳的小帳看管。

眼看着天色已晚，帳篷外影影綽綽地全是康熙派來守着他的侍衛，胤禩的眉頭又狠狠糾結在了一處。

奉皇命前來探視順便給他送飯的五阿哥胤祺和七阿哥胤佑見狀忍不住面面相觑，看着他一臉郁郁的神情，不說話也不動彈，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憋了老半天，胤佑才讷讷地道了句“八弟先吃口飯吧”。

可惜胤禩卻不理他，只抱着被子歪在榻上，盯着帳篷上投射出的那些來回走動的人影發呆。

直到胤祺和胤佑準備轉身離開，他才一個猛勁兒倏地從榻上坐起來，用力拉拽住胤佑的袖子，要對方替他給康熙帶句話，順便幫忙找一找，他那枚刻着“慧福雙修”的玉佩是不是掉在今兒個出事的林子裏了。

胤佑聞言，不由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