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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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氏接到通傳說皇帝駕到的時候,正坐在寝殿的窗戶邊上抹眼淚,旁邊伺候她的大姑姑端着熱過了三遍的飯食溫聲細語地勸她多少吃一些卻沒什麽效果,正皺着眉暗暗嘆氣,卻聽聞了門外小太監尖聲尖氣的通報。

衛氏不由愣了愣,良晌才反應過來,慌忙收住眼淚,尚未打理好粉黛珠花,康熙就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了。

眼瞧着衛氏眼眶泛紅眼睛紅腫,臉上的水粉被眼淚暈得有些發花,連給他請安的聲音都帶着幾分濃重的鼻音,康熙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許久才收斂起滿身的戾氣,淡淡道了句免禮。

衛氏哭得久了,嗓子微微有些嘶啞,聽見康熙放沉了聲音詢問她怎麽回事,心裏不由本能地咯噔了兩下。

胤禩這些年一直被康熙親自帶在身邊教養,在衆多不知情的人眼裏可謂是深得帝寵、聖眷正隆,可她卻能感覺得出來,康熙對胤禩的态度,更多的是防備與打壓,而絕非器重與寵愛。

她至今都還記得當初胤禩因着上課瞌睡被康熙動家法打到重傷,接連數個時辰都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倘若康熙心中當真對胤禩存了哪怕半分的疼寵,也定是下不得這般狠手的。

衛氏暗暗嘆了口氣,她與成妃住在一處,關系也親近,平日裏走動得甚是頻繁,沒少從七阿哥那裏打聽胤禩的消息,得知對方最近這三兩年來總是隔三差五就被康熙揪住了錯處教訓,又哪裏還能猜不出康熙的用意。

耳聽得康熙又複與她直言,是否是因着八阿哥說了什麽惹她不悅,衛氏頓了頓,沒有立即答話。

胤禩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骨肉,雖然沒能在身邊看顧幾天,但做額娘的又哪有不疼兒子的,眼見着胤禩在皇帝身邊過得這般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她也心疼得緊,可胤禩與她說的事情,她卻當真不願意、也舍不得。

想起先前胤禩來勸她的那些話,衛氏又忍不住眼眶泛紅,下意識地低頭垂眸避過康熙的目光,良晌,才又輕咬了兩下嘴唇,輕輕搖了搖頭:她只是因為老祖宗剛剛仙逝,心裏甚是哀戚,有些難以自已罷了,與八阿哥無涉。

康熙聞言頓時忍不住擰了擰眉。

太皇太後生前同衛氏根本沒有太多的交集,衛氏這話說得再好聽也明顯是個托詞。

不過,即使他心中再清楚,卻也不好當面拆穿,原本就疑慮重重的心思愈發變得敏感多疑起來。

……胤禩到底同衛氏說了什麽,竟能惹得對方如此悒悒不樂?

康熙眯着眼琢磨了老半晌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拐彎抹角地想從衛氏那裏套話,可對方卻回應得滴水不漏,他旁敲側擊地試探了足足快三個時辰、直到天色漸晚、月上柳梢也沒能打探出個子醜寅卯。

康熙沒了耐性,思忖片晌,終是又擺駕出了鹹福宮,徑自回乾清宮去。

雖然他甚是不想再看老八在他眼前花言巧語、欺君罔上,但如今自衛氏那裏查證不到結果,也只能再從對方身上下手。

康熙禁不住皺了皺眉,站在偏殿門口看着偏殿裏一片漆黑,又複微微眯了眯眼,良久,才又吩咐梁九功,等趕明兒書齋散了學,就去将八阿哥叫來。

不過,第二日才剛下了朝,還未等到書齋散學、梁九功去将人給找過來,康熙就收到了裕親王福全的奏疏,請他考慮考慮,為康熙十八年就病逝了的純親王隆禧過繼子嗣承續香火。

隆禧是世祖順治皇帝的第七子。順治皇嗣少,活到成年的統共就四個,除了康熙,只有裕親王福全、恭親王常寧和純親王隆禧。

而隆禧正是順治皇帝活到成年的皇子裏最為年幼的,小了康熙足足六歲,出生于順治十七年,康熙十三年正月得封純親王,康熙十八年因病薨逝。

康熙待這個幺弟一直甚為愛護,兩人平日裏雖接觸得不多,可感情卻是甚篤,他還記得,上輩子對方病重,自己不僅日日親臨探視,還帶去了太醫院裏醫術最好的太醫給對方診病,無奈卻錯過了最好的治療時機,最後不治而薨。

他心中悲戚難抑,下令辍朝三日,親臨葬禮祭奠,後來還破例讓其僅僅只有四個月大的遺腹子富爾祜倫承襲了親王爵位。可惜富爾祜倫也是個福薄的,不過才将将兩歲的年紀就夭折了,隆禧的純親王爵位也因無後而廢。

雖然這輩子富爾祜倫活得年歲長了些,可也不過幼學之齡便生了重病,今年正月年節過完,才剛打春兒沒幾日就病篤不治,夭折而亡了。

昨個兒宗人府才剛剛上了折子說純親王無嗣,按規矩該當除爵,他還沒來得及批複回應,福全就轉頭給他遞上來這麽一道奏疏。

康熙忍不住皺了皺眉。

按理說,隆禧既早已薨逝,先前又有富爾祜倫這個兒子承繼了爵位,即使如今富爾祜倫不幸早夭,那也沒有再予隆禧過繼子嗣的道理,要過繼,也該是給富爾祜倫。

福全這道折子上得實是有些不合規矩。

康熙又複蹙緊了眉,垂眼靜靜地看着眼前的題本奏疏。

……純親王隆禧自幼深得先帝愛重,而今後繼無人,先帝深覺痛心,嘗數度托夢相告,望今世主君能予其過繼子嗣以承香火,臣思忖數日不敢有違皇考之托,故寫此奏疏以報天聽。

隆禧乃皇上異母幼弟,先帝世祖章皇帝之七子,非尋常皇親宗室,過繼之子亦宜為先帝直系血脈。然臣子嗣單薄,長子昌全、次子詹升、四子保安先後夭折,唯餘三子保泰、四子保绶又皆體弱多病,恐難以續繼,故鬥膽懇請皇上思慮,于皇嗣中遴選一人出繼于純親王嗣後,以全先帝遺願……

福全平日裏鮮少上給他折子遞奏疏,即使有事上奏那也都言簡意赅得很,像這次這般長篇累牍、冗詞贅句,連先帝爺托夢的說辭都搬出來寫進折子裏的情形,不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是頭一遭。

康熙下意識地揉了揉額角,目光在那段先帝托夢和懇請他于皇嗣中遴選一人過繼的說辭上來來回回掃視了好幾遍,良晌,又忍不住皺了皺眉。

早先順治朝時候的文武百官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世祖先帝爺的心頭肉自始至終就只有孝獻皇後董鄂氏所出的那個連名字都沒來得及取就早夭了的皇四子,世祖皇帝不僅在其剛剛出生之際就祭告天地、頒行大赦诏書,直言其為“朕之第一子”,後來對方不幸早夭後,還破例追封其為榮親王,連治喪都是按着親王例以加厚處置的。

要說先帝爺會托夢想讓他給哪個兄弟過繼子嗣以續香火,那也該是給那位四弟才是。

旁的兒子,別說先帝會惦記,怕是連名兒都叫不全。

康熙暗暗搖了搖頭。

他這個二哥打小就是個耿直的性子,那些個欺君罔上的事情做起來,怕是連上輩子他那幾個不孝子的一半兒都沒有,這道折子能寫成這樣,也是真難為對方了。

康熙又複暗嘆了聲,屈起手指輕輕在奏疏上敲擊了兩下,許久才又幽幽舒了口氣,擺擺手示意梁九功且暫不用去找八阿哥了,先去裕親王府把福全給叫來。

福全早先為了救大阿哥身受重傷險些丢了性命,這會兒還窩在府裏休養,聽聞梁九功火急火燎地跑來傳他入宮,心裏頓時咯噔了下,知道八成是今兒一早遞上去的折子惹了禍,當即也顧不上再去庶福晉圖塞禮氏那裏探望生病的小兒子了,起身交代給府裏的管家幾句話,就跟着梁九功進了宮。

裕親王府離宮禁內城不算遠,但也不近,等到福全走到南書房門口,已經是臨近晌午的時辰了。

康熙還在批折子,瞧見梁九功進門通傳,原本就擰着的眉頭頓時又下意識地緊緊皺了皺。

先前梁九功剛出了南書房往裕親王府去,被康熙派去盯梢胤禩的新暗樁後腳就傳回了另外的消息,說八阿哥最近這些時日在書齋裏與裕親王世子保泰有些來往過密。

保泰是福全的第三子,生于康熙二十一年冬月,康熙二十七年正月奉康熙谕旨入宮行走,進書齋與衆多皇子阿哥以及其他的宗親子嗣一起讀書學武。

因為上頭兩個哥哥俱都早夭,保泰實際算是福全的長子,當初福全奉命帶兵出征噶爾丹前上折子請求立對方為世子,以備不測,康熙雖不甚贊同,卻也找不出理由反駁,猶猶豫豫地拖到大軍開拔的前一日才總算準允。

保泰與老八年紀相仿,兩人打上輩子的時候就來往頻繁關系親近,因此連帶着福全也對老八印象甚佳,不止一次地在他跟前兒誇贊老八賢能,要不是後來兩廢太子、百官舉薦的時候福全已經病逝,他都要懷疑對方在跟老八結黨營私了。

這輩子若非有太皇太後出面說情,他原本是不想讓保泰進宮讀書的,任何上輩子同老八有過牽連的人他都不想再讓對方有機會接觸。

康熙忍不住嘆氣,思忖良晌,還是決定借着這次機會敲打敲打福全,讓他好生看着保泰,對于不該深交的人,可萬萬不能逾了分寸。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份奏請他出繼皇嗣給純親王添續香火的題本,卻最終與胤禩扯上了關系。

抱歉直到現在才補完。清明出門三天回來感冒了,連着發燒兩天了,這章寫的實在有點迷糊,如果有BUG,歡迎大寶貝們溫柔地指正~明天雙更或者更一章粗長^_^

感謝栗子君大寶貝灌溉的五瓶營養液~麽麽噠~愛你(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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