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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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十年二月十二,裕親王福全上疏奏請為故純靖親王隆禧過繼皇室子嗣為後,八阿哥胤禩自求出繼,上聞之震怒,憤然責斥八阿哥悖逆,枉顧父子恩情、不孝不忠,良貴人衛氏往入求情,上念其年幼、尚不經事,遂從輕處置,着禁于所住之處思過,無诏不可出入,他人亦不得随意往看。

消息傳遍後宮前朝,衆人皆盡嘩然。

書齋裏的皇子阿哥們也是面面相觑,互相望看了許久都沒人做聲。

皇嗣出繼宗室并不少見,可這般由皇嗣自己個兒提出來的卻是聞所未聞。

畢竟出繼就意味着與生身父母斷絕了父子之恩、母子之情,素來只有為人父母的做主出繼子嗣,哪有子嗣敢如此大逆不道先不認親父生母的?

難怪康熙會生氣責罵,胤禩這樣的舉動也實在是太過不孝。

若是放到尋常百姓家裏,只怕被做爹娘的給打個半死也是輕的,如今對方只是被責罵兩句、禁足思過,實在是康熙仁慈,疼惜愛子了。

胤禛聞言忍不住皺了皺眉,見身邊胤祥緊緊鎖着眉頭,一張小臉擰得幾乎快要趕上他今兒早上吃的包子皮了,拉着他不住聲地嘟囔“皇阿瑪明明那般看重八哥,打小就帶在身邊教養,雖然平素裏待八哥很嚴苛,可那也是愛之深責之切,八哥怎麽就想不開要自請出繼”,又暗暗嘆了口氣。

胤禩自小就被康熙養在身邊是不假,可康熙到底是不是當真愛重于他,那可就得另說了。

胤禩自幼生而體弱,可卻常常因着些許小事就被康熙重責懲罰,尤其最近這三兩年之間,對方幾乎已經到了動辄得咎的地步,有時候被罰得厲害了受不住就往書齋告假,常常幾日都見不到人。

……倘若康熙是當真愛重對方,又哪裏會這般毫不顧及對方的身體,處處苛責嚴懲?

胤禛又複擰了擰眉,伸手輕輕拍拍胤祥的肩膀,抿着嘴搖了搖頭。

胤祥這會兒不過才鸠車之戲的年紀,尚未入學,很多事情還看不通透、想不明白,可是他卻很清楚。

康熙如今看似對他們這些個皇子阿哥們都十分信任和看重,時不時就會指派些政務和差事予他們辦理,可實際上,對方卻無時無刻不在暗中提防着他們。

尤其是對老八,除了警惕和防備之外,似乎還有幾分刻意打壓的意思。

胤禛忍不住嘆了口氣,對方之所以這般大逆不道地自請出繼入宗室為後,只怕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在此。

皇帝的猜忌警惕與防備打壓背後隐藏着什麽意思,不用想也能知道。

他又複暗暗搖了搖頭,左思右想斟酌良晌,還是決定叫上五阿哥胤祺和七阿哥胤祐一道兒上乾清宮去給老八求情。

老五和老七在康熙心中明顯比旁的弟兄更得信任,有這二人一起出面,對方能多信幾分他的說辭也說不定。

只是他沒想到,他這滿肚子求情的話才剛剛起了個頭,就被康熙劈頭蓋臉地砸下來一頓怒斥,話裏話外直指他與老八有結黨包庇之嫌,壓根兒沒等他說完,就皺着眉擺擺手,命令梁九功将他們仨一并趕出了乾清宮。

老五老七見狀忍不住面面相觑,互相望看片晌,又齊齊轉頭去看胤禛。

胤禛抿着唇沒說話,擡頭瞧了眼乾清宮正殿上挂着的匾額,思忖片晌,又拉了胤祺往旁邊說話,希望對方想想法子,能不能請動皇太後出面說情。

仁憲皇太後博爾濟吉特氏雖然比不得已故太皇太後說話的分量重,可到底也是康熙的長輩,平素裏也一直都對胤禩疼寵有加,倘或對方能出面替胤禩說幾句公道話,想來康熙多少也能聽一些。

可惜胤祺聞言卻嘆了口氣,搖搖頭勸他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

皇太後自打太皇太後仙逝之後心情便一直有些郁郁寡歡,精神頭變差了,身子骨也跟着感覺比從前弱了些,夜裏安寝時不慎受涼染了風寒,如今正在寧壽宮裏休憩養病,康熙前日才剛剛下了旨,說誰都不準在這個時候拿外頭的糟心事兒去惹老太太煩心。

——說白了就是不想有人把胤禩的事兒捅到皇太後跟前兒。

胤禛聞言又複皺了皺眉,覺得有點頭疼。

倘若康熙只是因着胤禩自請出繼而氣惱對方悖逆不孝還好,等氣消了也就沒事了,可聽今兒個康熙罵他的那些話的意思,對方憤怒的卻是胤禩竟然敢在對方眼皮子底下明目張膽地結黨營私、欺君罔上。

……難道老八當真是存了什麽不該存的念頭?

胤禛覺得不可能,他平日裏與對方往來接觸甚繁,就他的觀察與了解,對方最大的願望恐怕就是将來能當個懶懶散散的悠閑王爺,沒事兒的時候就在王府裏種種花逗逗鳥,連想要為江山社稷盡一份綿薄之力的心思都瞧不出幾分,更別說什麽其他不該有的念想了。

也不知他這位皇父到底為何就是認定了對方居心叵測。

胤禛又複嘆了口氣,眼瞧着書齋裏老八的座位空了已經有小十天,琢磨許久,還是決定找保泰給裕親王福全帶個信兒,等明日午時散了學他就想辦法到府上拜訪一趟。

福全先前因着上折子奏請康熙出繼皇嗣予純靖親王隆禧添續香火的事而挨了罵,這些日子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不太敢往康熙跟前湊,生怕康熙會再記起他的錯處又倒過頭來發作他,借口重傷初愈元氣大損身體尚有些許不适告了病假,光明正大地窩在府裏避風頭。

管家來報說四阿哥到訪的時候,他正舒舒服服地眯着眼靠在花園的涼亭裏休憩。

仲春的時節,雖然一早一晚的天氣還微微有些寒涼,可正午的日頭卻甚是和暖。

聽胤禛說完了來意,福全不由微微怔了怔。

康熙氣惱胤禩不孝、不認親父生母,罰對方禁足思過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懷疑對方結黨營私、居心叵測卻又從何說起?

畢竟要說疑心哪個阿哥皇子目的不純、不懷好意,那也該是懷疑率先來找他請他上疏奏請出繼皇嗣、想借機除掉眼中釘肉中刺、鞏固自個兒儲君之位的太子才對……

福全覺得有點摸不着頭腦,搜腸刮肚冥思苦想整整一夜也沒琢磨明白,第二天就消了病假,臉色蒼白地頂着兩個烏漆嘛黑的大眼袋跑去上朝,結果把快小半個月都沒能見着他的皇帝陛下給生生吓了一跳,也記不得再追究他先前的錯處了,剛剛下令退朝就命梁九功傳了谕旨,要他即刻到乾清宮見駕,還匆匆指派了劉聲芳來給他診脈。

福全聞言不由怔了怔,良久才反應過來,趕忙跟着梁九功穿過乾清門往皇帝寝宮走。

路過正殿旁邊的偏殿院落門口,他下意識地停了停腳,扭過頭去多看了兩眼,發現門口守着五六個面生的侍衛不說,對方的服侍竟然還都是清一色的內廷禁軍。

他忍不住蹙了蹙眉,康熙倘若當真只是因為氣惱胤禩不孝而令其禁足思過,恐怕不可能出動禁軍來看守,看如今這情形,八成就像胤禛同他說的那般,對方是在疑心胤禩居心叵測。

他不由僵了僵,臉上的神情頓時有些不太好看,緊抿着唇琢磨許久,還是拐外抹角地提醒了康熙一句。

他這回長了個心眼,說話說得很委婉,即使康熙聽了再如何不悅,也沒法當面發火,只陰沉着臉許久都沒有說話。

他前日才剛剛罵走了三個膽敢給胤禩胡亂講情的皇子阿哥,結果今兒一轉頭就聽見了福全的言辭,原本就一直窩在心口的火氣頓時愈發覺得有些不順暢了。

無奈福全又把話說得十分隐晦,弄得他連個發火的借口都沒有,只能同樣耐着性子婉轉而含蓄地提點對方幾句:千萬不要被老八那個心機深沉的不孝子給蒙騙了、被人當槍使了還不自知。

可惜福全的思維跟他完全不在一處,聽聞此言不僅沒有心生警惕,反倒還勾起嘴角沖他溫溫和和地笑了笑,搖搖頭勸他千萬莫要胡思亂想猜忌過甚。

康熙聞言頓時一口茶水就嗆進了喉嚨裏,臉面憋得通紅,過了好半晌才終于咳出聲來,眼珠子瞪得溜圓,一邊由着梁九功給他順氣,一邊伸着手指顫顫巍巍地指着福全,連嗆帶咳地說了好幾聲你。

……他好心為對方點破老八的陰謀,結果對方不僅沒領情,反而還倒過頭來指責他,說他想多了瞎疑心?

康熙差點沒給氣笑了,臉面都有些扭曲了,手指又哆哆嗦嗦地指着福全點了老半晌,最後實在忍耐不住,又咬牙切齒地打牙縫兒裏擠出來句冥頑不靈。

把福全的一句“皇上三弟你腦子沒毛病吧”給結結實實地堵在了嗓子眼裏,憋悶半晌才勉勉強強咽下去。

……康熙拐彎抹角提點他的那些事情根本無憑又無據,不過就是對方自己個兒胡思亂想來的猜測懷疑,尤其是對方說胤禩“假借出繼做戲、實則暗度陳倉”,倘若對方松口準允了,那胤禩就從此再不是皇子,所有謀劃就都為他人做了嫁衣,何苦來哉?

再者,退一萬步講,就算胤禩是算準了康熙不會準允,可對方又如何肯定康熙不會像現在這般疑心他做戲?

這等得不償失的算計,有何益處?

福全覺得頭疼,實在有些理解不了康熙的想法,皺着眉暗嘆兩聲不可理喻,又旁推側引地說了幾句。

結果康熙聞言又陰沉下臉來冷冷哼笑了兩聲,夾槍帶棒地譏刺他不辯是非。

福全被噎得夠嗆,當即也沒了再好言勸谏的耐心,一句“皇上你只知道咬住了八阿哥懷疑,可知太子殿下又在這件事上做過什麽”沖口而出,還未及話音落下,就見康熙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瞬間變得更難看了。

……出繼之事跟胤礽也有關系?!

福全被問得一哽,對方陰沉冷厲咬牙切齒的語氣吓得他本能地哆嗦了兩下,半晌,才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個兒方才一時嘴快,竟然把太子給扯出來了。

福全頓時恨不能張嘴把剛才那句話給吃回去。

可惜康熙正正逮了他一個現行,任他再如何想裝傻充愣科插打诨也無濟于事,福全最後實在沒辦法,只能無可奈何地摸了摸鼻子,點頭承認當初太子曾在富爾祜倫病故後找過他。

康熙聞言,瞬間又變了臉色。

……太子去找過福全的事,那些被他派去毓慶宮盯梢的眼線和暗樁竟然一字未報?!!!

康熙忍不住一陣心驚,念頭思及先前他懷疑胤禩膽大包天拉攏收買了他的心腹眼線和暗樁的事,轉眼又吓出了一身冷汗,再沒辦法安安穩穩在乾清宮的龍榻上躺着睡覺,一個骨碌爬起身召來梁九功,吩咐對方即刻去十三衙門傳旨,要對方務必立即撤換掉毓慶宮裏的全部眼線和暗樁。

老八那裏前腳才出了纰漏,後腳太子這兒也跟着出了疏失。

若非知曉這兩人之間還有道一箭之仇,他都要懷疑對方是合起夥來在故意給他添堵了。

康熙頭疼得要命,看着轉天下朝十三衙門奏遞過來已将毓慶宮原有的全部暗樁眼線都撤換了的折子,又複暗暗皺了皺眉,伸手輕輕揉捏兩下額角,靠着椅背微微眯了眯眼。

他昨兒個一夜都沒睡着,除去在思索要怎生處置毓慶宮裏的那些個膽敢背主的奴才,剩下的時辰,他幾乎全都用來琢磨福全的話了。

雖然他一直堅信老八是在做戲欺君,可福全的說法也并非完全沒有道理。

……萬一當真是他錯疑了老八呢?

康熙想起上輩子一廢太子後他曾誤會過對方的事,琢磨半晌,還是又坐起身來招了招手,示意梁九功去将十三衙門的總管喚過來,吩咐對方重新審理八阿哥自請出繼的始末緣由以及早先對方收買拉攏身邊的奴才暗樁、瞞報其與良貴人私下密談的前因後果。

不過,他這話才剛剛說完,那總管還沒來得及走出乾清宮南書房,被他派去看着胤禩的禁軍侍衛就急匆匆地遞來了消息,說八阿哥自打昨兒夜裏就起了高燒,如今米水不進、昏迷不醒已有近十個時辰了。

康熙聞言,頓時怔了怔。

本章已補全。下章明天中午前補全哈^_^

放段上一章相關的小劇場^_^求收藏求留言~真的不想包養一下嘛(#^.^#)

老康:老八你自請出繼這事兒要是沒有在趁機做戲,朕就立刻退位讓賢,讓太子登基!

老八:君無戲言,皇阿瑪你可想好了……

老康:朕言而有信!

(一段十分曲折的事情過後,老八終于成功自證,他自請出繼實乃真心,并非做戲。)

老八:皇……嗯,您還記得您當初的話麽?

老康:朕……(剛開口就被打斷)

太子:皇阿瑪皇阿瑪,退位诏書孤都幫您寫好啦!快點用印啦^_^

老康:……滾犢子的退位讓賢!朕什麽時候說過這話?嗯?太子你竟然意圖矯诏篡位?!信不信朕現在就廢了你!

#emmmmm打臉真香#

感謝西蒙大寶貝澆灌的5瓶營養液~麽麽~愛你(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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