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冤家

褚萱最近迷上了街舞,大晚上了,客廳裏還傳來她蹦蹦跳跳的聲音。褚峰出去了,姚燕芳不管,蘇青忍無可忍,丢了筆出去和她吵了一次。

有姚燕芳撐腰,褚萱半點兒不怕她:“受不了把耳朵堵起來啊。”

懶得跟她吵,蘇青回了房間,拿了錢包直接出了門。

本來想去小賣部,走到一半卻想起來什麽,轉身往東邊的家屬樓走。

那是一帶老樓房,還沒搬家的時候,褚家和沈家都住這一帶,還是對門。

要說這兩家人,關系也是夠複雜的。

沈淮年和褚峰以前是海軍某幹部進修班同期同學,關系很好,壞就壞在沈淮年是高知識分子,明事理、有本事,越升越高,輾轉幾年,從小基地調到大基地,又從外面調回了京畿重要部門,前途光明。

褚峰卻是實打實的行伍出身,性格也和一般武夫無異,說的好聽點叫老實本分,說的難聽點就是不思進取。

本來也沒啥,但是姚燕芳、褚峰和沈淮年的夫人孫芙君是高中同學,褚峰還曾經追求過孫芙君——未果。那時候,孫芙君就處處壓她一頭,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不但日子沒人家好,嫁的老公也差了一大截。

每天開門看到孫芙君那張臉,姚燕芳就覺得人家在嘲笑她。

心裏可別扭憋屈了。

年少時,兩家人門對門多年,明着是朋友,是妯娌,兩位夫人卻是明槍暗箭、你來我往,時不時就得倒騰出點事兒。

日子就這麽雞飛狗跳不得安生地過了幾年,直到沈淮年調遷,褚家也換了地方住。

……

老樓房,樓道裏很暗,蘇青下去的時候,每一腳都很小心。她有輕微的恐高症,明明看得見臺階,每一步都要試探着踩實了才踏上去。

老房子,階梯窄,每一步都戰戰兢兢。明明不高的樓層,愣是走了很久才到一樓。

要擱四年前,她笨拙的模樣跟企鵝如出一撤。雖然現在瘦了,可這動作這神态這操行,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有人在角落裏無聲地嗤了一聲。

蘇青一驚,差點一腳踏空,回頭去看。

那人靠在角落裏,看不清模樣,這會兒點燃了一根煙,火苗猝然蹿起,照亮了他模糊在夜色裏的臉。

他打量人的目光很銳利,讓人不舒服,跟以前一個樣兒。

是沈澤帆。

蘇青打小就有點怕他,想服個軟,心裏又很不對付,想着這麽暗,他應該沒發現自己,垂下頭當沒看見,蹑手蹑腳地下了樓。

她去了附近的小超市裏買東西。幾個貨架,東西雜七雜八地堆在一起,連個标識都沒有,她只好自己費勁找。

人就這樣,真聚精會神要找某樣東西啊,就怎麽也找不到了。

她額頭出了層汗,不經意地擡了擡頭,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頂架上的巧克力,忍不住暗罵一句。

誰家超市把巧克力放那麽上面?

蘇青正踯躅,就看到沈澤帆輕輕松松一擡手,就從那架子上撈了包口香糖下來——跟那巧克力緊挨着的。

他是在笑的,可那笑容吧,怎麽看怎麽沒有誠意。

……

蘇青怕沈澤帆,打小就怕。得罪天王老子,也不能惹他不開心——這是在經年累月被他欺壓的血淚史中得出的經驗。

這厮打小就是他們海軍大院的一霸,那些年,大院裏哪個孩子沒被他欺負過?作威作福、欺男欺女,盤踞了這院裏幾十年,活脫脫一個土皇帝。

後來他爹看着來氣,直接給他報了軍校,封閉式訓練,他上那系的教導員還是他爸以前的下屬,性格嚴謹,認真得很,秉承着老首長的教誨狠狠操練了他四年,終于給整饬得人模人樣了。

很好,外表是一本正經了,一米八七的大高個兒,肩寬腿長,腰背挺拔,端的是儀表堂堂,雙腿一攏,就是往天/安/門廣場上一放那也是個人模人樣的青年才俊啊,笑眯眯的樣子別提多英俊和氣了。

只有他們這些熟悉他的才知道,這厮就是個混世魔王,他在他們院裏小時候的名號就是“活閻王”。

那些年,別說男男女女了,就是路邊的野狗見了他都得吓得繞道兒走。

周斌,趙坤啊這些小子,在外人面前人五人六,在他面前還不分分鐘跟孫子一樣?

蘇青以前就不待見他,原因有很多,除了看不慣他這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嚣張樣兒,還有兩個至關重要的原因。

一是姚燕芳每次跟孫芙君吵完架回家就拿她出氣;第二點,是他小時候特別惡劣,有一次和幾個小夥伴诓她去過大院裏的游泳館。

那會兒她人有點胖,還不會游泳,手腳笨拙,杵在泳池邊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跟其餘幾個男生就笑話她是“企鵝”,非讓她下水。

蘇青膽子小,沒敢下去,可憐巴巴地被他們一直逼到了池子邊。他趁她不注意,繞到她後面,照準她的屁股就踢了一腳,把她整個兒踹了下去。

池面上濺起了老大一層水花。

雖然是在淺水區,蘇青還是狠狠嗆了好幾口水,被救上來的時候,楞在原地躺了好久,像傻了似的。

這厮居然還好整以暇地站在池邊,彎下腰看着她,笑得文質彬彬。結果一張嘴,來了一句:“好玩嗎,小胖妞,要不要再來一次?”

——用喪心病狂來形容他,那都是輕的了。

這大院裏,有哪個姑娘不喜歡他?可又有哪個敢湊上去找晦氣了?

典型的繡花枕頭爛草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可這緣分也說不清。她母親姚燕芳跟沈夫人死掐,她跟沈澤帆不對付,沈澤帆的小姑姑沈詩韻卻成了她讀博的導師。

……

多年沒見了,這人一點兒都沒變。

還是那麽高高在上,那麽目中無人。

那麽地——讨人厭。

叫人——又害怕,又讨厭。

之前在加油站見面,世珍在,他還給她留點兒體面,大家相安無事,這會兒單獨見了,他眉宇間那種冷嘲熱諷都壓不住了。

蘇青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針對自己。

小時候,他老是欺負她不假,可也沒像現在這樣過分。

歸根究底,還是因為褚越平。

——也許,他也覺得是她拖累了褚越平。

蘇青看他的時候,沈澤帆也在看她,抱着肩膀,斜着身子懶懶地靠在牆邊。

蘇青連忙收回了目光。

她知道,他這是在等她開口服軟,他的身高,稍微一擡手就能夠到那巧克力了。可她性子也倔,心裏也有些不服氣,一句軟話都沒說,回頭去了櫃臺那邊。

老板拄着頭靠在櫃臺上打瞌睡。

蘇青很沒公德心地叩了叩玻璃板:“老板,借我一個凳子。”

老板不滿地睜大了眼睛,看在上門是客的份上,一邊發着牢騷一邊去倉庫裏搬來了一只凳子。

蘇青道了謝,搬去那貨架底下,踩着夠着了那巧克力。

期間,沈澤帆一直冷眼旁觀。

而她,擡腳走出小賣部的時候,也沒有多看他一眼。

——不敢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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