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混世魔王
“我戰友,沈澤帆。”蘇均成又給她們鄭重介紹了一遍,見她們遲鈍,一板眼,“叫人啊。”
蘇青和世珍對視一眼,擠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帆哥。”
整個海軍大院誰不知道他啊?沈澤帆,沈霸王。還用得着介紹?
世珍小時候有段時間還暗戀過他。大院裏的孩子,從幼兒園到初中基本也都是大院裏上的,互相認識,他就讀他們樓上。所有孩子都同桌搭夥,就他一個人霸占了一整張桌子,坐角落裏。
她那時候覺得這個小哥哥長得真好看,雖然話不怎麽多,可偶爾笑一下,耀眼奪目,簡直能晃花人的眼睛。
可第一次看到他跟人打架就震驚了。那是坐他前面的小胖子,仗着自己老爸是銜位不低的參謀,在班裏橫行霸道,誰的帳也不買。小胖子坐的時候很喜歡翹着椅子晃了晃去,所以桌與桌的空隙占的很多。
沈澤帆那次敲他的後背,懶洋洋地跟他說笑,你再翹我可就不客氣了。
他笑起來特別好看,唇紅齒白,人畜無害。
那小胖子可老逼了,翹着拇指指自己的鼻子:“怎麽的了?你要怎麽跟我不客氣啊?我看着呢,你來啊。”
沈澤帆微微笑,點點頭,态度還挺好的。
那小胖子更得意了,揚起腦袋,不止前後晃,還左右晃,弄得別的同學都不能安生寫作業,大家卻敢怒不敢言。
可他還沒得意兩秒鐘,沈澤帆就站了起來,拎起他的後領子拽到了班外。
那時是自修課,班長在講臺上做作業,幫着看管同學,看到這一幕都驚呆了,連忙和幾個同學趕出去勸。
可哪裏勸得住?150多斤的大胖子,愣是被他拎着後領子沿着走廊游/行似的展示了一圈,還一個班一個班拖過去,嘴裏給他們閑适地介紹着“這是咱們班的某某某,雲雲雲雲,來來來,大家夥兒都認識一下”。
別的班級的也紛紛出來圍觀,那胖子自此出了名。
當然,沈澤帆也出了名。
人人都知道,他們海軍大院裏有個活閻王,長得頂好看,脾氣卻正好相反,招惹誰也不能招惹他。
幾個女生從那以後就不敢靠近他了,就算見了面,也只是遠遠地點頭問個好,叫上一聲“帆哥”。
沈淮年膝下兩個兒子,小兒子沈澤棠成績非常出衆,人也文靜,脾氣好。沈澤帆恰恰相反,成績折合一下,每次差不多是沈澤棠的一半,沒準還不到,當年走了狗屎運才考上了南政,不過堪堪502,是他們系裏的倒數第一。
沈淮年是正經的海軍出身,他從小,就是把兩個兒子當接班人培養的。可是沈澤帆就考時趁他不備填了所陸軍學校,拍拍屁股就溜了個沒影,還留了張紙條說他們家三代都是海上漂的,他實在是膩歪了,可把他爸氣得那個狠。
沈淮年有段時間看着這兒子就有氣,後來也就随他去了。
她們怕他,還真不是空穴來風,這海軍大院裏,有誰敢拍着胸脯說不怕沈澤帆?總覺得他斜着眼睛看人的時候,特別不屑,甚至下一秒就要揍人。
……
蘇青也怕他,之前兩次都是強裝鎮定。
她想啊,反正就回去拿一下東西,以後就分道揚镳了,能不見面就不見面。
可是誰知道啊,她讀博的導師就是他小姑姑。
這就算了,沈澤帆居然還是他哥的戰友,更可怕的是,他哥現在要親手把她這只羊送到虎口裏。
蘇青想想就覺得可怕,手裏的杯子都快握不穩了。
蘇均成還以為她冷呢:“要不要打暖氣?”
蘇青艱難地擠出了一絲笑:“我沒事兒。”
沈澤帆定定地看了她會兒,又回頭和蘇均成笑:“小時候她還是一豆丁大時,我就常帶着她出去拜山頭。那會兒,她就跟我屁股後面,給我拎包,也是像這樣,怯怯的,膽兒比雀還小。”
蘇均成納罕了:“原來你們熟啊?”随即露出驚喜的笑意,“剛剛你不早說?我就不用兜這麽大圈子了。既然這樣,我這妹子就拜托你了,你得給我好好照顧她。”
沈澤帆笑道:“這是自然,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他眼角的餘光掃過來時,眼底的笑意好像加深了。
蘇青已經吓得說不出話。
小時候,一開始的時候她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怼過他,後果當然是死得很慘很慘了。從那以後,她就再也不敢跟他正面杠了。
可她不跟他杠了,他還是不放過她,可這勁兒折騰她。
蘇青覺得,自己離死期也不遠了。
……
告別的時候,沈澤帆對蘇均成說:“我跟小青兒好久沒見了,好些話要敘敘,你跟世珍先走吧,人我來送。”
“成。”蘇均成很放心他,帶着世珍就倒車出了岔道,在黑夜裏絕塵而去了。
街面蕭索,這會兒只剩蘇青和沈澤帆兩個人。
蘇青不敢動彈,下意識扯了扯圍巾。
沈澤帆剛剛還笑着,笑容此時已經斂了,站燈影下面無表情地給自己點了根煙,問她:“什麽時候回來的?”
蘇青垂着頭沒答。
——明知故問,都見過兩次了。
沈澤帆眼底那種氣定神閑的冷笑就壓不住了,輕嗤了一聲:“呦,幾年沒見,漲行市了?不認得我了?”
蘇青不情不願地喊了一聲:“帆哥。”
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沈澤帆低頭拍了一下手套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懶洋洋地說:“大聲點兒,沒吃飽飯啊?”
聲音不大,但是铿锵有力,典型的在部隊裏發號施令慣了。蘇青下意識站直了,很想直接走人,奈何沒那個膽子,憋着氣又喊了一聲“帆哥”。
她怕他,打小就怕。
“現在去哪兒了?”沈澤帆問她。
“研究生宿舍。”
“不打算回院裏了?養你十幾年的地方啊,良心不痛啊?”
聽聽這口氣,像盤問犯人似的。蘇青心裏不舒服,但是不敢忤逆他,說:“之前回去拿點兒東西,以後就住宿舍,方便。”
沈澤帆點了點頭:“宿舍也好。”
蘇青不想讓彼此的關系這麽尴尬,笑了笑,主動說:“聽說您調去北衛了?是那個衛戍區嗎?站崗那個?很厲害啊。”
沈澤帆沒忍住,嗤了一聲,拿眼角瞥她:“馬屁都不會拍。這皇城腳底下,站崗的有多少啊?就跟那田裏的麥子一樣一吹一大片,還能稀罕?”
蘇青從來都是說不過他的,只能附和:“是我嘴拙。”
沈澤帆居高臨下地望着她,但笑不語。
蘇青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嗫嚅道:“怎麽了?”
沈澤帆眯眼打量她:“比以前學聰明了,會讨好人了。看來,這些年在外面學乖了不少,果然還是要社會教做人啊。”
蘇青沒應答。
她最讨厭他那種高高在上還帶着那麽點兒不屑的語氣。
似乎看出她不高興了,沈澤帆不怒反笑,“呦”了一聲:“看來是我走眼了,以前見着我跟老鼠見了貓似的,現在硬氣了不少嘛。”
蘇青垂着頭。
沈澤帆擡手就捏起了她的下巴,讓她直視他:“跟我說話的時候看着我的眼睛,別往別的地方亂瞄。知道不?”
蘇青屈辱地點了點頭。
沈澤帆滿意地放開了她:“我的電話你還存着吧?”
蘇青點頭:“存着。”
沈澤帆說:“行,有事兒打給我,褚萱他們找你麻煩,也打給我,免得回頭蘇均成找我晦氣。”
說完他就上了車,扭方向盤倒轉回她面前:“上來。”
蘇青還遲鈍地在原地。
沈澤帆有些無奈,拿手指敲敲方向盤:“傻站着幹嘛?上來啊,送你回去。”
蘇青這才後知後覺地拉開了副駕座的門。他這輛軍車底盤高,跟個鋼鐵機器似的。她個子嬌小,又常年待在實驗室裏,缺乏運動,剛剛還被他威逼恐吓了一番,手腳都酸軟着,硬是爬了老半天都沒爬上去,一張臉都窘紅了。
沈澤帆搖頭嘆氣:“笨哪。”
蘇青窘迫極了,扒拉住椅背使勁往上蹬。
沈澤帆都看不過去了,長臂一伸,搭了她一把,輕輕松松把她提了上來。她才算是爬了上去,戰戰兢兢地關好了副駕座的門。
她坐姿很端正,系好安全帶後,兩只手還搭在帶子上,像是即将上戰場的小衛兵,搖杆挺直,臉上一片緊張。
沈澤帆涼涼地掃了她一眼:“又不是要賣了你,至于擺出這副表情嗎?”
蘇青咬唇,垂眸不答。
簡直比賣了她還可怕好嗎?跟人販子呆一塊兒都不想和他共處一車。
……
研究生院的校舍在東一區,跟別的學院分開,路和教學區隔得遠。沈澤帆沒來過這地方,附近都是水泥廠和荒地,兜了老大一圈,車輪胎還陷進了一個坭坑裏。
他熄了火,煩躁地跳下去。
見她還傻呆呆杵車上,他繞到副駕座敲玻璃窗:“下來啊。”
蘇青忙解開安全帶下去。
夜晚天氣冷,她抱着肩膀站在馬路邊的行道樹下,兩只胳膊凍得瑟瑟發抖。
沈澤帆半個身子躺在車底,鼓搗了會兒利落地倒出來,一腳就踹在車後輪上:“哪個孫子那麽缺德,往大馬路上扔啤酒瓶呢?這麽大一喳子,給我輪胎都割漏氣了。”
蘇青忍着笑。
沈澤帆身後像是長了眼睛似的,回頭瞧了她一眼:“很好笑嗎?”
蘇青一本正經地搖頭,眼神可真了:“我沒有笑。”
沈澤帆哼笑一聲,掀開後備箱翻了工具箱出來,快速地卸起了輪胎。
蘇青凍得受不了,連打了幾個噴嚏。
低頭捂鼻子的空當,沈澤帆走過來,外套扔她身上:“穿上,別給凍壞了。”
剛脫下的軍外套,上面還帶着他灼熱的體溫,猝不及防擱手裏,特別得燙手。蘇青下意識就想丢了,好不容易忍住,可還是愣着沒動作。
沈澤帆彎下腰,體己地挨近她:“還要我給你穿上啊?”
蘇青如夢驚醒,連忙搖頭,笨拙地把手套了進去。
穿完後,沈澤帆很不客氣地笑了出來,像動物園看猴子似的繞着她兜了一圈,把手輕輕搭她肩上。
“還挺合身的呀,夏天都可以當連身裙了。”
滿滿的嘲諷意态,欺負死人不償命。
蘇青眼圈兒微紅,低頭扯了扯衣擺,結果,袖管都超過手幾寸了。這樣子,他還真沒說錯,就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沈澤帆看她這樣,也不逗她了,轉身繼續裝輪胎。
後來載着她到了宿舍區,放下人後,他一邊倒車一邊在搖下的車窗裏和她打招呼:“別忘了,有事兒找我。”
等他連人帶車開遠了,蘇青才敢罵出聲,跺着腳使勁罵:“呸!”
活久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