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暧昧

蘇青的腳傷不是很嚴重, 修養了兩天就好了。世珍難得沒有偷懶, 幫她把筆跡都記着, 還幫她填了課表。

這麽懶的人,實在出乎意料。

有道是,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幹嘛這麽看着我啊?”世珍不幹了。可随着對視的時間加長, 她的其實漸漸弱了下來,“好吧, 好吧, 他坦白,前兩天跟趙倩那幫女的去‘是乎’, 輸了個明清時的寶瓶。你知道的,我向來跟她們不對付,怎麽能落這個臉呢?我就跟厲旸借了點錢……”

後面聲音越來越小。

蘇青算是聽明白了。厲旸過兩天舉辦生日宴, 讓她想辦法把蘇青也勸去。

蘇青不想去, 耐不住世珍苦苦哀求。

空司大院就在海軍大院的對門,除了被這幫臭小子戲稱為“海軍廟”的那些個飛檐翹角的老辦公樓,內景都大同小異。

厲旸親自來接的人, 這張臉就是通行證,都不用登記,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去。

他路上一個勁兒跟蘇青談天說地地獻殷勤,一直聒噪到了一座樓房底下。深灰色的牆面有些斑駁, 樓道口的位置貼着各種小廣告,屢禁不止。

這是內院的一條雜貨街, 供這些家屬平日采集物品,偶爾也有像這樣的娛樂場所。

不過場地不大,也不比外面那麽奢華,不是很重要的發小聚會大多就挑這兒,也省得來回奔波。

“上去吧,準備開席。”厲旸領先一步,在前面給她們引路,“兩位美女,裏面請。”

到了樓上,還沒進門就聽到了一陣麻将和吆喝聲。

蘇青站門口往裏面一望,三個廳堂都打通了,地上鋪着厚厚的絨毯,玄關處一堆鞋子。裏面一堆人直接席地而坐,不是搓麻将就是喝酒胡侃,氣氛正打得火熱。

蘇青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邊的沈澤帆。

沈澤帆敏銳,感覺到什麽似的回了頭。

他不笑的時候,人就顯得很威嚴。室內打着暖氣,這一室的人都坐得東倒西歪,就他站姿筆挺,身上還穿着他那身一絲不茍的軍制。蘇青攝于他的威壓,主動對他點了點頭。

落厲旸眼裏,似乎還帶着那麽幾分示好的味道。

他頓時,就有些沉默。

“肖哥,帆哥和小青兒到底什麽關系啊?”厲旸過去推肖望胳膊,小聲問。

肖望瞥了他一眼,嗤笑:“還不死心啊?”

厲旸叼了根煙咬嘴裏,說:“活了二十幾載才瞧上這麽個姑娘,怎麽能輕言放棄呢?革命雖然艱險,同志還需努力。”

肖望悠哉哉晃着腦袋:“你啊,沒戲。”

“憑什麽呀?”厲旸還不信了,也不忿他嘴裏這種篤定,好像他一定失敗似的。

“當你是親弟弟,哥哥才奉勸你一句,少打蘇青的主意。別說她看不上你,就算她真的瞧得上你,也有人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褚萱?”厲旸猜測,随即嗤笑,大大咧咧點上煙,“她是潑,難道我還會怕個小娘們兒?再說了,我一空司大院的,她個海軍廟裏的能管得着我?”

肖望微微笑,眼睛彎成小狐貍:“我說的是沈澤帆。”

厲旸手一抖,煙頭差點兒點着了毛衣。

肖望哈哈笑,拿話筒敲他的腦袋:“敢打小青兒主意,小心你帆哥揭了你一層皮。”

厲旸嘴裏還不肯服軟:“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沈澤帆這人雖然生得高大俊美,條兒順亮,可女人緣向來不怎麽樣。倒不是人家不待見他,而是他心氣太高,不熟悉的,第一眼都覺得他眼睛長在頭頂上。這麽多年了,就沒哪個姑娘能入他的眼。

甭管多漂亮的姑娘跟他搭話,他都愛答不理的。

人家漂亮姑娘又不是受虐狂,放低姿态得到這種待遇,誰還耐煩跟他談啊?早回去找那些死命圍着她們的狂蜂浪蝶去了。

在海軍廟裏,沈澤帆的名號可是響當當的。一是他“活閻王”的名號,再牛逼的渾人聽了都得聞風喪膽,其次就是他這脾氣這性子,生人勿進啊。

尤其是女人。

厲旸可不大相信:“那天在街邊碰上,帆哥來接小青兒,他倆态度挺冷淡,不像是熟識的。而且,坤子跟我說,他倆小時候死掐。”

“死掐?”肖望冷笑,“要換了旁人,敢跟沈澤帆死掐?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厲旸啞口無言。

……

室內空間小,但是人很多。蘇青不大喜歡這種喧嚣的場景,轉身去了陽臺上。

迎面而來的冷風刮得她抖了個激靈。

“好好的上陽臺幹嘛?”沈澤帆從廳裏出來,兩手一擡就合上了移門。耳邊忽然安靜下來——這兒和裏面,成了兩個隔絕的小世界。

蘇青訝然,看了他一眼:“您怎麽也出來了?”

“怎麽,我不能出來透透風啊?”沈澤帆摸了跟煙,含入嘴裏,打火機在手裏磕了三下都沒點着。

“啪啪啪”聲音不斷,可就是點不着,蘇青都替他着急。

“別幹看着我呀。”沈澤帆無奈,指指她身後洞開的窗戶。

蘇青意識到自己的遲鈍,躁紅了臉,連忙轉身關了窗。

有時候,自己都得被自己蠢到。

那煙終于點了起來,在他修長的手指間燃燒,緩緩飄起淺灰色的煙霧。

陽臺上的壁燈壞了,只能借着移門內那點兒稀薄的光來照明。也許是兩人挨得太近,呼吸聲清晰可聞。蘇青不由自主放慢了呼吸的速度,可心跳卻漸漸加快,随意擡了一下頭,就看到了他弧線優美的唇。微微抿着,不笑,可那個弧度,只一眼就叫人心馳神往。

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又像是憋着一點兒壞。可定睛再看,又好像正經無比。

這個人,總是這麽讓人捉摸不透。

沉默讓彼此之間的氣氛變得暧昧起來。這種變化,不受意志的左右。

蘇青有些恍惚。這段日子以來,沈澤帆對她的照顧讓彼此的關系變得融洽了不少。但是,因為褚越平的事兒,蘇青和他之間又隔着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對他禮貌有餘、感恩有之,親近不足。彬彬有禮,又帶着幾分防備。

這是她出于自我保護的一種本能。

只因心裏的不确定性。

沈澤帆,到底能不能算真心待她的朋友?

如果她和褚萱他們吵架,他會站哪一方?

思來想去,腦殼兒都疼,索性不想了。

沈澤帆這時笑了一下,說:“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蘇青一擡頭,和他笑盈盈又鎮定的目光對上,心裏不由一需,很慫包地垂下了頭:“沒什麽,就是有些悶。”

“悶?”沈澤帆似乎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然後說,“那也只能屈就了。快入冬了,這邊晚間天氣很涼。別腿傷剛好,又得了感冒。”

蘇青呸他:“你不要咒我。”

沈澤帆上前一步,把她逼到了盥洗臺的角落裏:“我怎麽咒你了?難道我不是在關心你?”

蘇青身子後仰,堪堪撐住了盥洗臺。

她有點無措地瞅着他。烏溜溜的大眼睛澄澈深秀,白皙的臉蛋飽滿潤澤,讓人很有一親芳澤的沖動。

總覺得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可能是沐浴乳的味道。

沈澤帆盯着她看了很久,看得蘇青不明所以,心裏直打鼓:“……帆哥,你怎麽了?”

過了很久,沈澤帆施施然一笑,擡手順過她烏黑的發絲:“沒什麽。”

記憶裏,沈澤帆以前也用這種奇怪的眼神望着她,明明很沉默,什麽話兒都不說,眼睛裏卻像含着說不盡的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他剛才的眼神比平日更加明亮。

蘇青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就是莫名有些心慌。

可是轉念一想,他都答應沈詩韻照顧她了,應該不會和以前一樣欺負她吧?

念及此處,胸腔中那顆忐忑躁動的心,也平靜了下來。

沈澤帆拍了拍她的肩膀,帶着她走出陽臺:“餓了吧?”

蘇青小聲應答:“還真有點呢。”

沈澤帆覺得她做賊心虛的樣子特別可愛,像偷了松果的小松鼠,眼睛明亮,含着三分對食物的殷切,又帶着幾分不好意思的赧顏。臉頰兒還紅撲撲的,讓人忍不住想捏上幾把。

“幹嘛這麽看着我?”蘇青覺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狐疑地打量着他。

沈澤帆皮笑肉不笑地眯了眯眼睛:“怎麽,跟我叫板哪?”

蘇青慫得比兔子還快,連忙搖頭。

沈澤帆的心情從未有過的愉悅,在周圍幾人驚詫的目光裏,發出爽朗的笑聲。

……

廚房只和大廳隔着一道移門。

蘇青跟着沈澤帆進去後,有不少目光明裏暗裏往這兒瞄,就看到沈澤帆彎腰擰開煤氣罩、給她煮面了。不外乎晴天霹靂。

沈澤帆什麽時候照顧過旁人?

火苗點起來後,蘇青不覺往火源靠了靠,被沈澤帆從後面提住了後領子。他語氣不善:“嘛呢?”

蘇青搓了搓手,回頭期期艾艾地看着他:“我有點冷。”

她個子嬌小,身上卻套着一條很寬松的軍綠色毛衣,看着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似的。

沈澤帆卻比一般北地兒大老爺們還要高大,廚房本來就窄,他往移門口一堵,所有的光線都沒了。

蘇青郁悶地想,為什麽廚房不裝盞燈呢?

面下好後,沈澤帆給她打了個蛋,直接放在竈臺上讓她就着吃。

蘇青也沒異議,抻了張條凳就坐了上去,埋頭吃起來。

她吃東西的樣子,恨不得要把整個腦袋都埋到碗裏去。沈澤帆部隊裏呆久了,實在看不慣她這副吃相,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她腦袋:“搖杆挺直點兒,把臉從碗裏拿出來。”

蘇青不敢忤逆他,不大開心地照辦了。

然後,吃東西的速度也不由放慢了,生怕他再打她似的,活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沈澤帆笑了:“小時候怼天怼地老跟我唱反調,現在倒是安分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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