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身隕(三)
身隕(三)
正當羅秋等人準備離開時,一直跪在崖邊的續随子沙啞着開了口。
“等等。”
續随子站起身,朝旁邊的楚山劍勾勾手,那把銀白色的劍又重新飛回到他手中。
他面如冷霜,眼底盡是血絲,拎着楚山劍,朝着羅秋一步一步走去。
佢漠派的弟子看見他眼裏的殺意,剛回鞘的劍便重新對準了續随子。
“怎麽?想報仇?”羅秋看他如此,嘲諷到:“就憑你?”
你這金丹修為能做得了什麽?
羅秋懶的對付他,朝門下弟子揮揮手,讓他們随意招待,續随子本就深受重傷,将他打倒還不是片刻的事情。
羅秋沒有多想。
其餘門派見此,既沒有出手幫助,也沒有加入,大有看戲的意味。
直到他那首當其沖的弟子被續随子毫不留情的貫穿了心脈,羅秋才重視起來。
殷紅的血跡鋪滿了那弟子的胸膛,他睜着眼躺在地上沒了氣息,續随子漠不關心的跨過他的屍體,朝着羅秋繼續走去。
可未等羅秋發作,他門下其餘弟子見他們的師兄被續随子貫穿心脈,自發的沖了出去。
續随子冷冷的執劍,拼着修為盡失的風險透支靈力一連斬殺了佢漠派十一位弟子。
羅秋再也不能袖手旁觀了,他剛想将續随子就地正法,沈請卻先他一步攔下了續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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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開!”續随子殺紅了眼,只想着将逼死他師尊跟九叔的人全都殺了。
沈請見他眼裏的殺意,嘆口氣,輕柔地按下他執劍的手說到:“小續,你忘了你師尊跟你交代的事情了嗎?”
續随子一愣。
“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小續,你師尊離開前同你交代了那麽多,無非是希望你好好活着,你真的要拂了他跟九裏明的心意,去尋他們嗎?”
續随子身子顫抖,低下頭沒有回話。
沈請見他有了動搖,順勢将楚山劍從他手裏抽走:“好孩子,師伯知道你不是嗜殺之人,跟師伯回去吧……”
羅秋見此,自然是不樂意的:“回去?殺了我佢漠派十一位弟子,還想全身而退,淩玄派當真是自诩正義。”
沈請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開口到:“呵,本尊也沒想到,佢漠派是空有架子,十幾號人圍攻一人竟還能折損過半,羅秋掌門教的好啊!”
這話既說了佢漠派是中看不中用,并諷刺了羅秋教的實在是差勁。
氣的羅秋全身發抖。
可他也不打算就這麽算了,他也沒大度到那個程度。
“這就不勞沈掌門操心了,但他殺我十一位弟子,此事,還請沈掌門給本尊一個交代。”
沒等沈請開口,續随子冷冷說到:“殺了又如何,你們逼死我師尊,就算屠你滿門也難消我心頭之恨!你且聽好了,在場的各位我會清清楚楚的記住,日後若敢踏入我竹輕居範圍一步,我定要你們,有來無回!”
說完,續随子轉身,迎着風雪,重新跪回了崖邊。
他剛剛殺紅了眼,甚至想着自爆拉他們下地獄,可沈請的一番話硬生生的将他從那嗜殺的狀态裏拉了出來,是的,無論是長老令還是楚山劍,他的師尊跟九叔從頭到尾都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沈請見他倔強的跪了回去,只是嘆口氣搖搖頭。
他那性子,當真是随了柳蟬衣。
羅秋看着那滿地的屍體,怎麽也壓不下那股火,死幾個無關緊要的弟子他不在乎,可被一個小輩當衆打了臉,他卻是在乎的緊。
可他一人若想撼動天下第一派淩玄派确實是有些難,這麽想着,羅秋看了看身邊其餘門派,不如……
“沈掌門,你門下弟子随意屠殺,是仗着第一門派視我等如草芥嗎,是不是日後淩玄派弟子都可随意屠殺我們小門小派?”羅秋妄想将其餘門派聯合起來。
沈請冷笑一聲,一股合體期的威壓傾洩而下,将衆人壓制到地上,修為較低的弟子甚至被這股威壓逼暈過去。
“呵?屠殺?我派若真想做那等嗜殺之人,羅掌門覺得,你還有機會站在這裏同本尊叫嚣嗎?”
羅秋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他做掌門太久了,久到差點忘記沈請修為之高不是他能抵抗的,也差點忘了沈請的外號:羅剎貴公子,毒舌小郎君……
當年,這人可是僅憑一己之力就平定了西南魔族的□□,他怎麽就給忘了呢!
衆人看到這一幕,心裏怨恨着羅秋将他們拉下水,紛紛開始勸說。
“沈掌門清息怒,我等并沒有這個意思。”
“是啊,沈掌門,我們剛才并沒有出手啊。”
“請沈掌門高擡貴手!”
沈請看着這些人,冷哼一聲,撤掉威壓,轉過身握着楚山劍挽了個劍花說到:“今日之事到此為止,續随子自有本尊處置,本尊罰他面壁三十年,想必羅掌門沒有異議吧。”
羅秋擦掉額頭上的冷汗,顫抖着說到:“但憑沈掌門做主。”
一場圍剿終以柳蟬衣與九裏明的隕落而告終。
可那甘願赴崖的兩人卻不知道,他們疼愛的小徒弟,在那場風雪中失去了親人,亦在那場風雪中冷了心。
續随子在崖頂枯坐一夜,等那群人再擡頭,卻不知何時他的一頭青絲成了白發,在那風雪中迎風飄舞,與那雪花成了一個顏色,隔遠了竟有些分不清看不明。
少年本是快意潇灑的年紀,卻在那場圍剿中失了自己。
一場風雪埋葬了柳蟬衣與九裏明,可連同那場風雪一起埋葬了的,還有他們曾帶給續随子的光,此後,這人間歲月,再也沒有光能照進續随子的心裏。
直到,他遇上了蘇寒水。
卧榻上,看着續随子走了神,覆在他身後的蘇寒水不滿的捏起他下巴道:“呵,師尊到現在居然還有空發呆,是在怪徒兒不夠賣力嗎!”
續随子雙腕被縛,閉上眼睛咬着牙承受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怒火。他原本以為他世界重新又有了光,可蘇寒水卻又親手将他推入了地獄。迷迷糊糊期間,他又回到了過去。
當日,沈請眼見他在風雪中白了頭,可無論他說什麽,續随子都只是呆呆的跪在那裏看着崖底,看到最後,聞不識再也忍不住,上手直接打暈了續随子。
範雅書看着滿身血跡的少年,忍不住握緊了手中的劍。
一行人連忙趕回了淩玄派。
只是,在他們走後不久,一只有力的大手,攀上了崖頂……
回到淩玄派後,沈請就下了命令,此後誰也不準再在續随子面前提柳蟬衣的名字。接着他只身去了長清殿後院的祠堂,親自将柳蟬衣的牌位擺上,自己則跪在那一衆排位前跪了三天三夜。
續随子醒來時,是在落藥堂,五長老方正剛從他胳膊上取下長針。
續随子看他,啞着嗓子輕聲喊到:“五師叔……”
方正擡頭看了看面色依然慘白的續随子,嘆口氣将他輕輕扶起來,又倒了杯水遞給他。
“掌門師兄一直挂念着你,既然醒來,那我便叫掌門師兄來一趟罷。”
續随子看了看窗外,輕聲問到:“我睡了幾天了?”
方正回道:“十天了。”
續随子看了眼茶水,說到:“那我得快些回去了,師尊肯定着急了,他那麽貪睡,定是想不起要喂家禽的!”說完,就将茶水放回桌上上,然後掀被子就要下床。
方正急忙按住他,看着他強裝鎮定的眼神,心裏就是一陣心疼:
“小續,你師尊,已經不在了……”
續随子一愣,擡起臉強笑道:“師叔又說笑了,師尊肯定還在竹輕居等着我呢……”
方正無法,只能一邊按着續随子,一邊吩咐自己的弟子馬上去請沈請來。
沈請趕到時,續随子正被方正死死按着。
“掌門師兄你來了,小續非得要回去,你快點來幫忙!”
沈請看到一臉慘白的續随子,嘆口氣說到:“小五,放開他。”
方正聽話的松開了手。
沒了方正的壓制,續随子急忙下了床。
沈請沉着臉看他急急忙忙的穿鞋,厲聲說到:“柳蟬衣已經不在了,你究竟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
續随子穿靴的手一怔,擡起頭望着沈請,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遲遲不肯落下來。
沈請見他停下來了,反手召出楚山劍,将它橫在續随子面前。
“你應當記得你師尊當日說的話吧!”
續随子顫抖着接過楚山劍,腦子裏浮現出柳蟬衣跟九裏明的聲音:
“我們小續要好好活下去啊……”
這一刻,續随子再也忍不住,他将楚山劍緊緊的抱在懷裏,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方正跟司朝臣看到這,忙将頭撇到一邊,眼眶也跟着紅了。
沈請蹲下身,摸摸他的頭說到:“哭吧,好孩子,哭出來就好了,今後,你師尊的擔子就該交給你了。”
續随子在落藥堂修整了兩個月,這期間幾位長老帶着自己的首席弟子輪番探望過,連一向對他厭惡的範雅書也跟着來過兩次。
只不過,續随子自醒來那日痛痛快快哭過一次後,便慢慢恢複了之前的狀态,可那雙曾經帶着光的眸子如今卻含着冷意。
他不怪淩玄派沒有出手保下柳蟬衣,事實上,淩玄派從他們圍剿柳蟬衣開始,便默不作聲的搗亂,方正長老甚至對着那群人下了毒,淩玄派在沈請的帶領下,成功拖住了一半追殺柳蟬衣他們的人,這已經是門派能為他們做的最後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