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 禽木佳緣

(三十)  禽木佳緣

啓端聲情并茂地跟兩位神客列舉出她所管轄的東方世界中人們之間較為經典的愛情類型,同樣的,神客們也将西方世界裏的愛情分門別類地向其敘述。

啓端總結道:“人類那邊,大部分偉大的愛都是有着宏大複雜的歷史背景的。正因為有各種因素的幹擾,所以能煉就出至死不渝的情感,才能夠打動人心,這就是舊神紀裏的不少神喜歡觀看那些兩廂厮守的異性或同性之間不離不棄的愛情故事的緣由。很長一段時間,閑餘廳(衆神觀看人間百态的場所)裏播放的次數最多的就是這種類型的人類故事。”

“但現在屬于新神紀,所有的世界都趨向和平,——不管神界還是人界都是的。單純的愛情故事可能還有一些老神仙們追捧,但誕生于和平世紀裏的神仙對此已看膩了。”啓端說,“雖然說處在和平年代,但人類之間的情感卻變得不和平,常會産生多角戀或螺旋戀,私人感情也更加複雜隐晦,很多時候,愛情親情友情間只隔一層薄紗。而新神們觀之樂此不疲。”

啓端講述着,兩只手翻花繩似的揮舞,然後她補充道——“我就是新神隊伍中的一員。”

散發着迷人芳香的俊美的金發之神道:“可我記得您和我們一樣,是在舊神紀所成的神呀。”

“哼哼,阿波羅兄弟,這是因為我的思想新。”啓端說,“就是因為思想超前,我和那幫老派神仙才處不來。”

藍毛神說:“我聽說你們新派神仙将老派們引以為傲的一對‘佳人奇緣’給攪和得亂七八糟,他們現在都十分氣憤呢,還直說豎……豎什麽來着?”

藍毛神向金毛神投去求助的眼神。

“豎‘女’不足與謀。”散發着迷人芳香的俊美的金發之神淡淡回複道。

“對,就是這句。”

啓端将三叉戟扔給藍毛神,然後向後一倒靠坐在了座椅上,她雙手搭着腹部說道:“告訴你東方老派們所造就的奇緣到底是啥子玩意吧——

“萬丈高的神山峭崖上有根枯木樁子,常年被寒雪‘眷顧’,因而通體冰凍僵硬。老派們将一只神鳥弄到那處,想着能不能發生一些有愛的故事——比如神鳥會驅走嚴寒,讓枯木重新生長之類的。可我們新派神仙們覺得這說不通——人家神鳥有啥子義務要溫暖一根枯木樁?何況它天性喜炎懼寒,自身都難以自保,還管的了什麽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東西?

“結果真被我們新派給猜中了,神鳥真的啥也沒幹,還多次想逃走。有浪漫情結的老派們不服氣,于是命令神鳥想辦法讓枯木重新生長。神鳥無法違抗他們,于是将枯樁銜至一處溫暖的山谷。枯樁紮根至沃土,成長為一棵參天的海棠,并且繁花滿樹。神鳥見海棠花絢麗無比,心生歡喜,就長年累月地圍繞在樹旁不離開。後來雙雙化形下凡,彼此相戀,圓滿連理,造就了一出半吊子情緣。

“一開始,老派們看見禽與木皆化為女子頗覺可惜,因為他們更想看男女相愛。但看着她們之間的感情那樣真摯,就沒有在她們的性別上動刀子。最後還被她們的故事給打動得老淚縱橫。”

散發着迷人芳香的俊美的金發之神有些迷惑:“我認為這樣的故事很不錯,您為什麽會瞧不起呢?”

“故事好不好,可不是由少數派說了算。”啓端邪氣一笑,“我們東方新派的數量衆多,而我們可看不上這些單一的愛戀故事,這樣的故事滿足不了我們的胃口。我們就覺得——這樣的情緣太假了,像紙糊的,不耐看。于是待那對禽木轉世的時候,我們就稍微對她們做了點手腳。

“我們重新讓海棠樹變為枯木樁子,令嚴寒重洗它的身心,又令她深感冰雪的恩德。我們通過運靈,使其能夠再次化型下凡,并讓雪神滕六變成人類伴其左右。神鳥那邊,我們故意給她留了部分前世的感覺,讓她帶着這些含糊不清的感覺來到人間,并趁着玉兔下凡的機會,給予了她海棠樹仙的部分性格,制造各種機緣巧合讓其與神鳥在一起,用以混攪神鳥的感受。”

藍毛神嘆道:“你們這種做法的殘酷性不亞于瑪爾斯挑起一場殖民戰争。”

“嘿,不敢當,不敢當!”啓端笑着翹起了二郎腿,“我們只是想跟老派們比較一番——如果她們能越過重重幹擾識得彼此後真心相愛的話,才能稱作是真正的佳緣,否則就是一場牽絲的傀儡戲。如果她們不能愛上彼此,那麽從今往後,只要有兩個靈物化人,它們情感特性的操控權就只能在我們新派手裏……”

蔔道明就這麽驚奇地看着神們用不同的語種暢通無阻地交流了近半個小時。

她實在忍不住了,便問葉玄初:“他們……是不是在用不同的語言對話?”

“是的。彼此的語言可以在腦袋裏自動轉化成母語。”葉玄初說。

“麽事叫‘母’語?”

“就是本國語。”

蔔仙“哦”了一聲,點點頭。暗想:“當神仙就是方便,還能自帶語言轉換功能。”

啓端把藍毛神和金毛神送走後來到主座前更加悠閑地坐着。

她把雙腿交疊着擱在檀桌上,看了蔔仙一眼,然後對葉玄初說:“玄初,跟我說說看吧,為什麽要立她為親使。”

葉玄初微微欠首:“我在皓族許家組遇逢此人,天賦異禀,極擅占蔔,性格通達謙和,為可造之才。”

啓端問:“她法根如何呢?”

“屬中上乘。”

“嗯,不賴。”啓端握拳支着臉滿意地點點頭,“我在上頭看着,青鹓教好像在皓族村組發展的很有起色啊,不錯不錯,玄初,你覺得下界的惡欲能夠通過青鹓得到有效抵制嗎?”

“恐怕用時需久。”

“也是。對了,集靈石(教法們在凡界集靈,全部靈力凝縮于此石內,用于神們創世)就差你的沒給了,給我吧。”

“好的。”葉玄初将胸前的墜飾取下,然後放在檀桌上。

啓端将手掌靈活地一轉,墜飾裏頭的紫色晶體就飛到了她的掌上,閃出了耀眼的光。

“呀!”啓端叫了一聲,然後縮腿翻身跳了起來,“好強的靈力啊。”

“玄初真棒~”她跑到葉玄初身邊對她又摟又蹭。葉玄初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裏,仍舊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

蔔仙不敢流露出絲毫表情,只是站在一旁滿心驚悚地瞅着這一幕。

啓端心情很不錯,于是領着二人到閑餘廳裏展示“禽木情緣”的最新動态。

閑餘廳裏面設有五個半人高的立柱,上頭分別浮有着一個“泡泡”。

離立柱三米半的位置圍了一大圈軟座,軟座旁有茶幾。沒事的時候神們就會坐在這裏一邊喝着茶酒一邊“觀世事”。

第一根柱子上立着牌子,上面标着“一宙”,第二個牌子上标着“二宙”,然後以此類推。

端啓把她們帶到第“五宙”前,然後道:“你們随意坐吧,讓我們觀摩觀摩這個世界泡泡裏發生的美好情緣。”

泡泡被戳破後,一大片宇宙就散現出來,裏面織結着各種星系。啓端點了點一團星系,然後将其中一個星體拎出來。

就像全球衛星定位系統一樣,星體的某一處逐漸放大。起先能看到大氣層,接着是大洲,緊接着是國家,然後是城市,再是某片區域。

比人類的地球衛星功能更高級的是——這些彩色畫面會動,還有各種聲響。

蔔仙看見了一片江和一艘豪華游輪。

這應該是皓族的界江。

畫面再次放大,透過游艇後,一張擺着可怕神情的臉就顯現了出來。她将面前一個上身淌血的人踹到地上,然後拿着刀子劃她的臉。

那人反抗,她就擡起手朝其下腰處刺去。待那人昏死,她就搖搖晃晃地起身朝游艇外走。

蔔仙驚愕地看着上面行兇的人——她不就是許杜笙的衍兒許念一嗎?

她早些年的時候受過許杜笙的不少幫助,兩方經常往來,自然也認得許念一。在蔔仙的印象裏,許念一是一個中規中矩,寡言少語的孩子,她沒料想過她竟能做出這樣的事。

蔔仙問啓端:“這個人和您之前說的那個情緣有關系嗎?”

“關系大着呢,她是重頭戲之一。”啓端舒舒服服地躺在座椅上,飄飄然說道。

蔔仙猶豫了一會,道:“我認得她。”

“我曉得你認得。下界發生的全部都可以通過泡泡看到呢。她令親是皓族靖北屬的屬長吧?”

“對的。”

“好像還有軍銜?”

“是陸軍少将。”

“哇噻,真不賴。”啓端點點頭,表示贊許,“根據許念一這種情況,肯定會坐牢的。即使許杜笙身居高位,自己的孩子做出這麽出格的事,估計會無良策應對,而且許念一惹的是夏昀焆,家混黑白兩道,事情就更加麻煩了,她只能徇私枉法,私行賄賂。”

蔔仙說:“許杜笙應該不會為了私事動用權力的,這樣她自己的地位也不保。”

啓端笑了笑,回道:“天上看的可比地上看的要清楚全面得多,道明,要不咱們打個賭,看她到底動不動權?”

“不用了,不用了!上神說什麽就是什麽。”蔔仙直打哈哈。

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葉玄初開口:“既然蔔道明與許杜笙是熟人,我們可以利用這層關系接近她,然後用許念一的事來與許杜笙做筆交易,讓青鹓向城區進一步擴大發展。”

“不虧是我的人,跟咱想到一塊去了。”

蔔仙聽了心裏直起疙瘩——什麽叫你的“人”?

~·~

訊問室內,偵查員對坐在審訊椅上的人說道:“許念一,希望你能配合我回答一些問題。”

許念一平靜道:“好的。”

“你說說看,為什麽要傷害夏昀焆?”

“她将我的朋友害死了。”

“為什麽這麽肯定?”

“我的手機上有視頻錄像。”

偵查員叫助手把許念一的手機拿過去,讓她調出來。

看完後,偵查員問:“在這之前,你和夏昀焆有過瓜葛嗎?”

“沒有。”

“柳涘瑤和她是什麽關系?”

“前毓友。”

偵查員又問:“你朋友和她們是什麽關系?”

“我們幾個同校。她是柳涘瑤的衍友。”

偵查員做了些記錄後,道:“行了,就到這裏。”

許念一被關進了留置室。

她坐在椅子上,愣愣地摳着手指——真是奇怪,心裏沒有太大的感覺,只覺得有點堵塞。

她知道自己做了個不得了的事,雖然刀刀都避開了要害,但是捅得次數很多,牢鐵定是要坐的。

要坐牢啊,一般人的心情理應是惶恐懊惱的吧?可為什麽她卻像木頭似的什麽情緒都沒有?

夢申的死歸根結底是她引起的——要是當初自己拒絕把夢申介紹給柳涘瑤,也不會招來夏昀焆的仇恨。但是如果她真的沒有這麽做,夢申說不定并不會罷休,最後還是會和柳涘瑤在一起,從而遭至殺身之禍。

所以她到底有沒有錯呢?

如果錯誤的判定标準只是在傷不傷人這個基礎上,未免有些淺薄。

夏昀焆這個惡鬼,就算自己不去整她,以後也會得到懲罰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等她傷好了,法院的審判自會來了。因為害死了人,應該會判個終身。但是她家勢力那麽大,會不會讓逃過法網?但願不會如此。

一人犯罪,一家遭殃。

阿令阿素知道了肯定會痛苦無比的,阿祖和小瓀知道了肯定會很傷心吧。

啊——還有鹿姐,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堂妹做出這檔子事會怎麽想呢?不用說——肯定是失望透頂吧。

許念一仰起頭看橘黃的燈光。唉,真是亂。

許念一啊,許念一,你不是要追求刺激嗎?一成不變的安逸日子過得膩煩,現在進了監獄,往後可有“刺激”給你受了。

真是。她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要圖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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