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寒獄即事

(三十三)寒獄即事

鐵欄門“嘭”地一聲閉緊,許念一被獄警關進了監房。

過了會,隔壁的兩間房內傳來哭聲,在密閉的樓道內格外清晰地回蕩着。

對面監房裏有很多雙眼睛正朝許念一她們這邊探看。

哭聲仍在繼續。

此時應該是十點左右。那些舊犯經過了一天的勞動後困累不堪,需要好好睡一覺。而某些剛入獄的新犯因為心态崩塌而不停地哭嚷,打擾了她們休息,她們對此頗有意見,于是罵聲疊起——

“閉嘴啊——你個晦氣鬼!”

“再喳哇老子明早弄爛你的立口!”

“死/批/相!不想吃髒飯早幹嘛去了?”

……

罵聲引來了獄警。她拿着警棍在鐵門上狠狠地敲了幾下,吼道:“都吵什麽吵?不要睡的吧!”

犯人們立即安靜了。

剛才的那一陣插曲,令許念一心口作緊,想着以後可得小心言行了,既不能得罪獄警,也不能惹那些橫脾氣的舊犯。

可她不去招惹她們,不代表那些人就會對她井水不犯河水。

許念一皮膚細滑白嫩,個子中長,天生一副“毓态”,自然而然會使不少犯人想入非非。

第二天早飯的時候,有一個對柔美型衍性感興趣的舊犯坐到了許念一的身邊。她見許念一依然若無其事地繼續吃着食物,仿佛一點都不在意陌生人向自己靠攏,就對其放肆起來。

她将手滑到許念一雙腿/間,賤兮兮地問:“你真的是衍的嗎?”

許念一将食物咽下,斜瞪着她:“不然呢?”

“我們來做一筆交易,”那人眯起色眼,“我用半包煙換你的一次,怎麽樣?”

“我不抽煙。”

“你現在不抽煙可不代表以後不會抽,”她說,“這裏的日子可不好熬,你遲早要吸煙解壓的。”

“把手拿開。”

“如果我不呢?”她手上的動作更甚了。

“那就坐老虎凳去!”她的脖子突然被一只手給鉗制,衣領被揪住,然後整個人被提起來。

幫助許念一脫離騷擾的是一個人高馬大的獄犯。

獄犯怒目圓睜地問她:“色胚,你又她媽搞事!想死是吧?”

“怎樣啊?你直接弄死我好了!”

獄警發現異常情況,立即走過來厲聲呵斥:“你們倆!給我迅速分開!”

身材高大的獄犯将騷擾許念一的那人推搡到獄警身邊,說道:“長官,我是五區的大隊長,這家夥總是欺誘新犯,多次勸導還是不思悔改。”

“是嗎?”獄警走近一瞧,發出一聲冷笑,“嚯!又是你這個老油條啊,皮癢得很!”說完就揚起警棍狠狠地給她了幾下,老油條抱着頭哀嚎起來。

舊犯們對此習以為常,而一些膽小的新犯看到這種場面吓得饅頭都咽不下去了。

最後,她被獄官拽到了飯堂外去受罰。

隊長來到許念一身邊,說道:“剛才受驚了吧。你願意的話,可以把她的那份吃了。”

“不用。”許念一答道。

“行吧,”隊長動作豪爽地坐到她身邊,自顧自的道,“不吃我吃。”

她吃了幾口後問許念一:“你是昨天剛來的吧?”

許念一瞟了她一眼,從喉嚨了發了一聲模糊的“嗯”字音。

“看起來你蠻能适應唉,心态一點都不崩。冷那……你因為什麽進來的?”

“惡意傷人。”許念一聽見了熟悉鄉音,覺得很親切,不由的對她起了一絲好感。

“我是因為盜竊。”隊長頓了頓,“你是幾中隊的?”

“三中隊。”

隊長直接說道:“以後遇到這種事就跟你的中隊長說,她會幫你的。找我也行。我挺喜歡你的,性子蠻好,不鬧。”

許念一只覺得她的話有些荒唐可笑——好性子和囚犯有什麽關系?她只是不得已的裝乖罷了。不過話說回來,跟一個舊犯混熟是個不錯的選擇,以後的生活應該會方便一些——更何況她是個管犯人的舊犯。

總的來說,監獄的日子又累又無聊。

周一到周五要在車間做八小時的工,早操加三餐的時間較長,算是休息,然後是沖澡、睡覺,七個小時後又是一輪回。有雙休日,能做自己的事,相對的自由。

許念一的勞改活動是縫紉布料。這是一個能夠輕松上手的機械活,但做久了會讓人感到疲乏。

于是她試着跟旁邊的人講話:“你來這多久了?”

“三年了。”那人聲音很嘶啞。

“那——感覺怎麽樣呢?”

“開始挺想家的,到後來只想着怎麽睡好覺了。”

有一個負責監察的獄警走了過來,她們便掐斷了聊天。

待獄警走了過去,許念一的同座便主動開口道:“我最牽挂的就是毓兒,以前一心顧着工作,沒怎麽陪伴她……嗐,一轉眼她馬上要讀高三了。”

“表現的好不是能假釋的嗎?”

“我是□□,哪有那麽容易?”

“呵,我和你的情況正好相反,我的阿令是官員,”許念一半開玩笑的說,“沒準你們還認識呢。”

“我以前是這的屬長,因為受了賄被下屬告發了。”

許念一動作一僵,手指差點被縫紉機的針尖給戳破。

她的令親就是因為揭發上頭的領導而獲得了競選屬長的機會。唉,這麽巧的事又被她碰上了——這世界小起來還真是可怕。

星期六的上午陽光充足而暖和,冬天的寒冷仿佛全被驅走。犯人們正在操場進行難得的娛樂。

許念一坐在一處半陰半陽的牆根下,一邊看着犯人們打籃球,一邊琢磨着怎樣弄到本子和筆。就在這時,車間裏的那個同座向她走了過了來,打了聲招呼後便在她身邊坐下。

“在想什麽呢?”同座問。兩個人在做工時經常聊天,倒也算是朋友關系了。

“大阿姐,其實……”許念一咬了咬下唇,說道,“我是現任屬長的孩子。”

對方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嘆了一口氣:“無所謂了,本來是我有錯。”雖然錯誤較小,可被許杜笙這樣的人抓住後就會被翻倍放大。

過了會她又說:“希望她能比我做的更好吧。”

許念一覺得她這話多多少少摻了點假,不過她懶得深究。許念一問:“你有紙筆嗎?”

“這些東西可以跟你們中隊長說,關系不錯的話應該會幫你要到。”

“哦……”

籃球場上突然傳來一陣歡呼。五區的獄犯笑着圍上去,分別跟大隊長擊了個掌。看着她們高興的模樣,一定是贏了比賽。

許念一盯着大隊長,暗想:“向她要應該會更容易。”

她拿着礦泉水遞給正坐雙杠上的大隊長,大隊長愣了一下,然後接過水。

許念一雙臂一撐,也坐了上去。

“能不能求你辦件事?”

大隊長仰頭灌水,有些漏出來的液體順着她的脖子淌進了大開的衣領內。

“哈——”大隊長舒了一口氣,扭頭看向她,“說啊,什麽事?”

“我要寫東西,能不能幫我要到本子和筆?”

“可以是可以,不這方面的掌控很嚴格,用完之後都要上交,不能私藏。”

許念一聽了,說:“可不可以稍微對我管寬一點?要我做什麽都行……”

“真的?”

許念一輕輕點頭。

大隊長跳下雙杠,說道:“跟我來。”

許念一被帶到一處有些隐蔽的半封閉地帶,有兩個人在敞口處放哨——她有強烈的預感接下來要發生什麽。

大隊長要許念一口她,許念一照做了。

過後,大隊長把許念一壓到草地上,對她說:“不能叫出來,聽見沒?”

許念一點頭答應。

她的褲子被扒下來,然後被毫無體恤可言的手指貫穿。

好疼!許念一用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則用力地攥緊了草皮。

她的腿被擡擱到大隊長的肩膀上,在其蠻狠地撞擊下,那裏傳出了怪物般淫靡的聲響。

許念一哭了,她死死捂着嘴,不敢發聲,任憑淚水滴在枯草上。

大隊長完事後,沒有說出半點安慰語,直接走了人。

許念一以為已經結束了,但是又來了兩個人——是兩個五區的中隊長。

這場交易好像沒完沒了。

許念一的身子陷到了泥漿沼澤裏,但是她不能掙紮,更不能哭出聲,只能忍受着她們……

深夜,許念一蒙在被子裏無助地抽泣。悲怆的洪波猛流自四面八方奔騰而來,她似乎已經陷落至萬劫不複之地,無處安身,飄搖無依,可憐又可悲。

哭了一陣子,許念一平複了情緒。她掀開被子,将車線本、筆以及額外給的小臺燈拿到床上,她打開臺燈、裹着被,弓起身子開始奮筆疾書起來。

沒什麽多餘的構思,她只是由着筆尖傾瀉悲傷。

可吊詭的事情發生了——在她寫了七八行過後,本子上竟浮現出一首小令——

身也瘡,心也瘡,浮海難逃世悲霜,困囿知與誰?

道也空,性也空,數波流盡一帆悠 ,茫字謎千秋。

本來是個令人悚然的靈異事件,許念一對此卻心服——這首詞完完本本地刻畫出了她現下的狀态。

于是她握着筆又寫了幾行。

不出她所料又有字句浮現——

一世幸,兩生疏;三更夢寒,四命糾纏;五起落魄處,六芒星未眠;七宗災未自知,八羅(八卦羅盤)終不得解;九霄雲上狂神集,十難把誰笑問看!

不知是神是鬼的又另起一行書了幾個朱砂字:打一字,謎遂解。

許念一思索了一番,起筆在上頭寫了個“謬”字。

陡然之間,她的耳旁“轟”的響起一陣耳鳴,鐵獄之景随之扭曲折合,一眨眼便來到了虛空。

這個地方什麽都沒有,過了一陣子卻突然傳出歡聲笑語,許念一轉身一瞧,竟看到了村落田地和小溪,還有一群古代平民。

應該是從未見過的場景,卻讓許念一異常熟悉。

這時,一個與她長的極像又極漂亮的人跑跑跳跳地來到溪邊取水,一路上熱情地向人們打招呼,那些人也十分高興地喊她“砂棠”。

場景忽地切換,燒殺掠奪抹滅了和樂融融的氛圍,砂棠被人抓起來,作為奴隸被輾轉售賣至一個王公貴侯的家。

然後那個許念一最不想看到的人出場了。

柳涘瑤似乎是家裏的少主,擺着一慣的目空一切的架子。

她偶然地遇到了正在做勞苦活計的砂棠,倆人就這麽對上了眼。

接着她們之間就進行了一場跨越階級不顧世俗蕩氣回腸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

也能說是驚駭世俗,因為她倆都是毓性。

柳家的家主——肅國國君得知了她們的事後氣得幾乎要斃命。接着是棒打鴛鴦的戲碼——砂棠被打了數大板後被逐出王宮,肅王即日就給柳涘瑤安排了婚契。

在結契當天,柳涘瑤出逃宮殿,與砂棠相會,可不過幾日,肅王就派人找來了,柳涘瑤最後還是被拖去與某家尊少結了契。

經過長時間百折不屈地抗衡後,柳涘瑤成功逃脫了尚人家,好不容易去與砂棠相聚,可砂棠那時竟已經是一個半大孩子的素親。

柳涘瑤悲痛欲絕,但沒有完全放棄,她最終說服砂棠與之比翼雙飛,去了遙遠的異國安家度日。

總而言之,一波三折過後倆人圓滿的在一起了。

許念一有點懵,不知道這是夢還是某人腦子裏假想的——這些畫面就像在全景視覺館裏看到的那般真實透徹,還有那些聲音也格外清晰。許念一的心有點被震撼到。

“感覺如何?”

有個聲音自其側後方傳出。許念一又返回到虛空。

“你是——禪秋?”

“是的,”禪秋露出了和煦的微笑,“我們又見面了,念一。”

“剛才的那些是什麽?”

禪秋有點驚訝:“你到現在還不知道?”

許念一不吭聲,只是看着她。

“這就奇怪了,”禪秋顯得有些傷腦筋,“你沒有那種心很痛,很想哭的感覺嗎?”

“沒有。”許念一如實回答。這故事給人印象很深,但不至于使人哭吧?

禪秋說:“這些都是你前世所經歷的事情。”不愧是木頭胚子,用強制性的方法都喚不醒記憶。

許念一面無表情地問:“所以呢,那又如何?”

“你覺得砂棠的性格怎麽樣?”

“一般。”許念一又補充,“有點懦弱。”她覺得砂棠和林夢申很像。

“對,說的不錯,”禪秋點點頭,“但她就是你自己,準确來講她是你的一部分。”

禪秋把禽木因緣告訴了許念一。

“你的意思是——我本來是一根木頭,在柳涘瑤這只神鳥用心呵護下長成了海棠樹?”許念一問道。

“大概是這樣的。”

許念一皮笑肉不笑:“那我現在是木頭人還是海棠樹仙?”

禪秋用複雜的眼神地看着她,說:“參半吧。”

許念一冷嗤一聲:“剛才你說那些無聊的神因為觀點不合分成了兩派,而禽木實驗的結果成了那兩派争辯誰明誰愚的審判标準是嗎?”

“要明白,你自身就是實驗對象,就連你身邊的一些人也或多或少的陷入了實驗中。”

許念一的心跳劇烈,問道:“什麽意思?”

“新派神仙們為了讓你和柳涘瑤無法在一起,就設置了重重阻礙,林夢申,夏昀焆,還有許鹿爾等很多人都是神仙們安排在你們之間的幹擾。林夢申沒有死,是我救了她。她本身其實是一個神仙身旁的侍寵。許鹿爾的真身是雪神滕六,在你轉生時新派神仙刻意讓你牢記冰雪的恩德,所以在現世,你那麽喜歡性子冰清玉潤的堂姐。”

“騙鬼呢!”許念一眼眶泛紅,“我本來就喜歡她的性格,才不是為了報那狗屁恩德!”

“你越是這樣,新派神仙們就越喜悅,因為你對堂姐的感情足以讓她們贏得勝利。”禪秋嘆了口氣,“我們不妨來假想一下——如果将這個世界翻新,又讓你與認識的人之間的關系重新定位,你還會喜歡許鹿爾嗎?”

許念一深吸一口氣,果斷道:“肯定的。”

“光靠猜想可不行,親身體驗才可知。念一,我們可以幫你獲得重生的契機,剩下的,只能由你自己去尋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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