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顧水輕在醫院的休息室窩了一晚上,再睜開眼時,上午十點——順便倒了個時差。
他把昨晚亂七八糟的一堆想法歸結為疲憊之下的一點插曲,一覺醒來,也就過去的差不多了——顧水斯還好好活着、并且有了尋找正常生活的意願;秦無意醒來的機會渺茫,可有着顧家的全力看護,已經是對他将最好的可能;自己回來一趟見見親人,也沒什麽損失。
——其實什麽事也沒發生。
這冷淡慣了的人把不想在意的事情一打包,然後集體封存,所以看上去依舊潇灑。
顧水輕和在病床邊的顧水斯打了聲招呼,準備回家去見見父親,就打道回府。
另一邊,從機場出來的華雍自己打了輛車灰溜溜地回家,到家才發現,家裏連個鬼影都沒有。
他扔下行李,在桌子上發現了他老爹留下的一張字條:我知道你從你媽那兒跑了。外地有個項目,我去考察幾天,你自己在家好好的。有空去看看你姥姥姥爺。落款日期是前天。
華雍仰躺在沙發上,松了一口氣。
老爹這麽說,就是不在意他“離家出走”的行為了——其實也算不上。跟着老媽去參加一個什麽什麽研讨會,他當花瓶當了兩天就受不了了,收拾好行李直接出走,在當地玩兒了一周,又一個人跑回國了——爹媽也都知道他是嫌無聊,壓根兒沒擔心他的安危。
當然華公子的确是無聊到要死的。
此人學上的有一天沒一天,覺得與其在學校裏浪費人生不如出去闖蕩或者跟着老爸學點經驗——對此,他爹給他的評價是,下雨不愛打傘導致腦子裏水越積越多,終于出問題了。卻也懶得管他。
華雍家采取放養對策多年,從小到大,只要華雍不出圈兒,就想幹嘛幹嘛。華公子也的确争氣,雖然大多時候看起來不正經,但其實是個挺靠譜的人——當然,可能這得歸結于爹娘給的基因好,瞎長長就能挺像個樣兒。總之,這貨也沒多麽努力的學着學着,就考了個不錯的大學,一路順風順水的也就過來了。
因此,母親黎英女士語重心長地教導他,他這樣的人出去容易被打,平常得收斂着點兒。
華雍深以為然,大多時候卻也就當耳旁風。
他既不自命清高,也不仗勢欺人,用着屬于自己的那份東西,的确沒什麽值得非議的——若是還有人說三道四,就是對方腦殘。
父母對此表示,那你就這麽着吧,反正不管怎樣都餓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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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雍感動于自己父母的包容和理解,也驚嘆這倆人真是天作之合——嗯,感謝姥姥姥爺。
第二天,遵從他爹的指示,華公子從家裏拎了兩盒茶葉,開車去“封平小區”看他姥姥姥爺。
“封平小區”,位于B市兩區交界的一個高校教職工小區,住戶最開始都是高校教師,院內日常停着一排高校班車。當然,後來政策放開,小區內的房子允許自由買賣,住戶也就複雜起來。可比起普通住宅小區,還是幽靜了些。
住在其中的黎靜老人——華雍的姥爺,自然也就是高校教師。他這個高校教師還不一般,是一所國內數一數二院校的電子方面的有名教授——嗯...他爸當年的導師。
所以說,無巧不成書啊。
華雍翻出了停車證擺在車頭,沒受阻攔就進了小區,吹了聲口哨,心情甚好。
封平小區建立的時候,明顯沒預料到私家車能這麽快普及,停車位少的要命,尤其住宅樓下,平常住戶停車都搶破腦袋,華雍就不準備跟着湊熱鬧了。
他在小區裏轉了會兒,終于在封平學校邊兒上找到個空車位,連忙停了進去。
華雍拎着東西鎖上車,聽見學校裏傳來小孩子稚嫩的叫喊聲:“哥哥!能幫忙撿下球嗎?”華雍停步,往邊兒上一看,一個圓滾滾的棒球正停在一邊。他撿起球,遞給那個趴在護欄上的小男孩,沖他笑笑,然後轉身走了。
作為一個為解決高校教師住宅壓力的小區,封平的配套設施可是相當齊備——幼兒園、體育館、醫院、郵局……當然少不了學校。封平學校剛剛建立的時候就在小區裏,小初高都在一棟樓。後來發展壯大,中學部搬到了相隔一公裏多的另一個小區去,這裏就只剩了小學部。
想當年,華公子還是個小豆丁的時候,他爹媽還動過讓他到這裏上學的心思。可惜華雍其人最怕約束,打死也不想和姥姥姥爺住在一起,于是也就沒有在這裏上學。
可等他慢慢長大,小初高都在不停換地方,最終朋友幾乎都慢慢斷了聯系之後,卻又有點羨慕封平這裏十二年的一起成長。但過去的事就是過去了,糾結也沒用。
“姥爺?姥姥?我是小雍。”華雍走了不遠的一段距離,終于到了家門口,敲了兩下門就扯着嗓子喊。
“來了。不用喊那麽大聲。”來開門的是張惠女士——嗯..華公子的姥姥。雖說已經是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依然精神抖擻,做的飯還賊好吃。
“我姥爺呢?”華公子邊換鞋邊問。
“書房。說是要給小陳寫幅字。”
小陳是誰?華雍皺了皺眉,把茶葉放進櫃子裏,蹬上拖鞋去了書房。
“姥爺姥爺!”華雍叫了聲便推開了書房門,見老人還提着筆,就自己安靜地坐在了沙發上,看着。
幼年時華雍有時會怕這個總是不怎麽說話的姥爺,覺得他很嚴厲。慢慢他才知道,其實姥爺是個頂好脾氣、極善解人意的人。華公子的種種“驚世駭俗”的行為,擱他老人家那兒,也就是一笑了之。
更加神奇的是,這國內知名的電子方面教授,居然還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文藝老年”——華雍剛剛了解的時候也驚掉了眼鏡——哦,這個形容不對,他沒有眼鏡。
華雍自己家裏挂着的幾幅字,都出自黎靜老先生之手。旁人能求得他一幅字,也算是極有面子的一件事了。
等了一會兒,黎老爺子的字終于寫完,沖華雍招招手:“過來看看。”華雍湊過去,是個“平”字。雖說他也評不出什麽來,但也點點頭贊美了幾句。
“得,這就夠了。也不用你假裝內行地說什麽,知道好就行。”黎老爺子笑兩聲,拍了拍華雍的肩,“聽說你從你媽那兒跑了?”
華雍一臉悲憤的點點頭:“是啊,您說,他們開個漢文化的研讨會,帶上我一學商科的幹嘛?我又聽不懂,還得被人問這問那。”
黎老爺子笑:“你媽就這性子,我也不知道她想幹什麽。沒準兒就是覺得自己兒子長得挺像樣,帶出去顯擺顯擺。”
——這事黎英女士還真幹得出來。華雍撇撇嘴。
黎靜又看了看字:“你一會兒一塊兒吃個中午飯吧?我和你姥姥下午有個會要去參加,你也不用留,幫我把這幅字送到封平學校去,給陳校長。”
“陳校長?他們換校長了?”華雍驚訝。
黎靜和封平學校一直有所聯系,因為他和封平的初代校長有點私交,所以偶爾會給學校寫點東西。于是,華雍經常給學校送過去,也就對學校比較熟悉。他明明記得封平的校長姓張來着。
黎老爺子點頭:“是換了。小陳今年剛上任的。他父親是你陳爺爺。”
……這緣分。華雍扶額。封平學校是附屬在一個師範大學下的,歷任校長都由大學指派,導致有時候一個巧合,自己姥爺和人家就能認識。
這位“陳爺爺”,當年和自己姥爺曾在一個聯合工作組,關系還一直不錯。
“好,我吃完飯就去送。”華雍接過任務。自家一堆的大忙人,姥姥姥爺就算退休還總被請去講課,母親致力于漢文化研究,老爹是個學技術出身的企業家,沒事就在公司裏。全家,好像就他總是無所事事。
當然華公子是不會覺得汗顏的。
吃過飯,華雍溜溜達達地走向小學,在傳達室說明來意,卻被告知今天陳校長在中學部,不回來了。華雍沒辦法,只好再往中學部那邊跑。
封平的中學部裝修風格和小學極像,很多設計也都一樣,就是看着整體色調沒那麽鮮豔了——嗯...當然黃綠色校服這詭異配色仍然是鮮豔如初。
然而到了中學部的傳達室,聽到的依然不是什麽好消息:“今天是初三年級‘百日誓師’,陳校得在場,現在儀式還在進行,你可能得再等會兒。”
行吧。華雍無奈。
他走進學校準備四處轉轉。
封平的中學部比起華雍上的中學要小了很多,人少教室少,但校園文化搞得還不錯,學習氛圍也挺強。這時正是上課時間,一層的初一初二正埋頭苦學,看的華雍不禁唏噓——年輕人啊,愛學習啊。
二層西邊半層屬于初三,此時空無一人,華雍于是又往上走了兩層。四層一層,都屬于正奮力備戰高考的高三。
華雍在人家門口轉了轉,發現展板上還有未卸下的十八歲成人禮的宣傳,不禁想起機場遇到的那個有趣青年——也是十八歲,不知道在國外的這個年紀人們在做什麽。
看中學生上課畢竟無趣,華公子轉了一圈後決定去體育館湊湊百日誓師的熱鬧——也不知道封平的百日誓師是什麽樣的。
于是這人又十分新鮮地坐着電梯回了一層、走向體育館。
剛出教學樓,就能隐隐聽見被話筒放大了很多倍的聲音:“這‘臍橙’的第五層含義,是‘齊成’,我們一齊成功……”
诶?這是什麽環節?
華雍快走兩步,頂着門口出幾人疑惑的目光,臉不紅心不跳地進去了。
“希望大家在中考的考場上,不辜負自己一年來的努力,一齊走向成功!”臺上的人手裏握着一個橙子,鞠了個躬。臺下響起掌聲。
有兩個女孩兒一邊鼓掌一邊小聲讨論:“這陳校長比張校長還能說啊,我去年參加上一屆初三的誓師,也是臍橙,張校可沒講出這麽多來。”
“是啊,咱們校長真是一個比一個能說。我記得小學的時候,張校長拿了張合唱比賽的節目單,愣是把所有班的合唱曲目都揉到一塊兒發表了個演講,震驚哭。”
“我在開學時就說……”
華雍這才知道,原來那個在臺上把“臍橙”的含義講出五層的人,就是他要找的陳校長。
……封平的校長是都真能說。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