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管華雍心裏怎麽吐槽,儀式還得要繼續。

下一項,是鯉魚過龍門——哦,實際上就是跳過一條彩帶,然後老師再給一個臍橙。

……華公子拒絕對此給出評價。

但看着這群初三的孩子,嘴上說着嫌棄,其實還是挺認真的。畢竟中考,對大多數人都是一生一次,“封建迷信”這東西,不信白不信。

而且還有個臍橙——我也想吃。不成器的華公子盯上了人家初三小孩兒的食物。

但這臍橙雖說拿到手了,大家也沒很快包開開始吃。還有個小環節在之前。

“同學們,讓我們高抛臍橙!抛得越高,考的越好!”臺子上說這話的人說的激情四射,還帶着比較重的口音。這人華雍認識,中學部的主管校長,姓王。嗯……也挺能說。

臺下有嘈雜的讨論聲,但很快,随着第一枚臍橙的抛起,更多的橙黃色飛上了天——其實就是這樣的。随着年齡增長,‘中二’的少年少女們把很多事情都定義為‘傻’——但偶爾又默默期待着這種無法言表的傻。

切,還是一群孩子呢,裝什麽成熟。中二病重度患者華雍覺得自己特別有資格做出評價。

當然在臍橙滿天飛的背景下,一些意外也會發生——華雍看見,六班的方向,有個女生被另一個女生的臍橙砸中了腦袋,捂着頭笑了個前仰後合。然後砸人的那個也笑、旁邊的同學也笑,簡直是一群小瘋子——華雍突然有點遺憾。

他當年,的确是聰明而自負的。他中考的時候好像也有個誓師,但華公子這個人,完全不把它當回事——好像滿不在乎的态度能證明什麽似的。于是他對那時候的印象甚少,玩兒着玩兒着,也就過去了。而且……他們那個環境,競争性也是很強的,同學之間也不像封平這麽自在。華雍想起曾經的幾個“朋友”,不禁撇撇嘴。

不是說不好,是真的……不一樣。

如果他當年選擇封平,會怎麽樣呢?

嘁,這麽多年過去了,想也是白想。而且封平這種平和的環境,就真的适合高傲自矜的華公子嗎?

華雍沒想到,一個初三小孩兒的“百日誓師”,竟然讓他想了這麽多。

唉,時過境遷啊,老了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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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給初三學生召開的小型儀式,時間不長,陳校在儀式結束後也很快離開。

華雍不想那麽快找過去,于是又看着初三學生們離開,轉悠了一小會兒,才去了校長室。

這個過程挺沒勁的。反正比起剛剛那個充滿意外和笑聲的儀式,枯燥的讓人渾身不舒服。

簡單交談幾句,把東西給人,再就姥爺的事情說一會兒,任務就算完成。

華雍畢竟生長在這樣的家庭,場面話也是一套一套的,他甚至有時覺得自己有點油嘴滑舌——但這種東西,其實也是社交禮儀的一部分。

華公子在這上面,從來不是個随意的人。

送完東西後,華雍也失去了轉轉校園的興致。他經常性失去對很多東西的興致——對此,大家總評價他這是三分熱度,最薄情。

==

這邊,顧水輕出了醫院就打了輛出租回家,準備應一下為人子女的職責,然後回去繼續上學——不是說學習有多重要,只是那個環境他待着舒服。

沒人煩他,他願意做什麽做什麽,身邊的人和他都沒什麽關系,誰也無法用個什麽“哥哥”“家人”的身份綁住他。

貌似随性。

出租車司機是個沉默的,顧水輕不知是自己運氣好趕上了,還是北京這些年也變了——他還記得當年,這些司機都是“侃爺”,和乘客能從城西一路侃到城東,從柴米油鹽侃到股市投資——基本這一路是不得閑的。

恰好,顧水輕不願意說話。

他得了閑,就想了想一會兒見了顧長名該說些什麽。小斯的事情是一定要說的,他在看到刀片後,堅定的認為把她扳回來很好。別的不說,總之,她開始向往正常的生活了。要讓她繼續去上學。

然後還說些什麽呢?說母親?說自己?

母親的事情他無從說起,自己的事情更是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說——這種交流很搞笑。他和父親的關系并不僵硬,只是像陌生人而已——不了解,不想了解。

這個家庭本來可以給顧水輕一個富裕且幸福的童年,讓他無憂無慮天真的成長,但它沒有。于是顧水輕走上了一條孤獨早慧的路,十八歲的年紀上,活出了一顆枯死的心。

顧水輕略帶偏激地想着。可他笑了笑,知道自己未免過分:枯死的心?簡直出自中二病語錄。他還年輕,他還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也許有一天,他也會遇到一件事,一個人,讓他能不再這樣,讓他也學學顧水斯,任性妄為一次。

存在嗎?顧水輕想,然後搖頭。大概在他到“任性妄為”的那一步之前,就以選擇了撤退遠離吧。

顧家在京城的宅子在一個清靜的富人區,顧水輕在稍遠的地方下了車,然後溜達了過去。

他小時候是在這裏長大的,但那時太過幼小,發生了什麽早已印象不深。

顧水斯跟他說,他小時候曾在這裏和一個男孩兒大家打到頭破血流——鬼知道三歲的孩子怎麽能打到頭破血流。而且到那個程度了,他還能一點記憶都沒有?顧水輕因此質疑小斯此言的真實性。

可顧水斯卻言之鑿鑿,說她的記憶力可好了,什麽都記得。

于是顧水輕只能向她承認,他才是健忘的那一個。

可健忘也沒什麽不好的。像顧水斯那樣什麽都記得清楚,會對他說“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你為什麽就沒有感覺呢?”而他,只用揮一揮衣袖,反正他早忘了那些。

自己的家顧水輕還是記得在什麽位置的——當然不是因為兒時的印象深,而是他長大後也回過幾次,而那時已經知道記地址了。

B市的富人宅子,除了城市中心的獨戶幾進的四合院兒,便是這郊區山清水秀的別墅了。

然而顧水輕家這個卻又有不同——“叮咚。”

“大少爺。”一個中年婦女開門。

“吳媽好。我父親在嗎?”

“嗯,在的。樓上書房。”

顧水輕換好鞋,上了二層。屋內不見歐式設計的奢華繁複,一些小細節很有江南小巧玲珑的味道,但總體看來,卻又過于現代,不倫不類——比較奇葩的審美,一般人欣賞不了。

顧水輕知道自己是個一般人,于是對此也沒個反應,徑直朝着書房去了。

書房內坐着的,則是個不一般的人——顧長名。

“父親。”顧水輕敲了兩下門,徑自走進了書房坐下,看着那個長桌之後的人。

顧長名大概已經聽到了剛剛的門鈴聲,此時已經收拾好了桌上的文件,靜靜等他。

“小輕,好久不見。”顧長名露出一個不太常見的笑容——嗯,不太常見,也就不太習慣。

顧水輕跟着笑了笑。

顧長名如今四十五歲,對于一個中年人來說,這位男士無疑是俊朗的;對于一個大集團的董事長來說,他也無疑屬于身材極好的——沒發福,沒顯老。

顧家人都生了一副好相貌。而就顧水輕看來,顧長名在這上還勝過他二叔、那個據說在京城小有名氣的公子哥顧長義。

可這種事情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更別提有人眼瞎。有的地方,則卻是顧長義比不了的。

蔣一方不愛講顧家的事,顧水輕對父親那邊的認識大多來自章維的姑姑章菁。據說顧家是國內最早興起的一波企業家,建國前就有點根基,後來越發展越壯大,到了爺爺一輩兒,已是鼎盛。

可他大兒子長名卻偏偏很早就搬出去自己闖蕩,創立了自己的公司,不管顧家的事。現如今,再沒人提他出身顧家,顧長名自己就是個業內傳奇了。而最終繼承顧家的顧長義,此時的戰略重點轉向了國外,雖也有所開拓,但比起白手起家的顧長名,還是差了一籌。

對此有人表示,顧老先生真是一雙慧眼,顧家二子各得其所。

顧水輕想,考慮進他從各渠道獲得的那點“真相”,這話真是值得商榷了。

反正如今的顧長名身上,是見不到那“真相”中的影子了。

“聽小劉說,你昨天在醫院陪了小斯一晚上?她怎麽樣?”顧長名上來果然是要問顧水斯的事,早在顧水輕計劃中的事,他簡單答了:“比我開始想的要好多了。她可以和人正常交流,也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雖然她說她只是為了秦無意在嘗試正常的生活,但她最終能懂的。她很聰明。”

“你覺得她這樣可以嗎?”

“為什麽不可以?”顧水輕反問,語氣平淡,“她能怎樣呢?是繼續仗着家裏胡作非為最後幹出點無法收場的事,還是一夕之間前十八年的記憶清空重活一場?那麽一場意外還不夠,得讓她重生或者失憶的。”

“……怨我?”

顧水輕搖頭:“她都不怨,我怨什麽。”

顧長名看着他,輕輕開口:“小輕,或許小斯是不怨我,因為她還不懂。但你是怨的。你總是要為自己怨的。”

顧水輕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曾經的事情我管不着。我也不可能管、不想管。”他想起自己曾經對章維這麽說過。如今他已經記不得說出這話時的心情了。

于是他說:“或許吧。可我希望。”

他坐在那裏,含笑低頭,修長的手指交疊着,透出股不為所動的氣勢。

顧長名無言。

震動聲突然響起,顧水輕拿出手機,瞧到上面的名字,明顯一愣。

繼而,他不自覺的看了顧長名一眼。

顧長名像是感知到了什麽,自對話開始後就未曾變過的名為“從容不迫”的罩子突然碎了道裂紋。他收攏了手指,目光中竟多了種叫“期待”的東西。

顧水輕按下了接聽。

“小輕。你在你父親那裏嗎?”

“……是的。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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