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真的這麽想?”
顧水斯的側臉總顯得很冷漠——基因決定,無論她是否決心要改變生活态度,總有的事是她改不了的。所以有些話,讓顧水輕從他的角度看着顧水斯說,總覺得不那麽真實。
然而顧水斯很是确定:“你就當我煩了,想換種活法。我這兩天看節目,發現和家裏不和的還挺多的。人家因為什麽,打游戲?追星?談戀愛?這些煩惱我都沒有啊。然後我又看,單親啊離異啊的家庭也很多的,也能出很多感天動地的父子母女情。所以我怎麽發展這一步的?”
“你要堅信,是他們的錯。”顧水輕說。
“是啊,我沒否定這個。只是我不想在乎了。”顧水斯的這個笑容讓顧水輕想起了照鏡子時的自己。
多奇妙,他和顧水斯這麽多年聯系寥寥,小時候的事他大多不記得,長大之後生活環境又差了太多,一直親近不起來。然而就這麽短短一天的功夫,他們卻這麽契合,氣氛可以這麽輕松。
雙生子的确是特殊的吧。
“哥,你真适合當哥哥。你說,要是咱們小時候沒被拆開,是不是現在就完全不一樣了。”顧水斯抱膝沖着顧水輕的方向。
顧水輕搖頭:“一天前,我還在頭疼我回來能做些什麽,還覺得走個過場就好。包括到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有用的。”然而一天之後,他的這些話可以直接說出口了。
“其實你把這些話直接說給我聽就是在幫我了。總有人說爸爸在背後默默地幫我支持我,但我沒感受到啊...我呀覺得,被愛,知道自己被愛,和感受到自己被愛之間,差的很遠呢。”顧水斯抹了抹眼角,“可能是我傻,但我需要的,我真的沒有感受到。”
顧水輕聞言愣住了。然後笑得放空:“我呀,我不一樣。他們給我什麽,我接着,不想要就扔,想要就留着。既然感受不到,那就感受不到吧,學着放棄‘感受到’這個能力,就沒事了。”
“哈哈哈,”顧水斯跟着笑,“那我們叫什麽?神經病兄妹?說起來啊哥,你症狀明明比我嚴重啊,怎麽沒人管你?”
“因為我傷害不到任何人任何事啊。”
“但你真的能做到你說到的嗎?”
顧水輕無奈:“小斯呀,如果我真有我說的那麽不在乎,我就不會在這兒和你說這些話了。但你不要問我我什麽時候就會做不到——我沒碰到過,但我覺得我總是會碰到的。在那之前,我盡量讓自己百毒不侵。”
“這些話你和別人說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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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但我覺得有人能明白。”
“那你就不要和別人說了。作為我們的小秘密吧。直到有一天……如果,你遇到一個讓你放下這些想法的人,再告訴他。”
“好啊。”
“哥。”
“嗯?”
“你又回來,沒直接走,是為什麽呢。”
顧水輕這才想起正題:“母親讓我帶你去聿鎮。當然,一切在你。”
顧水斯嗤嗤的笑:“有十五年了吧?”
“想去嗎?”
顧水斯嘆一口氣:“說不上想不想去。我一想這些事,腦子裏奇奇怪怪的東西就很多。”
顧水輕想,沒錯,就是這個。一個不知道自己以後要幹什麽的人,和這個世界上就沒人知道她想幹什麽的人,最後會聊出個什麽東西?
“但我會去啊。”出乎預料的,顧水斯答應的特別輕易,“這麽多年都不露面,現在要見,肯定是因為我的狀況不好——我也想知道,怎麽樣比較好。傳聞中她那麽聰明,沒準這樣好呢。”
“說聰明不太合适,但她的建議聽聽還是有必要的。”顧水輕客觀公正的說。
顧水斯:“訂機票了嗎?”
顧水輕:“沒呢。我現在叫秘書幫我們訂。沒想到你這麽輕易就答應了……其實你要不答應也好,我就直接回去了。”
“真無情。其實我不是就要守在醫院……好吧我最初是這樣的。但現在呢,我覺得這個環境特別好。醫生護士不認識我,他們見多了,所以也不可憐我。我喜歡這種陌生。”
“其實去聿鎮也是一樣吧?那是一個你完全陌生的地方。”
“嗯。我需要準備什麽嗎?”
“帶上生活必用品就好。那裏沒什麽特別的。”
“小斯……你和我昨天剛來的時候不一樣了。”
“嘻嘻。我問你,你覺得自己變了嗎?沒有吧,但我也覺得你變了。所以一個道理,換一個人來,我就沒變化了。哥,我覺得我犯神經的點轉移了。”
顧水輕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他是個沒什麽多餘情緒的人,對顧水斯的關注已算多的出乎了預料,再讓他多想點簡直強人所難。他甚至懷疑,只要讓他回到個沒有這麽……孤獨的地方,這些所謂的感情就都消失了。
顧水輕想,自己真是個沒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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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雍從封平離開後又回了家,回家路上分別聯系了老爸老媽交代了自己的去向。兩人都表示,哦,知道了,你自己呆着吧。
華公子挂了電話,大喊,解放!
華雍自幼他爹媽就忙。他爹那時候事業上升期,公司剛建立起來,要從搞技術轉移到搞企業;他媽是個文化人,和一群外國友人一起研究漢文化,當時還沒什麽名氣,到處跑着找機會。
然而華公子家奇葩就奇葩在,這父母二人什麽時候都沒忘了帶着兒子。忙是真忙,但華公子一點也不被冷落一點也不缺愛。
父母時時刻刻都關注着他、一點也不忽視他是不太可能的,但他們的聯系很多,交流很多,有什麽事都拿出來說。萬一華雍覺得自己被忽略了,他就會主動尋求關注——當然那都是小時候了,要擱現在,華公子才不承認他會做這種傻事。
長大之後,父母更忙,然而良好的家庭氛圍已經建立,就算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也不想了。敏感的時期就那幾年,後來懂事了也就不覺得孤獨。
華雍深深認為,自己應該被什麽社會欄目采訪一下,給萬千家長忙的腳不沾地的家庭做個榜樣。
正在認真思考到底是去老爹公司取取經還是回學校上課,華雍就接到了盧安柯的電話:“華公子啊,還是跑回來了?”
華雍聞言就笑了——糾結什麽,大好時光,當然要出去浪了。他倒在沙發上,把鞋踢出去,笑着抱怨:“可不是嗎。一個人瞎轉也沒什麽勁,玩兒也玩兒不盡興,我這沒‘出走’幾天就無聊到回來了。”
盧安柯大笑不止:“所以呀您吶,趕緊投入祖國大家庭的懷抱吧!咱這兒什麽沒有,不比外面舒坦?我攢一個局,招呼大家一起來玩兒玩兒?”
華雍吹了聲口哨:“攢吧攢吧,真的挺無聊的最近。但,先說好啊,別叫什麽亂七八糟的人來啊。”
“我還能不知道嗎,咱華公子事兒多,我都記着呢。”盧安柯答應着,“只叫熟人,您叮囑過的我也不叫,可能惹麻煩的我也不叫。挂了啊,地方定了叫您。”
華雍半死不活的應了一聲,挂了電話。
盧安柯話說的不客氣,但華雍知道他沒惡意,這事兒也絕對能辦得漂亮。華雍能這麽信的人不多,盧安柯算一個。
——華公子是個富二代,但是個沒什麽不良習氣的富二代,所以有的時候在這群人中也顯得格格不入。父親在商場上,和那些富一代們可以純走利益關系,為了合作面兒上怎麽都得能過得去,于是不管心裏怎樣想,誰見着誰都得笑呵呵的。因此呢,他們這些小的,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也就認識了。
可是華雍為人是個狷介的,挺有點遺傳自他媽那種文人的小清高,看不上仗着家裏有點權勢就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家庭給的特權肯定存在,但為人謙和點怎麽就不行呢。
擱有人那兒,就是不行。華雍與這些人又沒有利益關系,懶得面上敷衍,他老爹又由着他,于是就落下個不太好的名聲——聽起來有點可笑,他成了名聲不太好的那一個。
華雍倒是不在乎。上學的時候他沒特意瞞着同學家裏的情況,有的人酸他臭顯擺;父親的大小商業聚會上他露個面,又有人酸他假清高。反正他怎麽做都有人覺得不對,幹脆不管了。
好在呀,雖說像華公子這樣看不慣就一點面子不給的是少數,但厭煩這種習氣的也不少,華雍倒不至于鬧一個孤身一人。盧安柯就是這麽一人。當然,人家比華雍會做人多了,哪邊都混得開,熟人也多,辦事方便。
華雍想,他大概還不夠圓滑。明明表面功夫做起來很容易,他卻不願意,寧願扛着亂七八糟的議論。熱血難涼,做事随性——這有什麽不好的呢?華雍想在該随性的年紀,跟着心走。沒準有一天他就回頭是岸了,不一步步往前追了。
盧安柯做事比華雍靠譜得多。第二天,華雍剛一睜開眼,就收到了盧安柯的消息:“晚上八點,會亭會所。”
“ok,一定準時。”
通常情況下,說是八點的聚會,華雍七點半就能到——學生時期留下的習慣,為了放學時有時間打球不被罰做值日,華雍養成了從不遲到的習慣。
于是,這麽個接風洗塵局,被接被洗的對象倒是早到的。
華雍進包廂的時候,就寥寥幾人,他看着都眼熟,點頭打了個招呼。這就是自己攢局的好處了,來的什麽人心裏都有譜,點頭之交就是點頭之交,別有事沒事就好像能一個頭磕在地上然後兩肋插刀肝腦塗地了。看着他們演都累。
“華公子,來了?”盧安柯這時候正坐在角落玩兒手機,見他坐過來了,擺擺手招來了侍者,拿了杯酒,“這是江越帶的酒,從……忘了哪個國家新弄來的,嘗嘗?”
華雍接過抿了口,眯了眯眼:“不錯。還有什麽新鮮的,呈上來看看?”。
……
人來的多了,節目也就多了。華雍靠在沙發上,長長的舒了口氣,“舒服。”
盧安柯哧哧笑着:“你說你,溜出來了就回國算了,非還在D國自己轉兩天,也沒看着什麽,把自己累得夠嗆,圖什麽呀。”
華雍想起那個一言難盡的旅程……忽然坐直了身體,被酒氣熏得有些迷散的目光又聚了聚,閃着點精光:“盧安柯,你沒事不是總标榜自己在這B市的圈子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嗎?”
盧安柯酒過三巡,明顯喝的比華雍還大,此刻一聽這話音兒不對,話也是張口就來:“華公子,這點您可不能質疑。您随便點個人,我都能說道說道。”
華雍想起那張恰巧瞥到一眼的機票:“有沒有誰,是姓谷,或是顧的?”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