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作妖
第2章 2 .作妖
周嬸帶司羽去看後院的雜物間。
雜物間位于正房右側,不大,七八平左右,亂七八糟堆了好些東西。
可能太久沒人進去過了,一推門灰塵四散,隐隐夾着腐爛的味道,天花板上挂了張蜘蛛網,晃晃蕩蕩,吊得老長。
怎麽看都不像能住人的地方。
周嬸看看司羽,欲言又止。
司羽卻很鎮定,找了處還算幹淨的地方,放下雙肩包,對她說:“走吧!”
“你不收拾收拾?”
“這會兒店裏正忙,忙完再說。”
司羽識趣。
六七月份學生開始放暑假,正是旅游的旺季,每個漁家樂裏都擠滿了游客,你來我往,絡繹不絕。
司羽這一忙就再也停不下來,直到傍晚才抽出點空兒。
陳昌明下班回來,看到司羽正挽着褲腳在院子裏嘩啦啦沖洗一張舊竹床,細胳膊細腿的,幹活兒卻異常利索。
司羽看到他,立刻關掉水龍頭,恭恭敬敬地叫了聲“陳伯伯”。
陳昌明受用,點點頭,說:“這竹床有年頭了,還能用嗎?”
“能。”
司羽惜字如金。
說完在 T 恤上揩了揩手,從褲兜裏掏出一卷紙錢遞了過去,說:“我把雜物間的紙箱和飲料瓶賣了,一共四十八塊。”
“剛來就找到收廢品的了?”
陳昌明很驚訝,心想,還真是個能幹的。
“鳳枝嬸給我的電話號碼。”
“啊?哦。”
陳昌明最近聽不得這個名字,趕緊換話題,“留着吧,你自己的勞動成果。”
怎麽都不肯接。
司羽讓了幾次,一擡眼,看到陳耀光急匆匆進院了,又遞給他,說:“雜物間廢品賣的錢。”
“什麽?你把我的東西賣了?”
陳耀光一聽急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只賣了紙箱和飲料瓶,其它搬到車棚下面了,等你回來處置。”
司羽指了指,那裏果然整整齊齊碼了一堆東西。
陳耀光冤枉了好人,軟話又說不出口,讪讪往雜物間望了望,裏面的東西已經全部清空了,打掃得窗明幾淨,連水泥地面都被刷洗得閃閃發亮。
陳昌明蹙眉:“一張光板床怎麽睡?耀光,客房有多的被褥吧?”
“我哪管得了這麽瑣碎的事?爸,把電動車鑰匙給我,我得去接陳星宇,要遲到了。”
“你面包車呢?”
“小伍開着去南站接客人了。”
陳耀光來去如風,拿了鑰匙就走了。
司羽的手捏着錢,在空氣裏晾了一會兒,又收回去了,不要更好。
“這麽大個人了,一點穩當勁兒都沒有,天天恨不得踩個風火輪。”
陳昌明對着陳耀光的背影吐槽,心裏過意不去,對司羽說:“我去屋裏幫你找一床被褥。”
“不用,我有,再說了,天氣這麽熱,睡竹床更涼快。上一天班了,您快進去歇歇吧。”
司羽乖巧又貼心。
晚飯又是一波忙碌高峰,收拾完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司羽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後院,海邊空氣濕熱,她 T 恤的前心後背都被汗濕透了。
好在院子裏有單獨的衛生間,她痛痛快快地沖了個澡,這才感覺又活過來了。
夜更深了,正房裏還亮着燈,陳昌明在輔導孫子做數學題,隐約聽到講的是“數的分解”。
司羽擡頭,發現夜空是暗藍色的,一彎殘月,寥寥散着幾顆星星。
外面依舊喧嘩,游客房間的電視開太大聲了,哇哇亂叫;街上有人扯着嗓子在唱五音不全的卡拉 OK,但突然都變成了另一個世界,遙遠的、不相幹的世界。
她坐在院子裏的長凳上,吹着陣陣涼風,環顧四周,感覺到了久違的寧靜和溫馨,有一種家的感覺。
這個突兀閃現的念頭讓她的心猛一哆嗦,像被蟄了,又像被火烤着,熱辣辣的,再也坐不住了。
她進屋找出賣廢品的那卷錢,踢拉着拖鞋出去買蚊香。
外面那條街依舊燈火通明,陸續有夜泳的游客披着浴巾挎着游泳圈往回走,幾個海鮮大排檔的師傅還在奮力颠着勺,爐火呼呼生響,四周煙霧缭繞。
萬鳳枝的便利店沒關門,司羽卻繞路去了一家更遠的店。
她買了盤蚊香,想一想,又要了一包十塊錢的大前門。老板很熱情,問她要不要打火機,兩塊。
司羽搖頭,她口袋裏有,從紅日升前臺順的,能省就省。
陳耀光有局,和哥兒們喝了小半宿,回來時一條街的燈熄了一大半,安靜得有些陌生。
他今天喝多了點,腳步虛浮,剛晃進月亮門就看到了司羽。
她似乎剛洗過澡,濕漉漉的長發微卷,一直垂到腰上,蒼茫夜色中斜靠着牆,微仰着臉,姿态說不出的寂寥,煙圈卻吐得異常娴熟,一看就是老手。
陳耀光腳步一重,她立刻敏銳地發現了,飛快地看了過來。
陳耀光以為她會驚慌。
并沒有。
她頂着他炯炯的注視,有條不紊地吸完了最後一小截,待他走近要開口時,把煙頭一掐,轉身進了房間。
視他如無物。
陳耀光愣了一瞬,低低地罵了一聲“操”,此刻他滿心滿眼,只有她裙擺飛旋時若隐若現的那兩條腿,光潔細滑,又直又長。
他陳耀光也有看走眼的時候,這哪還是白天那個青澀的小丫頭?分明是個膽大包天的妖精。
“留不得,”陳耀光迅速在心裏做了決定,“過了這兩天無論如何得找個錯兒把她打發了。”
這個錯兒卻一直沒找到。
司羽極勤快,又任勞任怨,不管誰指派她做事,永遠都是“好”,“可以”,“馬上”。
幾天下來,連脾氣暴躁的廚師劉叔都對她贊不絕口,悄悄對陳耀光豎大拇指,說他請對人了,司羽一個能頂仨,不僅幹活麻利,腦子也活,算賬比計算器都快。
陳耀光留意了下,果然,一家五口游客,住三間不同規格的房間,有的在紅日升吃了三頓,有的吃了五頓,每頓的菜品還不完全一樣,結賬時,這邊剛報完,那邊司羽就一口算出來了,說共計 2788 元。
他拿計算器核對了兩遍,心服口服。
一時倒舍不得這麽物美價廉的勞動力了,心想:也罷,只要不作妖,随她;但凡她真想舞什麽幺蛾子,他擡擡手也就給掐了。
他陳耀光摸爬滾打這麽多年,這點自信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