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見招
見招
孫常不愧是大理寺的人,對于蛛絲馬跡敏感到了極致,不過一個晚上,就打探到了林氏一族的線索,甚至還不着痕跡地跟人進行了一番交談。
“孫大人果然大才,”舒瑜笑了一下,誠心誇贊:“辦事效率令人佩服。”
“不過是術業有專攻罷了,”孫常頓了一下,神色間有些讪讪:“只是那人心思甚重,我只好編出間藥鋪來與他周旋,若非真的買賣離手,他們恐怕難以卸下防備。”
這不是筆小買賣,雖然是為了公務,但他來時并未料到還有這一出,所以并未帶任何財物,所謂兩袖清風也就指他了。
坊間傳言,大理寺孫寺丞十分摳門,一毛不拔,但事實只有孫常自己知曉,那就是:大理寺大名鼎鼎的孫寺丞,是個徹徹底底的窮光蛋。
“這有何難?”舒瑜滿不在乎地擺手,懶懶地吩咐身側憋笑的穆雨:“我與世子此次出行,錢財都在穆雨處,大人有需要只管問他取即可,能完成公務,花費些錢財又有何妨?”
舒瑜財大氣粗的樣子雖然不雅,但到底讓孫常松了口氣,繼續說着自己的計劃:“我瞧着,他們藥鋪買賣也并非幹淨,我借着定價的由頭在鋪中呆了許久,發現有個買家出來身上竟然一絲藥味都沒有,我讓人暗中跟着去了,想來明日便能有消息。”
說到自己的領域,孫常侃侃而談,許多線索讓舒瑜不得不甘拜下風。
“我此次來只帶了兩個人,着實左右見绌,碼頭那邊,還請世子妃多派兩個人暗中監察。”
舒瑜一一應下,示意蘇葉給他添了杯茶。
孫常感激一笑,繼續說着:“掌櫃的雖然答應了我的買賣,但還提了一個要求。”
“孫大人有話便說就是。”見他欲言又止,舒瑜表示理解:“這件事本來就該世子去做,雖然身體原因需要多加仰仗大人,但有需要我們夫妻做的,我們自然不會推辭。”
“掌櫃的要求,最終交易的時候要當家的過去。”孫常頓了一下:“我覺得他們可能還是不太相信我,所以才想見能做主的人,後面若要将生意引到私鹽之上,怕也需要世子親自出面,所以......”
孫常心中還有顧慮,雖然在他看來穆南行并沒什麽大問題,但他們這些貴人一向瑣事繁多,他這次出行雖說是以協助之名,但所有人心知肚明:這是陛下不滿鎮南王世子進展緩慢,讓他來主導案件發展了。
這幾日相處,孫常雖早已改變了對舒瑜和穆南行的看法,到底也有些摸不透他們的想法,這會兒提出想要穆南行帶病辦案,還是有些底氣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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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之前,舒瑜自然毫不猶豫就能答應,可現下穆南行猶在花葉縣,穆新易容之術雖然高明,但也是陌生人看不出來,一開口必然露餡,若是不答應,舒瑜也實在是沒臉讓人家鞠躬盡瘁自己坐享成果。
“這樣吧,”舒瑜沉吟片刻,開口道:“若是這幾日世子身體好轉,便讓世子去,若是不行,我便跟大人去一趟,大人意下如何?”
時下雖然男子主外,但也并非沒有女子當家作主的例子,加上舒瑜一向有些上位者的氣質,孫常倒也不覺得她會露怯,只猶豫了下便答應下來:“那就辛苦世子妃了。”
“大人才是辛苦,”舒瑜又對着孫常好一頓真情假意的恭維:“世子這次出行一共帶了十餘人,其中可用的也有六人,回頭讓穆雨都帶到大人面前,一一認過,之後大人有何需要,直接吩咐便是。”
舒瑜所說的六人,自然不包括舒六穆新這些暗衛,事實上,自從孫常來了之後,舒六這些人就沒出現過,孫常雖然好用,到底是蕭元帝的人,穆南行有意裝病,本就是有意避風頭,若是暗衛一事洩露,對他們來說有害無利。
孫常自然想不了那麽多,見舒瑜如此配合,大大地松了口氣,只想着盡快破案,好早日完成蕭元帝的任務。
送走孫常,舒瑜拿過一旁的繡繃,照着蘇葉給的花樣繼續繡着,婚前那個繡到一半,徐姑姑到底心疼她的手,還是交給了繡娘,所以說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給穆南行繡荷包。
上次被他連哄帶騙着答應了給他繡荷包,但穆南行大抵知道她不喜歡,所以也沒再提起過,舒瑜就着燭火将繡錯的針腳拆開,沒有絲毫不耐煩地繼續描着花樣。
現在她還是不喜歡女工,還是會刺到手,但心情卻截然相反,那時只想着找個借口讓徐姑姑忘了荷包,現在卻滿腦子都是穆南行受到荷包時會有怎樣的驚喜表情。
忽聞得一陣輕響,舒瑜眉心微動放下繡繃,打開窗戶,雪白的鴿子熟門熟路地飛進屋內,虛虛落在窗沿上。
舒瑜撫摸了下小家夥紛亂的細戎,示意它不要發聲,才輕手輕腳地解下它腿上的紙條,擡手将小家夥送出窗棂。
沒有幾個字,但舒瑜還是仔細地看了兩遍,看到紙條上熟悉的字體,舒瑜懸了幾日的心,才算是真的放下。
穆南行那邊進度喜人,她也要加快腳步了。
林氏果然心思缜密滴水不漏,他們做足了面子工作,孫常也還是迂回了三日,才終于和他們敲定藥材生意。
翌日,舒瑜便跟着孫常到了林氏藥鋪。
“呦,貴客您來了!五子,快上茶!”掌櫃的看到孫常的瞬間眼神一亮,說着殷勤地走上前來,瞧見舒瑜的時候眼中劃過一絲驚詫,又瞬間掩下:“這位便是您家當家的?”
“正是,”孫常笑吟吟地介紹舒瑜:“這便是我們家小姐,我們此次出行,一應大事全由小姐做主。”
掌櫃随即笑逐顏開,讓五子給兩人看坐。
幾乎是同時,裏間傳來一聲尖銳的争執,舒瑜借着喝茶的空,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掌櫃的臉色,正正看到他臉上的恍惚和疑似苦澀的表情。
舒瑜将茶盞放下,只當自己什麽都沒聽到,朗聲問道:“今日我二人前來,便是想定下,我既然已經來了,你們當家的可在?”
“二位來買藥材,從我手裏就能定,”掌櫃臉色早已恢複如常,這會兒見舒瑜提到生意,也打起了精神:“孫先生提的訂單,我們庫房是足夠的,不知二位可要驗貨?”
“不合适吧?”舒瑜眼皮微動,懶懶一笑:“若是如此說,我們這邊孫管家也盡是夠了,但掌櫃硬要見我,我也來了,怎得,是我們誠意還不夠?”
“說是這般,那我們回去倒也不費什麽功夫。”
話音剛落,室內一片寂靜,孫常眼神晦暗地看過來,舒瑜卻只當是說了再平常不過的話,淡定地把玩着腰間的玉佩。
掌櫃似是沒想到舒瑜會這般直接,一時神色讪讪,舒瑜這話實在不好聽,但話糙理不糙,向來沒有賣家比買家高貴些的道理,他敢這般怠慢,原本也是仗着舒瑜一行人初到此地,說白了便是欺生。
良久,內室的門簾被掀開,一個小童模樣的人畢恭畢敬地走進來,舒瑜垂下目光,掩飾眸中微光。
“兩位貴客好,許掌櫃,三公子有請貴客內室商談。”
舒瑜原本以為甘願冒着滅族風險也要做私鹽行當的林三公子林宇會是汲汲營營,精明難纏的人,所以現下她是有些震驚的。
一身白衣的男子坐在桌前,玉質金相,鳳眼薄唇,此刻正把玩着手中黑子,明明神色認真,但舉手投足間皆似出塵般灑脫,還是讓人覺出些豔郎獨絕的意味來,不知為何,舒瑜便想到了現在不知飄到了何處的釋空。
這會兒聽到他們進來,林宇擡着冰眸看過來,淺琥珀色的眸子染上些溫度:“蘇老板到了?請坐。”
舒瑜在他對面落座,看着桌上的棋局,眼皮輕挑:“公子這棋怕是無解之局?”
“蘇老板好眼力,”林宇清潤的聲音染上笑意:“是在下執迷了。”
“什麽蘇老板,”舒瑜再說話時便帶了些江湖氣:“公子喊我名字即可,小女子蘇婉這廂有禮了。”
“蘇姑娘若自稱小女子,我輩男子怕都要羞愧得不敢擡頭了,”林宇不緊不慢地收好棋子,談回正事:“蘇姑娘要的藥材我們這邊盡有,就是不知道數量上有沒有出入,蘇姑娘這邊可有清單?”
“自是有的。”舒瑜從孫常手中接過清單遞給林宇。
林宇接過清單,交給身後的小童一一校對,小童應是做慣了這事,一目十行便得出了結論:“回公子,茯苓、白術、當歸這三樣數量不夠,其餘盡是足夠的。”
“總倉那邊呢?”
“回公子,那邊足夠的。”
林宇看向舒瑜:“蘇姑娘可急着要?”
“不知從總倉調來風冶鎮尚需些時日?”舒瑜面露難色:“我們一行人還要去倉洲看看玉石,怕是最多十日便要啓程了。”
這是舒瑜早就編好的借口,老實的藥商必然得不到林宇的注意,但若是她什麽都感興趣,什麽都敢賭呢?她不信一個精明的商人會願意錯過一個大方的買主。
果然,此話一落,林宇有了些興趣:“蘇姑娘竟還對玉石生意感興趣?”
“也不是感興趣,就是閑來無事,好不容易脫身出來,自然要在外邊玩盡興了再回去,”舒瑜無不苦惱地皺了皺眉:“正好也給家中幼弟一個施展的機會。”
“聽聞蘇姑娘從花葉縣來,怎得沒在那看些玉石?”
早就做好了他會調查的準備,舒瑜這會倒也不慌不忙:“自然是看了,不過發生了些不愉快,我夫君心情不好,不欲在那邊多呆,我只好帶着人先來了風冶鎮。”
“想不到蘇姑娘也是性情中人,”林宇表示理解:“那倉洲之後,姑娘可還有計劃?”
“我自己倒是有心買些茶葉,”舒瑜似真似假地嘆了口氣,遺憾道:“只是能下放到地方自己處理的茶多為次品,只能作罷,後面行程,大抵還是要看我夫君心情吧。”
孫常在她身後抽了抽嘴角,這話怎得,怎麽聽怎麽像是在影射他們世子是藍顏禍水,頗有些為美色昏聩的意味了。
林宇卻是神色如常,似乎沒有聽出她言語間的縱容,又交談了會兒,定好取貨的時間,舒瑜便起身告辭。